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搖著球。
場上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許遠。雖然這隻是一次簡單的選曲,但這一刻,場內的氣氛似乎是彰顯了這球所代表的意義。小小的一顆球裡麵,裝著的是所有人的命運。
許遠:“來,讓我們看一看第一個幸運兒。”
他打開球,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路取桑!”
台下人群中的一小團開始哄鬨起來。過一會兒,一個文文靜靜的白瘦男生站了起來,假裝嗔怒地打了那群人一下,滿臉笑容地走上前去。
江陵對這個人印象不深。依稀記得路取桑的初舞台表現一般,沒有任何亮眼之處。但在剛剛的節目播放中,倒有不少彈幕覺得路取桑像可愛的笨蛋美人,其中以喊人寶寶的媽粉居多。
這會兒,路取桑已經蹦蹦跳跳地過去,站在了第三幅畫麵前。
一天過去,他似乎和同寢室的人處得了非常好的關係,台下之前帶頭起哄的男生現在正揚著拳,使勁地給他加油。
許遠示意大家安靜:“彆急,這才第一個,人人都有。”
他接著念下去:“鐘鶴,木辛星,陸星回……”
念到名字的人同路取桑一樣,一個個上前,站在心儀的畫像旁邊。
黎暗:“這不行啊,萬一我想要的搶沒了怎麼辦?”
江陵緊盯著許遠。此時五張畫像旁邊都已經站了不少選手。如果選手喜愛的風格衝突分配不均,恐怕最後會進行調檔分配。
湊巧的是,除了陸星回是第一批被抽中選曲的,江陵認識的所有人都被排在了後麵。
到了許遠選人過半時,大家都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
江陵將五張圖旁邊的人數了一遍,鬆了口氣。
黎暗問:“沒念到你呢,你鬆什麼氣?”
江衍:“目前五個風格前站的選手人數看起來都差不多,選曲結束後調檔的人數應該不多。你想去甜美風格的舞台,目前看來應該是一定有空位的。”
黎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上去也放鬆了一些。
許遠念到:“……江陵!”
江陵隨著聲音站起,向前走去。
黎暗:“說起來,他還沒告訴我想選什麼風格呢……”
他正嘀咕著,就見江陵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到了第三幅畫旁邊。
第三幅畫上麵是溺水少年的畫像。目前在隊裡的人不多,隻有一開始的路取桑,路取桑相熟的室友,還有幾個似乎是沒什麼想法抽簽到這個風格的人。
路取桑看見他過來,顯然也吃了一驚,打量了江陵一下,才露出笑容來迎接他:“歡迎歡迎!小江,沒想到你會選這個風格誒!”
他顯然是走自來熟路線,站在這裡不過十多分鐘,隊裡的人都已經被他以“小”字頭叫了。
江陵報以同樣的笑容:“我覺得這幅畫有趣,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歌。你呢?”
“我?”路取桑眨了眨眼,“我單純覺得這張臉很帥啦。”
倒也不失為一種選曲的方法。江陵衝他豎了一個大拇指以示讚同,轉身鑽進隊伍裡。
在江陵之後,周牧等人終於也被接二連三地抽出。黎暗如願地奔向陸星回所在的第一幅畫隊伍,言文川選了第四幅歐美風格,似乎是想讓周牧和他選同一首歌,在上場的時候俯下身去同他說了些什麼。但顯然周牧並不吃這一套,當時麵無表情毫無反應,隨後絲毫不猶豫地選了國風舞台,留言文川一個人捂著胸裝受傷。
路取桑似乎有些無聊,看了一會兒成員選曲,又回過頭來戳了戳江陵,湊到他身邊。
路取桑:“小江小江!這一組隻有你跳舞最好,你一定要教教我們哦。”
江陵道:“是嗎?我記得一舟的舞蹈也很好。”
站在路取桑旁邊的人叫杜一舟,是路取桑的舍友。初舞台時,杜一舟展現了芭蕾舞的功底,江陵對他大約有些印象。現在兩人看起來關係非同一般的好,在路取桑到處找人聊天破冰的時候,杜一舟老是追在旁邊站著當柱子。他也一言不發,隻是看著江陵和路取桑聊天,偶爾對江陵露出一些有敵意的表情。
路取桑道:“哎呀,一舟是很厲害啦。我老讓他教我,可惜我太笨了學不會。”
杜一舟立刻道:“怎麼會?你在我眼裡是最聰明的。”
江陵沒來由地覺得一陣惡寒,趕緊找了個借口扯開話題。
路取桑和杜一舟似乎愈演愈烈,沒有觀眾也能原地起舞,此時已經走到了深情對望的流程。江陵眼尖看見攝像頭已經沒有對準他們這邊了,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兩人,就聽見身邊有個人厭惡地哼了一聲。
江陵這才發現隊裡居然還站了一個帶著棒球帽的男人。
不知道這個棒球帽男是什麼時候進入隊裡的,江陵竟然對此毫無印象。更詭異的是,這個男人一直站在江陵身邊,但是他不說話時,居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江陵嚇了一跳:“你……您是?”
他下意識用上了敬語。
棒球帽男抬眼看了江陵一眼。江陵看見棒球帽男的眉眼,才依稀想起——這人也是練習生中的一元,在初舞台時似乎還造成過一陣轟動——因為當時他三個人進行舞台表演,最後導師卻隻點評了除了棒球帽男之外的兩個人,這種在場卻又不在場的詭異現象讓他被稱為“幽靈男”。
幽靈男道:“你好。”
江陵伸出手同他握手,握上的一刹那,腦海裡最先出現的想法居然是幽靈男的手心原來也是溫熱的。
路取桑顯然也沒發現幽靈男的存在,嚇了一大跳,拉著杜一舟來來回回地圍著幽靈男轉,搞不清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加入的。
幽靈男看見路取桑過來,臉色變得有些嫌惡,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的表情江陵相當熟悉,是要爬上崆峒山的表情。
江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幽靈男是個直男,還是個崆峒的直男。
……這可糟了。
江陵看了眼自己剛剛握過手的那隻右手,又轉頭看了看工作搭子朝辭。
似乎是響應他的心理活動,許遠立刻叫道:“朝辭。”
朝辭迎著江陵的目光站起來,一步,兩步……
走到了第三幅畫麵前。
江陵:“……你不應該選唱歌嗎?”
朝辭:“誰說這個沒有歌的?”
江陵:“依我看,第一幅畫的舞台和國風舞台最有可能以歌曲居多。”
朝辭不置可否,徑直走進隊伍,站在江陵身邊。
幽靈男來回看了看江陵和朝辭,似乎意識到什麼,難以置信的後退了兩步,用受傷的眼神看著江陵,把手在褲兜上擦了又擦。
江陵:……
分曲完畢後,江陵所在的這組居然是人數最少的。
和黎暗一樣傾向於選甜美向的練習生太多,最後分了五個到江陵組裡來。被調劑的練習生們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這幅畫究竟代表著什麼寓意。
祁伯山將貼在白板上的遮罩撕開,終於讓練習生們看清了畫底下所代表的歌曲。
江陵所在的這一幅水底圖,有一個十分字麵意義的曲名。
《沉溺》。
路取桑一見到歌名就撅了嘴,小聲道:“不是我想的誒。”
祁伯山又將大廳的銀幕拉下,開始播放每個選曲的練習室版本。
《沉溺》這首歌相當特彆,似乎是找專門的歌曲老師重新製作而成的。歌曲並不僅僅是簡單的情緒輸出,而是通過編曲和歌詞結合講了一個故事。
歌中的主角少年正是和練習生們一樣的年紀。他剛剛考取大學,正是青春洋溢,前途光明的時候,有朋友的陪伴和家人的支持,生活看似十分快樂。
然而有一天,男主角發現他的生活變了。
準確來說,身邊人看上去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在男主角的眼裡,世界都被水籠罩了。看不見的水壓得男主喘不過氣來,他試圖向家人朋友求救,但在水下,這聲音一絲一毫都無法傳出。
沒有人能聽到他的呼救。
主角少年就這樣獨自地,安靜地溺死了。
在所有人眼裡,男主角還活著,並且快樂地,正常地和他們進行社交和聊天。
但在這層皮囊之下,男主角的靈魂已經沉溺在水中,成為了水下一具安靜的屍體。
江陵聽完這首歌之後許久一言不發。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似乎那份不可見的水壓也同樣壓在了他的心頭。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路取桑撒嬌的聲音:“這個好可怕!我想換一個。”
杜一舟道:“要是能換,我陪你一起。”
江陵突然覺得放鬆了一些。在沉重的曲子之後,至少還有人能記得炒cp大業。
從這個角度來說,路取桑和杜一舟比他和朝辭要敬業多了。
祁伯山播放完曲目和練習室之後,笑著恭喜他們:“你們選了一個最難演繹的,但是也是最容易出彩的舞台。”
“痛苦總是創作的養料。”
幽靈男突然開口問道:“他究竟在痛苦什麼?”
這個“他”,自然是指的歌曲中的男主角。
“可以有很多種解釋吧?” 祁伯山摸著下巴,“對你們練習生來說,或許就痛苦在不自由,沒曝光,沒人關注?”
“也有一種可能。”朝辭輕輕道,“這首歌講述的,是抑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