春娘的事情塵埃落定，人鬼殊途，春娘自是不能在人間逗留，最終她被地府的勾魂使者帶走了。
方員外是個人情通達的人，否則又怎會有如今的家業。
雖說寇清他們對這件事有所誤判，但其實女兒之死是鬼又或者是妖所為，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區彆，因為他對於凶手的處理都是一樣的沒有自-主-權。
他當初之所以發任務，其實也隻不過是為了給當時很可能已經成不了的親家一個交待罷了。
不過他還是把之前發布任務時說好的酬金都給了，甚至還多加了兩錠小金錠子，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這事情還沒解決，方員外還特意留他們多住一晚。
寇清他們並沒有推辭，因為他們知道，這點報酬對方員外來說真算不上什麼。
就春娘的事情而言，他們做的可能還沒有陳互多，剛巧陳互把婁城主給的錢都賠給山神廟了，故而寇清他們決定把其中一錠金錠子送給陳互他們。
陳互連句推辭的話都沒機會說，無三相就將那錠金錠子揣進了肚皮的毛毛底下。
這一次他決定要自己揣著，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原因這錠金錠子可能又會因為陳摯這廢物而被陳互賠出去。
陳互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笑，將要出口的話憋回去，寇清也笑了下沒說什麼，兩人默契地就這樣將這事揭過。
雖說陳互對於山神像的推測最終不了了之，但相反的，大家同樣也沒有證據證明夢貘在撒謊，也就是說沒有證據證明是夢貘搞的鬼。
現在基本上能在世間行走的妖怪們都比較遵守天下盟和天下妖盟所訂規矩，通常想要作惡的惡妖都是惡得特彆明顯特彆肆無忌憚的。
因此他們之前並沒有遇到過類似夢貘這種說不清是誰作惡的情形。
單就坪山鎮這件事來說，大概不管是清河派還是洛華派也都是要對老百姓有個交代的，那麼這隻夢貘就要交給他們帶回去，帶回去說明情況或是調查。
他們最後也要麼是交給天下盟要麼交給天下妖盟，可能要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後，或者確定不可能查得清楚的時候，才會放它離開。
當然陳互作為在天下盟擁有姓名的驅妖者，同樣可以由他將夢貘帶走交給二盟。
但是夢貘是從《妖經》裡跑出來的，陳互他們從族中出來的首要任務就是將《妖經》裡跑掉的妖收回去。
而相對於天下盟而言，陳互當然是將族中的任務放在首位的。
隻不過如此一來，夢貘的去留問題就成了陳互比較頭疼的難題。
而陳互之所以頭疼，其實是因為他現在才注意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如果是將夢貘封印，他還是要將其封印在拾玉裡的。要封印這麼一隻妖力值較低的妖怪以陳互的能力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他擔心的是如果以後再遇到《妖經》裡跑掉的妖怪呢？
以先祖那麼強大的力量都沒法壓製封印，陳互又怎麼可能壓製得住。而且他擔心甚至可能之後遇到更強的妖怪，比如像無三相這種的，他可能連封印它們都沒法做到。
這並不是聳人聽聞，而是事實。
就憑如今人類修者的那點微薄修為，根本沒法打得過像無三相這樣的大妖怪。
單看即便是陳氏一族的術法集大成者前代老族長陳承賢，加上兩名德高望重的老長老陳定才、陳傳德，都壓製不住無三相的事實，甚至兩位老長老還因為想要用術法牽製無三相卻被反噬而亡，就知道他們陳氏一族現在根本沒有人能牽製得住無三相。
要不是陳摯跟無三相之間有個莫名其妙的傷害轉移，讓無三相被迫受了傷，很可能無三相根本不會受陳氏一族的約束。
更何況，僅僅是陳摯跟無三相之間有這層莫名其妙的牽連在，其他人跟無三相之間可沒有，如果無三相把陳摯藏起來，然後自己出去為禍人間的話，那陳氏一族可能是合一族之力都沒法將無三相重新封印的。
屆時，將無三相放出來的陳氏一族就會成為這世間的千古罪人。
這樣一想，老族長把無三相放出來的決定似是有點草率了。
可轉念陳互又想到，其實老族長當時並沒有選擇。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隻是之前對這個問題陳互一直沒什麼實感，即便族長陳道尹說過族人可能對重新封印那些妖物無能為力。
現在意識到也不知道是否為時已晚，但也得在遇到那些大妖怪之前先想想辦法，最起碼得想想怎麼“誆”無三相出手。
話又說回來了，之前的妖怪意都沒有被封印回去，如今意在天下妖盟登記過也是能在世間自由行走的妖怪了。
既然之前的意都沒有封印，之後的大妖怪可能陳互也沒能力封印，那麼封印這麼一隻夢貘就顯得有點沒什麼實際意義了。
可是不封印它，又如何防止它作惡呢？雖說這次沒有證據證明是它作惡，陳互也猜測應該是跟山神的事，但也不得不以防萬一。
陳互將族長的囑托看得太重，一時間陷入了思維死角，因此才為了這事感到十分頭疼。
一直到他們被帶到客房住下，陳互都是眉頭緊鎖的，沒有想明白要將夢貘交出去還是要封印亦或者自己帶走然後再交給天下盟或者天下妖盟。
完全沒意識到除了封印之外，交給清河派或者洛華派跟陳互自己帶走交給天下盟或天下妖盟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彆，因為清河派和洛華派最後也是會交出去的。
方府的仆人殷勤備至，乾活乾得特彆起勁兒。
但彆人的高興勁並沒有感染到陳互，他依然陷在思考裡無法自拔。
直到寇清直白地詢問道：“陳公子，不知那夢貘您打算如何處置？”
清河派其餘兩人以及洛華派的三個姑娘也有同樣的疑問，錦雞妖三個則是好奇，大家都朝陳互看過來。
陳互還在猶豫，一時間沒及時回答。
陳摯是個沒有決定權的，對夢貘的去留沒什麼意見，因此在其他人都關注陳互怎麼處置夢貘的時候，他就在一邊跟無三相小聲咬耳朵。
陳摯：“三大爺，這世間有多少夢貘？”
無三相才得了金錠子，心情還處在愉悅中，他瞥一眼陳摯，回答：“不知。”
他一隻被封印了千多年才出來沒多久的妖怪，怎麼知道這世間還有多少夢貘，就不久前他都還不知道連夔牛都沒有了，還想著吃夔牛肉餅來著。
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機會吃上夔牛肉餅無三相就覺得金錠子都不香了。
陳摯還老是問他這樣的蠢問題，即便無三相心情再好也有那麼十幾秒鐘不想跟陳摯說話。
不得不說，無三相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跟陳摯一樣是個沒見識的。
但是，他倆沒見識不代表其他人也跟他們一樣沒見識，至少這世上還有多少夢貘這事，就連錦雞妖都知道。
她“嗤嗤嗤”地笑幾聲，搭話道：“這世間呀，怕就剩這麼一隻夢貘獨苗苗嘍，哎~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繁衍，嗬嗬嗬嗬嗬……”
話說得惋惜，可語氣裡儘是笑意，也不知道她在幸災樂禍些什麼。
聽她這麼說，陳摯心裡想到的是以前看的小說漫畫，裡頭描述妖怪之間似乎並沒有生-殖-隔-離……
呃扯遠了扯遠了，管它一隻夢貘要怎麼繁衍。
同樣聽到這話的陳互與陳摯那漫無目的的發散思維不同，這話倒是提醒了他，他想到史籍上記載的天下盟與天下妖盟所訂立的《關於保護妖種多樣性的協議》。
妖禍平息，又將陳氏一族趕出白虎關之後，沒多久，曾經的“自難盟”正式更名為“天下盟”，意為天下驅妖者的同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雖說不是見妖即殺，但是對待惡妖的做法則都是不問緣由一概斬殺的，並且天下盟為了發展壯大，對此是以物質鼓勵的做法。
有驅妖者為了拿到天下盟給的獎賞故意將一些妖怪說成是惡妖抓了交給天下盟，天下盟不問緣由就將它們斬殺了。
就是在那段時間，很多妖力值較低的妖怪就被抓了，有的甚至像夔牛那樣滅絕。
時間一長，妖怪們物傷其類，遂爆發了一波較為猛烈的反抗，天下妖盟也順勢成立。
這是自妖禍之後，人和妖皆損傷最慘重的一次對峙，很多修為不俗的驅妖者和大妖怪隕落其間。
彼時，陳氏一族已在白虎關外紮根，但族人也多有參與其中的，死傷人員之眾無以計數。
也正是因為這場對峙，才導致眾多人類修者門派傳承的斷層，發展至如今，很多修煉術法因無從考據而失傳，更有甚者自彼沒落。
當然妖怪們的代價也同樣慘痛，最慘的遭遇莫過於似夔牛那樣亡種滅族。
《關於保護妖種多樣性的協議》就是自那時產生的，為的就是保護那些妖力值低、種群數量又少的妖類。
隻不過這協議訂立的時間太過久遠，人類和妖類發展至今和平相處多時，早已沒有了彼時那種你死我活的針鋒相對。
方才要不是錦雞妖說那麼一番話，陳互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有這協議。
協議其中一條的大致意思是，為了保護妖種的多樣性，為了保護妖類免於滅族，凡該種群妖口數量低於二的妖類皆應在天下妖盟的監護下活動，直至妖口數量大於等於二為止。
簡單來說就是，這世間就這麼一隻夢貘獨苗苗，把它交給天下妖盟，之後夢貘不管是要吃飯拉屎，都有天下妖盟時刻盯著它。
說得自私點，既然這隻夢貘都時刻在監視下活動了，要是以後它出去禍禍世間，那就是天下妖盟的鍋，跟他們陳氏沒有半個銅錢的關係。
思及此，陳互鬆了口氣，眉頭也不自覺舒展開了，整個人都隨之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