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聽了‘知府夫人’四個字,還是見了林管家的到來改變了官差態度。
總之,堵在路障前的百姓都安靜下來。
“大夥可都看了今日官府的布告?”
百姓們有的點頭,有的搖頭。
其中一個五旬婦人跪著哭訴:“我們莊稼婦人,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哪裡知道布告上寫的是什麼?這位大人您行行好,讓官差大人放老婦出城歸家去吧。”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附近村頭的農戶,天不亮就進城趕集,可誰想這城門說關就關。我們再不回去,家裡的孩子都該餓肚子了!”
“大人,您行行好,放我們回去吧!”
百姓們越說越激動,差點就要越過路障衝出來。
王大江當即將幾個鬨得最凶的百姓按了下來:“鬨什麼鬨,再鬨把你們統統抓起來!”
林管家忙上前阻止王大江粗暴的行為,將那位摔倒在地的老婦扶起來。
“大家都安靜,先聽聽這布告上究竟說的是什麼。再決定要不要鬨著出城。”
林管家當即讓人取了一份城門上的布告,一一解釋。
“山匪猖獗,揚言要溪州府衙三隻之內上交千兩白銀,如若不然就要去各個村頭打家劫舍。”
百姓嘩然,這消息他們大多也都聽說了,這其中不少人就是因為恐慌這才要出城回村,好接家人到城裡避避。
“知府大人不打算妥協,決議剿匪。今早出城的境況你們也看到了,此時不許各位出城隻是不想各位走漏風聲,讓山匪提前有所準備。”
“區區千兩白銀,府衙裡給了就是,為何要惹怒山匪,他們凶殘起來,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一個富戶打扮的男子義憤填膺。
他身邊小廝連連點頭: “就是,耽誤我們老爺外出遊玩。”
林管家麵色一沉,橫眉冷對:“區區千兩?這錢難道你出?”
富戶一愣:“憑何由我出?我王某人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你的錢不是大風刮的,難道府衙裡的就是?”林管家視線掃過在場的百姓。
“府衙裡的每一分銀錢都是溪州百姓辛辛苦苦攢足了上交的稅錢,是溪州百姓血汗錢!”
“沒錯,這些錢憑何要交給山匪?”一年輕書生接話道:“每月千兩白銀,分到溪州百姓頭上,每戶人家每年每月要白白多上交多少銀錢?這些你們有想過嗎?”
林管家繼續道:“知府大人說了,以銀錢供山匪,如以血肉飼虎。
他是絕不答應拿百姓血肉喂養山匪,再讓山匪下山禍害百姓!”
書生附和:“就算知府大人答應,溪州的百姓也不答應!”
原本還覺得事不關己的百姓突然都醒悟過來。
府衙裡的銀錢可都是從百姓口袋裡來的,若府衙的錢不夠交了,那豈不是又要從他們身上搜刮?
“對,不答應!決不答應!”百姓們呼聲震天。
這時,路障前有一大爺情緒激動:“山匪惡貫滿盈,我們怎會將消息透露給他們,我們恨不得大人能將他們一網打儘!
可大人剿匪,若是打不過又該怎麼辦呐……我全家老小都在村子裡,惹惱了山匪,他們可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不行,求求你們快開城門,讓我們回去!”
“是啊,早幾年也說要剿匪,可剿著剿著又沒影了。誰還記得咱們又是交錢又被山匪欺壓的日子?”
林管家掃了人群一眼,記下了那幾個顯眼的人。
“各位,各位聽林某一言!這附近的山匪從何而來?為何越剿越多?各位應都心知肚明。
在座的家中便有人投身做了山匪。
這麼多年,溪州也有幾位知府曾大力打擊山匪,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其中緣由,就有城中百姓與山匪互通消息,以至消息走漏,讓山匪總立於不敗之地!”
百姓中有人眼神閃躲,有人竭力反駁。
書生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 溪州地處江南富碩之地,可這麼多年為何處處狼藉,民不聊生,為何過往的商隊都不肯在此地久留?
交了銀錢你們的安生也隻是短暫的,可沒了過往的商戶,咱們溪州永遠是一潭死水。
上一位大人是給你們‘安生’了,可你們要交的銀錢逐年遞增,叫苦不迭。
這種吃不飽飯、穿不了新衣的日子你們難道還想繼續下去?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位要認真剿匪的大人,你們當真還想以身飼虎,讓山匪這樣猖獗下去?”
書生的一聲聲質問,振聾發聵。
百姓們都沉默下來,不多時人群中便傳出了啜泣聲。
這時,一個壯漢瞪大眼問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當真是要剿匪?”
林管家鄭重點頭:“自然,此事布告寫的分明,大人走馬上任不過十餘日,就遇到山匪如此挑釁!
他不忍百姓再受欺壓,親自出城布局。
堂堂知府大人身先士卒,各位身為溪州百姓,這種時候不支持大人,難道還要在這裡拖大人後腿?”
“大人英明!”
壯漢跪下身來:“小的也曾被山匪洗劫,好不容易賺到的銀錢都被他們搶走了。
那可是我爹娘的救命錢……知府大人若真要剿匪,小的彆的本事沒有,就空有一身蠻力,願同去剿匪!”
林管家將他扶了起來:“壯士快快請起。”
“我也願,我也願意!”
“我也是!”不少百姓紛紛抬手報名。
程陸遙站在窗前,看著不遠處百姓的動靜有些動容。
便是幾經滄桑,滿身苦楚,可若是朝廷願意出頭,這些百姓仍會奉獻己身,義無反顧。
溪州百姓大多都是善良淳樸的。
林管家讓人將程陸遙準備的吃食抬了上來?
“各位鄉親父老,知府大人若知道你們有此心,定感懷備至,你們若願效力的可到府衙報道,那裡有專人登記。
這裡,是知府夫人剛送來的一些吃食,各位若是願意與大人同心同德,便上來拿包子,給孩子拿上雞蛋。
咱們的知府大人可是接了聖旨,被當今聖上親自指派到溪州來,就是為了溪州百姓謀福祉來的。
各位,今日這個包子,便當時提前慶賀剿匪大獲全勝。
往後在知府大人的帶領下,未來你們能吃到更多更好吃的包子!”
一個個大肉包和雞蛋被分發下去,百姓們拿過頓時狼吞虎咽起來。
許多農戶不知有多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包了。
因著這句‘未來你們能吃到更多更好吃的包子’,他們心中不由升起無限希望。
林管家安撫了城內的百姓,又忙不迭的在城門外,一番慷慨激昂的解說後,在抬出包子那一刻,城外的難民們全都安生下來。
林管家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早知道就不說那麼多廢話了,直接上包子好了。”
不多時,林管家回到茶肆廂房。
“夫人,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大多都散了。”
程陸遙點頭:“林叔,您這口才隻在府裡管家實在是屈才了。”
林管家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夫人這麼說可是折煞老夫了。”
“對了剩下的百姓如何安排?”
“不急著出城的百姓最先散了,剩下的擔心家中老幼或是雞鴨牛羊,王守衛讓府衙派人去各村通知。打算要麼將人接來,要麼讓村長、村民代為照應一二。”
程陸遙點頭:“總之,無論如何,這三日不能讓百姓出城。”
他們能否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皆看這三日了。
“對了,方才幫襯林叔的書生是何許人也?”程陸遙距離的遠,沒能看清那人模樣。
林管家道:“說來也巧,那書生是府衙中刑師爺的小兒子,刑雲。今日剛從江州書院回來。”
程陸遙心中一動:“林叔,現在府衙到處都缺人手,若是有願意在大人身邊做事,肯為府衙出力的,可萬萬不能錯過啊。”
林管家驚訝:“刑師爺的兒子應當是打算要參加科考。”
程陸遙想了想:“科考固然重要,但若能為他們的家鄉出謀劃策,他們想來也是願意的。”
簡裴之上任到此,地獄模式開局,處處遭人掣肘。
現在他們應當想儘一切辦法吸納人才。
改變溪州,剿匪隻是第一步,往後的每一步,靠的不隻是簡裴之這個知府大人,而是千千萬萬個願為溪州改變做出努力的人。
……
溪州府衙;
刑師爺有些百無聊賴的坐在桌前,盯著一張白紙出神。
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今早天未亮就來了府衙,給他看了一份新出爐的剿匪作戰計劃。
刑師爺平時沒事的時候也愛看些兵書雜談,但——改山道,設陷阱?化零為整?
想以卵擊石,哦不,是以寡勝多。
說實在的,簡大人這腦子若是寫書定有大批人追捧,但剿匪作戰計劃,實在是有些異想天開。
刑師爺到現在還覺得心臟有些不受控製的怦怦亂跳。
他有些惶恐。
想著剛上任不過半月的知府大人若是出事了,他這個師爺這次是不是也做到頭了?
聽說他的夫人是位郡主,那發起脾氣來,府衙上下的人,小命還能不能保得住?
可他又有些興奮。
若這次真的剿匪成功,那溪州、溪州的百姓是不是可以真的迎來新的希望?
刑師爺按了按胸口。
“好久……沒這麼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