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是在卯時後半個時辰睜開眼睛的。
全身舒爽,出乎他的意料,不過轉念一想魏無羨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動了動身體,轉了個身,藍忘機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環在魏無羨腰上的手緊了一緊。
“嘶——”魏無羨痛呼出聲,邊看著藍忘機的臉,現如今他兩人都是穿著雪白的中衣,發帶抹額皆被取下,同之前的外袍放在一處。
兩張臉,一個俊,一個俏,排名又是離得極近的,雖然魏無羨之前在見到藍忘機之後,就對姑蘇藍氏嫡係的顏值,報以些許比不過,卻又不甘心的看法,可如今他卻對此心悅誠服,並沾沾自喜的想,嘿,我夫君就是好看。
魏無羨就這樣,嘴角掛著笑,靜靜的盯著環抱著他的藍忘機,藍忘機沒有睜眼,鼻息微微撲在魏無羨的臉上,氣息微熱,打在臉上又有些癢癢的,魏無羨被癢意作弄,想笑卻又不敢笑的太大聲,隻好低下頭往藍忘機的懷裡拱。
他二人身長本就相近,想要低下頭去,貼在藍忘機的胸口,魏無羨便不得不弓起背,彎著腿,亦或是直接向下竄去,腳抵在床榻的一端,魏無羨雖然是精靈,身形輕盈,肌骨靈活,可他的腰現如今被藍忘機牢牢掌控在臂彎間,他又不舍得強行掙開,隻好使出一點法術,讓他昨日裡就被折騰的可憐兮兮,快要離家出走的腰,能夠從藍忘機強有力的手臂裡解放出來。
怎奈契成之後,對方的一個靈力波動,都不會逃過結契對象的靈識,魏無羨剛使出一點靈力,藍忘機便睜開了眼睛。見魏無羨縮在他懷裡,沒有像他想象那樣乖順的睡著,有些詫異:“魏嬰?”
見藍忘機醒了,魏無羨也就大方的低下身窩在藍忘機的懷裡,把玩著自家夫君的一縷墨發,笑道:“藍湛,我吵醒你了?”
藍忘機微微搖頭:“沒有,你今日怎麼醒的這般早。”
魏無羨在藍忘機懷裡蹭了蹭,道:“都說近朱者赤,我和你在一起待久了,偶爾醒得早,也不稀奇啊。”
藍忘機低下頭,便可瞥見魏無羨手腕上的紅痕,他伸手揉著魏無羨的手腕,神色有些歉疚:“魏嬰,昨晚,我....”
魏無羨見藍忘機清醒了,放心的趴到他身上,控訴道:“嘿藍湛,你昨日做了些什麼事,你自己竟然是不記得的?”
藍忘機沉默的思索了一會兒,道:“昨日你帶我來了客棧,中間發生了什麼,我沒有印象,但我清醒時,已用靈力整理完好。”
中間發生了什麼,藍忘機即使想不起來,猜也猜出個七八分了,隻是於他而言,這省略的部分,實在是難以說出口,看藍忘機淡粉色的耳朵,泛著幾分熱意,魏無羨也不逗他了,隻是歎道:“哎呀,藍湛,你喝不了酒,酒後做了什麼又不記得,那等我們成親的時候怎麼辦?要不,這酒就不喝了?反正藍家也禁酒,你要是實在沒法喝,咱們不勉強哈,不勉強。”
藍忘機道:“成親時飲合巹酒是傳統。”
魏無羨道:“也對,咱們家這麼守規矩,你還是嫡係,成親更是件大事,這合巹酒想必是免不了啦。而且,說實在的,我的那些朋友們,逮著機會,一定會拚命灌我們倆,既然躲不過,那我以後多帶你喝幾次,也不必著急,先一點一點的加,時間長了,你雖然不至於擁有像我這樣的酒量,但至少不會一小口下去,就醉的大夢不醒,外加不記之後的事了。”
忽然反應過來,他這算不算是,帶著藍忘機一起破禁?
魏無羨忙道:“啊藍湛,我可沒有故意讓你違反家規的意思!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剛才那番話,就當我沒說,你不必為了遷就我,而去勉強你自己做些什麼的!”
藍忘機道:“我並未覺得勉強,魏嬰,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本心。”
想陪他在一起,去他的家鄉,喝他喝過的酒,行他走過的路。
藍忘機道:“魏嬰,你若覺得,受藍氏家規所束,待我們成婚後,我可隨你去夷陵,或者,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你一起。”
魏無羨窩在藍忘機的懷裡,幽幽感歎道:“藍湛啊,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我是同你結的契,你的家就是我的家,雖然我是說過,你們家的弟子們是要多出去走動,長長見識,可我並沒有說就這樣不著家啊,你看,等我們走了禮,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乾嘛要分什麼你我呢?倒是你,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去過的地方應該是比你多的,知道的好玩的也比你多,咱們以後可以邊除祟,邊出去玩....”
像是提到了什麼點,魏無羨一下子來了興致:“誒,藍湛,要不我們這些天出去除祟吧!”
藍忘機不語,兩指搭在魏無羨的腕上,又用靈識探查了一番,道:“魏嬰,你的靈脈還未修補完全,不可貿然行事。”
魏無羨急道:“哎呀藍湛,我能有什麼大事啊,上次也和你說了,我們精靈的靈脈是要慢慢調養,可又不是說就光養著,什麼事都不做了,精靈哪有這麼嬌氣的,況且,靈脈要依靠並吸收天地自然的靈氣,那我們更應該多走走看看,去一些地方,沒準除祟還能提升修為呢?”
見藍忘機還是用那幾分不讚成的目光看著他,魏無羨手腳並用的貼在藍忘機身上,道:“況且,我這不是,還有你嘛,要是有危險,我就躲到你身邊,這樣好不好?”
藍忘機環抱住魏無羨的腰,道:“過些日子,魏宗主和夫人就要來了,此時外出,是否有些不合規矩?”
魏無羨輕輕捏了捏藍忘機的臉,揉著他的眉心,笑道:“藍湛你彆緊張,我爹娘沒那麼多規矩,隻要好好和他們說一聲,報個平安,他們不會怪罪的。昨晚你睡著的時候,我還和我娘提前通了氣,他們說不著急,契都結了,人還能跑了嗎?”
魏無羨突然收起笑臉,從藍忘機身上坐了起來,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嚴肅:“昨晚你睡下後,我和我娘通了個話,我娘說,她本來是想要叫我小師叔來,好參加我們的結契禮,可前幾天你也知道,他現在去了義城,下落不明,很有可能遇上危險了。我師祖最近又在閉關,所以我娘說,如果我們這幾天要出去,希望能留意一下小師叔的下落。”
藍忘機道:“義城凶險,不若從長計議。”
魏無羨急了:“可是,我們如果晚去一天,小師叔沒準就會遇上上次同我們交手的那個人,你想,上次我們兩個人,都沒能打得過那群走屍背後的操縱者,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抵得過呢?”
見魏無羨如此堅持,且除魔衛道本就是藍氏家訓,藍忘機隻好妥協:“那,魏嬰,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離開我的身邊。”
魏無羨撲到藍忘機的唇上親了一口:“好嘛好嘛,咱們這次就待在一起,那個黑衣神秘人,得勢一時,還能猖狂一世?我就不信了。”
藍忘機道:“那人所使用的術法,與你有些相似。”
魏無羨不以為意:“我知道啊,其實也有不少修士,說他們是沒有結丹天賦也好,想要劍走偏鋒,出人頭地也好,都會走修鬼道這條路。我見到的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不過義城那人,也的確是我這些年裡,所見過的最好的鬼道修士。”
魏無羨道:“尋常修士研習鬼道,於身心皆會有損傷,走火入魔,六親不認,大開殺戒,都不在少數,幾百年來,已經有過太多這樣,無一幸免的先例了。”
藍忘機見此有些擔憂:“魏嬰,那你...”
魏無羨笑道:“藍湛,你是不是忘啦?我是精靈啊,精靈一族的體質天賦,和你們尋常修士不一樣,或者說在鬼道方麵天賦甚佳。我修習鬼道,雖然沒有百年,可也有個十幾年了,你何曾聽說過夷陵魏氏誰誰誰,因為常年修習鬼道,在未做十惡不赦之事的前提下,遭到了什麼反噬?沒有吧。”
他邊說著,眉間都染上了幾分得意,笑道:“而且啊,真的不是我吹,我這人在外的名聲差過嗎?差的話能排上世家公子第四?”
藍忘機抱緊了魏無羨,魏無羨道:“說起這世家公子榜,我起初,可是十分不服氣的。”
魏無羨提起這個,讓藍忘機來了興致。畢竟除了義城並肩作戰,和幼年初見這兩件事,藍忘機在之前的歲月裡,和魏無羨恐怕隻有在世家公子榜一事上,有過些微的交集。
雖然那時候的他,對這些身外之物並不在意。
藍忘機聲調微升,道:“哦?為何不服氣?”
魏無羨蹭了蹭藍忘機的臉,道:“我就不明白了,這玩意到底是憑著什麼排出來的?不是看臉、看家世、看品行嗎?我長的不好看嗎,我家沒錢沒名嗎,還是我這人名聲太差?一開始我沒見過你,也沒同你相處過,所以當年我對於輸給你,和大哥這件事,是有點不服氣。可現在,我在雲深不之處見過你倆了,也同你們相處了一陣子,是真的心服。可蘭陵金氏那隻孔雀,啊?我從小和他打到大,他這人什麼德行,我和江澄對此清楚的很,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啊?”
夷陵魏氏和雲夢江氏的兩家少主,自幼同蘭陵金氏的少主不太對付這件事,根源始末,在仙門百家中可謂人儘皆知。藍忘機沒有說些什麼,隻是道:“魏嬰,你很好,無需為這些身外之名煩憂。”
他了解魏無羨是個什麼樣的人,能這麼說,這麼想,也隻不過是因為他不喜歡金子軒這個人罷了。藍忘機作為局外人,雖對此不算是不知全貌,可畢竟是彆人家的事情,也就沒有說什麼。
兩人邊說話,邊換回了原本的衣服,正趕上了店小二上樓敲門送早餐,打斷了他們兩人的談話,魏無羨也就安靜下來,同藍忘機吃完早餐後,在床上打了幾個滾,道:“藍湛,一會兒我們回雲深不知處吧,先提前做些準備,過幾天就出發,怎麼樣?”
藍忘機握緊魏無羨的手,道:“魏嬰,此行凶險,可否安排一些人手,隨我們同去?”
魏無羨連忙拒絕:“不了不了不了藍湛,我是說過你們家弟子,需要多外出除祟,以增強實戰經驗,可也犯不著直接同義城那神秘人,還有成千的走屍對上啊。你想,咱倆第一次去,人生地不熟的,都能受不輕的傷,你這要是帶一批小朋友去,萬一出了什麼事,也不太好交待啊。”
更何況,若藍湛身後跟著這麼一群藍氏子弟,魏無羨在路上想要動手動腳,做點什麼親密的事情可就難了,這不就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嘛。
藍忘機道:“好。”
魏無羨笑了笑:“藍湛,你不看話本,不知道。話本子裡,有些家底殷實,新結契的夫妻們呢,是會在結契之後,大婚之前,兩人一同外出遊玩一些時日的。”
藍忘機是從來沒看過話本的,對此自然也是一無所知,他望著魏無羨,似是在聽他繼續說下去,魏無羨也不吊著他,繼續道:“在這過程中呢,有的夫妻一路順風,而有的夫妻呢,或是會遇上什麼意外的事情,出事的,感情不合的,因此外出回來,和離的也不在少數。誒藍湛,你彆用這個眼神看我,這也不全是來自話本,你看民間尋常人家,還有世家修士,有多少這樣的故事。”
藍忘機沉著臉,道:“那你說這些又是何意?”
魏無羨撲過去扯他抹額,笑道:“你彆想多嘛,你也了解我們精靈一族了,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玩呀。”
數日後,藍忘機和魏無羨一同禦劍至義城城外。
迷霧荒城一如往日,隻是走屍邪祟的嚎叫聲比一個月前更加狂暴了,前些日子,魏無羨還能感知到城中有些許活人的氣息,現如今居然微弱如星點,不仔細用靈力探查,都快要消失了。
魏無羨手裡拿著個羅盤,上麵指針大動,對著一旁的藍忘機道:“藍湛你看,這裡煞氣逼人,而且這風邪盤的指針轉的比上次快的多,看來,邪祟走屍的數量又變多了,我們該加快速度,把上次那人找出來了。”
藍忘機頷首,道:“這羅盤?”
魏無羨得意介紹道:“風邪盤!我最近做的,不僅能像普通羅盤那樣指明方向,更重要的是,這風邪盤能指引邪祟所在的具體方位,我先拿出來試試,如果效果好,就多做一批,讓我爹再拿出去對外售賣。當然啦,咱們家的份兒呢,我到時候就直接給你了,我厲不厲害?”
藍忘機道:“嗯,很厲害。魏嬰,若無事,不可逞強。曉道長的事,儘力而為。”
話音剛落,就見大霧之中,有人影微動,風邪盤的指針轉速也變得更快了。
見此魏無羨在空中畫出幾筆破瘴符籙,直擊走屍。
迷霧中,有一人身著白袍,麵係白色帶子,手持一柄長劍,正與凶屍邪祟纏鬥其中。
見身旁的夫君道侶皺著眉,魏無羨飄到藍忘機的身邊,指著那聲音的來源,顫聲道:“誒,藍湛,這不是...他怎會....變成這樣?”
兩人對視一眼,便心知肚明,魏無羨不由得捏緊了藍忘機的手。
感受到身旁人的不安,藍忘機輕聲道:“魏嬰,我在。”
魏無羨偏過頭,發帶上的芍藥,隨著城中滿含霧氣的大風搖晃著,望著比那日在義城中,藍忘機更為清亮的琉璃瞳,又吸了吸藍忘機身上好聞的檀香味,笑道:“藍湛,這次,我們可絕對不能再讓他跑了。”
兩柄靈劍裹挾著紅藍靈力,同那白衣人一起,向著一處走屍直奔而去。
霧靄微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