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苦仙尊依舊是上次與江月照相見時的模樣，皺紋充斥著臉部皮膚，滿頭銀發雜亂。
他輕輕一抬手，江月照就感覺到一直壓著她的威壓消散，連在渺淼秘境中受傷的疼痛都緩解了。
還是明苦仙尊先開口，他隻站在門口的位置，並沒有再往前進一步，道：“恭喜你趟過一道死劫。”
江月照敏銳察覺到他話裡的意思，抬頭問：“仙尊，何謂一道？”
意思是在她往後的修煉生涯中，還會有如今時一般凶險的情況嗎？
明苦仙尊但笑不語，沒有回答江月照的問題，而是又問她：“此次秘境之行，收獲於何處？”
雖然九轉魂是著名的神器，但江月照對它的用法實際上並不清楚，明苦仙尊修為高深，見多識廣，能掐會算，或許能替她解惑。
她把變得金燦燦的藤樹遞給了明苦仙尊，看著明苦仙尊摸摸胡子，給她講起了女神覺故事的後續。
“三千世界，一界有一界的境界，所謂飛升，也不過是突破此方世界的禁錮，到達相較下更為寬廣的世界罷了。”
“修士得了女神相助，終於在第九世時突破境界飛升，可女神是此方世界的神，並不能離開，而修士也不願為女神放棄大道。”
“於是女神咒他此生需轉萬萬世，才能得證自己的道。而後，擁有亙古壽命的女神將修士拋之腦後，修士卻在萬萬世中不斷尋找女神。”
江月照聽完，感觸良多，修士固然有錯，可萬萬世的懲罰未免太重，感情之事也難以強求。
明苦仙尊搖搖頭，止住她將要說出口的話。
“因此，九轉魂是一件利弊麵都被放大的神器，至於具體是什麼，現在沒人清楚，我需要拿走研究一段時日。”
“而你的記憶，本尊或許找到了方法。九轉魂拿你的修為填補，那為何不直接用記憶填補記憶呢？月照，你是憶妖，將他人儲存於識海中的記憶轉化為能量，對你來說很簡單吧。”明苦仙尊嘴角笑意加深。
江月照垂眸沉思，將彆人的記憶變成自己的，讓她無端想到在葉忘營識海中時，對其識海中燃燒的火海的渴望。
毫無疑問，火焰是葉忘營識海的一部分，江月照的本能在不斷叫囂著讓她去吞噬，可識海對修士來說是很重要的，古長老一再與她強調不能觸碰。
而記憶屬於識海中的一部分，明苦仙尊所給的方法，不正是逼迫她去傷害彆人嗎？
而挖人識海去修煉，江月照隻用她所剩不多的常識考量著，也知道這是邪修的做法。
可明苦仙尊是正道之人，定不會引她入歧途，可江月照一時又想不到合理的方法來獲得彆人的記憶。
江月照乾脆直接發問：“仙尊，憶妖確實可以無知無覺潛入他人識海，可若我這樣做，與邪修何異？”
明苦仙尊依舊淡笑著，麵對江月照的質疑並不氣惱，道：“本尊隻是提出覺得有效的方法，實不實施，如何實實便不在我的範圍內了。”
“若有人能自願將記憶給你，那自然最好，但還需記住他人的記憶畢竟不是自己的記憶，若想完全填補，可能需要十倍不止。”
明苦仙尊說完這話，便不再久留，拿著九轉魂就消失在原地。
而他剛走，門簾不久後又被掀起，熟悉的惡臭味傳來，江月照不由捂住口鼻。
是林羽婉端著煮好的藥來了，江月照接過，看向黑漆漆的藥碗，隻覺這碗藥與之前林羽婉煮的藥湯，無論從氣味、顏色，還是靈力的流動都一般無二。
“這碗藥，包治百病！”林羽婉信誓旦旦。
江月照痛苦看著這碗藥湯，從漆黑中看到了自己的雙眼，再摸摸空空如也的丹田，悲壯舉碗，把藥一口喝完。
林羽婉為她鼓掌，從袖袍中拿出梅子糖來，塞進她嘴裡。
酸甜滋味慢慢衝淡口腔中的苦澀，江月照感覺自己慢慢活了過來。
可是，這梅子糖未免也太甜了，她想起秘境中裝在黑色小兜裡的梅子糖，難怪葉忘營與李異都不喜歡吃。
旁邊傳來林羽婉顫抖的呼聲：“阿照，你...你七竅流血了！完了，都怪我，這藥的分量金丹期都能喝了。”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江月照從渺淼秘境到中境森林，江月照意識模糊了數次。
在失血過多而昏迷之前，江月照伸手抓住被放在桌邊的劍。
修為沒了，劍可不能再離手了。
月華咕嚕嚕滾到胸口，終於成為壓暈江月照的最後一個重物。
再次醒來後，江月照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枕頭蓬鬆的能讓她整個人都陷進去，眼皮雖然沉重，但卻終於恢複了自己的意識。
她起得很安靜，沒有出聲，隻默默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窗戶開著，此時大概是傍晚，昏黃落日一半已經沉進雲中，天邊大片紅雲連成絢爛一片。
微微昏暗。
月照就放在她枕邊，抬手便可觸及，被子過於厚實讓江月照出了一層薄汗，她手從被裡摸向劍柄，涼意傳入手心。
桌邊的青年閉眼時鋒利的氣質收斂，大半夕陽打在他身上，昏沉又昳麗。
似乎察覺到江月照醒來，他睜眼望來。
江月照衝他擺擺手，道：“葉忘營，你們出來了呀。”
她大抵是昏睡了許久。
渺淼秘境為期三十日，因在九轉魂幻境中呆了太久，回到中境森林時已經過了二十天，而葉忘營出現在這裡，應該是秘境結束，自動將他們放出來了。
葉忘營沒有回她，溫熱的手背觸上她的額頭，罕見沒有束起的長發從肩頭滑落至江月照鼻尖，癢癢的。
“退燒了。”他冷淡開口，指尖一動，屋內的燭火一下燃燒，輕易驅散了滿室的黃昏。
江月照驟然感到饑餓萬分。
作為一個練氣三階，她已經有十日未曾進食。
再晚一刻醒來就要被餓死了！
葉忘營從儲物袋裡拿出一枚漆黑的辟穀丹遞給她。
她哀怨盯著葉忘營，杏眸滿是不滿。
“我想吃靈獸肉，我想吃烤山芋，我想吃靈蔬靈果。”
總而言之，她要吃有味道的東西。
葉忘營把辟穀丹放在桌子上，思索片刻，指尖又現出一枚黑漆漆的東西。
江月照下意識以為這又是什麼可以腹飽的丹藥，下意識抵觸。
可葉忘營又往前遞，她才發現這是一顆梅子糖。
嘴裡含著酸甜的梅子糖，江月照隻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隻不過腹中依舊空空。
葉忘營回過身去，又坐回到桌旁，他道：“秘境還未結束，為了不引起注意，我們和林師姐先行返回昆侖宗，飛舟上並沒有準備吃食。”
說話間，另一位主角已經出現，林羽婉又沒敲門，砰的一下把門打開，瞬間把江月照按在了懷裡。
“嗚嗚，阿照，你終於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師姐又給你熬了一碗藥，因為太久沒給練氣期煮藥，我還特地抓了昆侖宗的小崽子做試驗，你放心，這次的藥效一定剛剛好。”
林羽婉把江月照半圈在懷裡，一下一下給她順著毛，懷抱緊的江月照快要喘不過氣來。
可江月照卻沒有管，她回味著葉忘營的話，什麼叫“秘境還未結束”？
既然沒結束，葉忘營不好好在裡麵探險，好端端的出來乾什麼？
林羽婉給江月照喂藥，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整個秘境隻有你們兩個提前出來了，還都是我們昆侖宗的，長老覺得影響不太好，我們就先回來了，但你是因為修為倒退被秘境踢出來的，葉忘營居然自己出來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不過和你組隊卻沒有保護好你，也合該陪著你一塊出來。”
江月照雙手抱上林羽婉的腰，在她懷裡胡亂蹭著，臉蛋紅紅，頰邊酒窩又現。
“師姐，我喝了藥又困了，你不是還要駕駛飛舟嗎？我的小命可全都在你手裡了。”
恰在這時，飛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江月照抱緊林羽婉才沒有搖下床。
林羽婉隻好依依不舍地與江月照告彆，又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操控飛舟。
江月照半靠在床上，偏頭，葉忘營在林羽婉走後又進來，他遠遠的就站在門邊，身姿挺拔，淡聲道：“彆害怕，睡吧。”
江月照朝他招手，見葉忘營沒動，揮舞手臂的動作愈發快。
葉忘營終於朝她走來。
江月照看著他，不說話，臉上紅暈還未消散，在林羽婉雖然林羽婉為她順了頭發，可江月照在林羽婉懷中亂蹭，頭發依舊有些淩亂。
生活氣息十足。
葉忘營突然想起了九轉魂中的秘境，少年葉忘營與江月照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江月照雖與少年葉忘營相差十歲，卻完全沒有代溝一般。
引得寡言少語的葉忘營說了不少話。
江月照有時會天不亮就起床，拉著少年葉忘營捕獵晝伏夜出的靈獸，起得與約定時間晚了，便也來不及挽發髻，隨意梳幾下頭便出門。
而十年後的江月照顯然感受到十年後葉忘營的失神，杏眸眯起。
“葉忘營，靈石撿完沒？你怎麼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