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播廳裡格外安靜。
朝辭的聲音輕輕地在空中回蕩。在第一段小節結束後,舞台的燈光終於亮起,一個身影已經站在舞台中央。
江陵終於看清了朝辭的眉眼。這個人臉型屬於棱角分明型的,偏偏五官長得很柔和。他低垂著眉眼,頗長的睫毛掃下來,在眼前垂下淺淺的陰影。和他挑染著亮藍色的頭發相配,莫名透出一股清冷而脆弱的感覺。
朝辭此時正在唱《種子》的副歌部分,這一部分的編曲不同於他前麵的磁性低聲,很大膽地加入了不少高音部分,有種在壓抑中爆發的力量。
“長大之後,不再遮掩自己
邀他進入我的夢境
我是你的種子……”
朝辭的聲線屬於低音區非常迷人的磁性腔調,在前半段歌曲中,他采取了娓娓道來的唱法,將說話和唱歌融為一體,聽到的人很容易被他的低音吸引,如同沉醉在海水一般,甘於被這樣的聲音慢慢淹沒。
而現在,他以極具爆發力的高音打破了之前娓娓道來的安靜,好似一汪平靜的海麵突然掀起了一陣颶風,有人在颶風內悲傷地呐喊著,在風暴中請求著,讓聽歌的人施予一點憐憫,看看這個風暴中的乞求者。
如果不是真正有過這種情感體驗的人,很難寫出這麼能牽動人心的歌。他是在乞求什麼呢?又在期待什麼?
朝辭的唱功毋庸置疑,一段副歌下來穩得如同錄音室。江陵偏頭看了看來追星的黎暗,感覺他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如果朝辭按照這個水平唱完這個舞台,應當是目前為止的最高分。
江陵正想著,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尖嘯。
朝辭的手麥嗞啦一聲,滅了。
江陵眉心狠狠一跳。
“怎麼了?”現場導演偏過頭去,皺著眉頭問身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連忙跑上台,重新插了好幾次電容麥,但麥似乎完全壞了,毫無動靜。
“什麼情況?”
“這是結束了嗎?還是設計的遊戲環節?”
江陵耳尖,聽到身邊已經有了細碎的討論聲,皺緊了眉,朝朝辭的方向望去。
舞台一邊堆了四五個工作人員,慌忙地解決設備的問題,朝辭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另外一邊,耳麥也被摘走,被台下不少灼熱的目光彙聚,但並不回應,隻安靜地等待著。
江陵看他孤零零地站著這一幕,隱隱地覺得有點可憐。
也不知道這場事故會不會被剪進節目。做節目最怕的就是失控,一場事故有可能會為選手虐到一些粉絲,但更有可能的是將事故的鍋推到選手身上,讓他成為獻祭品。
黎暗看江陵臉色不對,湊到他身邊:“沒問題啦,一會兒重錄一下就行了。朝辭是熱門選手,不會讓他出問題的。”
這句話被周牧聽見了,之前他從未參與過兩人的對話,這時候突然冷笑一聲,道:“之前那些人你不關心,到這個人了你開始關心了?你也挺會挑的。”
黎暗莫名其妙地看了周牧一眼,江陵拍拍他的手,不理會周牧。
周牧睨著江陵,半天沒得到回應,無趣地轉了回去。
果然如黎暗所說,現場導演討論完之後,和顏悅色地讓朝辭重新再唱了一遍初舞台,到時候直接剪進節目。他們觀眾也配合著假裝不知道,再錄了一遍reaction。隻是這次的反應,完全比不上第一次的激烈。
導演倒也滿意,重錄一遍之後就重新進入了初舞台評選流程。
聲樂導師對朝辭格外滿意,不遺餘力地把朝辭誇了個遍,連稱他是樂壇上冉冉升起的新星,笑容滿麵。
聲樂導師名叫祁伯山,出道已經二十年,在樂壇上赫赫有名。他曾經寫過的《小月曲》和《伯山記》是名震大江南北的佳作,無人不曉。被這樣的前輩讚揚,無疑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榮耀。
祁伯山讚美完,轉頭看向中間的女子:“寒清,你覺得呢?”
江陵看著中間女子拿出筆記冊的神態,在腦中迅速整理出了關於這個導師的情報。
言寒清,上屆女團NINEPART的C位,出道後迅速飛升,現在已成為國內女愛豆流量之首,唱跳天後。比她的成績更有名的,是她號稱鐵麵無私的性格。言寒清曾經因為對隊友太嚴厲,好像在批評垃圾一事上過熱搜,被隊友粉絲群起而攻之,但因為實力的確有壁,流量又高,最後那條熱搜變成了對她為人嚴格認真的誇獎。
在這場選秀中,能被她看上的人屈指可數。就連到了A班的江陵,也被她批評說“跳舞僵硬好似四肢剛開發”,絲毫不留情麵。
言寒清翻了翻筆記冊,“唔”了一聲。
言寒清:“嗯。不錯的。”
言寒清:“唱得很好,你還有什麼加試項目嗎?可以給我們看看。”
黎暗掏了掏耳朵,露出見了鬼的表情。
“我剛才是聽錯了?那個言寒清居然誇人了?”
江陵:“他唱得很好,當然值得誇。”
不止言寒清,連他也對朝辭接下來會有什麼加試而感到期待。
但是朝辭聽見這句話後頓了頓,居然把耳麥和手麥都取了下來,放在了地上。
朝辭:“我沒有加試曲目。”
主動放棄機會的成員很少見。導師麵麵相覷,一時接不上話。
祁伯山笑了笑:“要是你沒有提前準備的話,臨時唱一首也可以。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多一些表現也可以讓大家意識到你真正的實力。”
朝辭表情極為冷淡,似乎剛才導師給的誇獎和期待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作用。
朝辭道:“我想唱的歌已經唱完了。來這裡,我隻想給一個人唱一首歌。現在他已經聽見了。”
“我靠!”黎暗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這人也太拽了吧……之前網上沒聽人說過朝辭是這性格啊?”
他冥思苦想一會兒,突然激動地扭頭盯著江陵。
江陵被他盯得不自在:“你乾什麼?”
黎暗:“我說,他是不是發現了……”
江陵:“嗯?”
黎暗:“他是不是發現了我是他好多年的粉絲,專門過來飯撒啊?天!這也太幸福了!”
江陵:……
江陵一巴掌把黎暗的臉轉到舞台方向去,堵住他接下來的的粉絲發言。
和黎暗不同,他心裡倒是隱隱有個猜測。
江陵是選秀方法派的研究專家,在上節目之前,就已經係統研究過曆屆選秀吸粉的套路,融入自身特色,製定了一係列計劃。
其中一項便是綁定某人,營造友情線或者cp線,這樣可以吸引不少喜歡看雙人互動的觀眾,可以說是投入少收入高,性價比最高的一個吸粉選擇。
按朝辭這段發言來看,他大概和自己一樣,也準備打造一個深情人設,吸cp粉?
江陵了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說想讓“那個人”聽這首歌的“那個人”是誰,大概是還沒想好配合自己的搭子是誰,需要綜合考慮。
不過在他看來,朝辭實力強勁,顏值夠高,要是想炒cp的話,大概會有不少選手願意上趕著去。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雙方都有意願,選朝辭做他的炒cp搭子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正想著,導師商議完成,給了朝辭A班的評級。朝辭鞠了一躬,踏步向江陵和周牧他們A班的區域走來。
江陵腦子裡還在轉:不知道朝辭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選擇?其實他和周牧可以做個舞擔歌擔的搭配,不過按周牧的性格來看,要和他熟悉起來恐怕需要費一番功夫……
他腦子裡還未轉完,朝辭走到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瞥著他。
江陵:“?”
朝辭:“讓一讓。”
“哦哦,”江陵趕緊起身到過道上,“你請。”
朝辭往裡挪了一個,坐下不動了。——就在最邊上的江陵旁邊。
江陵:……
他飛速思考的腦子迅速得出一個結論。
哦。所以是打算和我賣,是嗎?
有優質夥伴自薦,自然熱烈歡迎。江陵頓覺朝辭格外親切,連笑容都變得真誠許多。
他正打算跟朝辭好好地介紹一下自己,邊上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打斷了他的社交——
黎暗道:“你好你好,我叫黎暗,朝辭男神,我喜歡你好久了!你能不能給我來個簽名啊?”
朝辭盯了他半晌,慢慢道:“你好,我是朝辭。”
說完這句話後,他迅速地抽回了手,完全沒有和黎暗多聊半句的意思。
黎暗似乎是已經從周牧那鍛煉出來了,絲毫不沮喪,有一股看不懂言外之意,要和朝辭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黎暗:“我超喜歡你的《種子》!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創作這首歌的心得啊,我也想寫出這種歌。誒,你是不是真被人甩過啊?所以才寫這種情歌……”
“可以了可以了,”江陵打斷他,“你還看不看初舞台了?”
要是不打斷,他懷疑黎暗能嘮到朝辭把編曲人微信推薦給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結束對話之後,江陵感覺朝辭比剛才放鬆了一些,似乎是鬆了口氣。
初舞台評級還在繼續,江陵也找不到機會和朝辭聊天,兩人肩並著肩沉默著看初舞台,偏偏中間還隔了條縫,看起來像是被迫湊到一起的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
江陵覺得頗為尷尬,以和搭檔儘快熟悉起來為出發點,開始沒話找話。
江陵:“這個樂團組得不錯。”
朝辭:“嗯。”
江陵:“他們是擅長hiphop風格居多吧?我感覺這種風格挺酷的。”
朝辭:“嗯。”
江陵:“誒,朝辭,剛剛那個人cue你的,說是你的粉絲……”
朝辭:“嗯。”
江陵:“……”
他放棄了。
說好是優質的炒cp合作夥伴呢?
繼朝辭之後,也陸陸續續上了不少優秀的男團預備役,有已經組過團出過道的,也有底下選手來到大舞台逐夢的。大半天過去,江陵所在A班的九個名額已經坐得七七八八。如果所有成員都表演完成,A班座位還沒坐滿的話,剩下的名額將在B班中battle產生。
江陵環顧了一周坐得密密麻麻的錄播廳,意識到這場初舞台錄製大概要結束了。
正要放鬆一下心情,黎暗神神秘秘地湊到他身邊:“這場舞台你一定要看。”
江陵:“誰的舞台?”
黎暗:“壓軸選手,言文川的。”
他這句話說的聲音並不大,但已經有不少人聽見,立刻把目光投向舞台。
言文川並不出名,出名的另有其人。
他是言家的二兒子,爸爸是著名導演,媽媽是舞蹈藝術家,姐姐正是目前坐在導師席正中的愛豆典範,言寒清。
江陵注意到朝辭的手微微一動,竟然少有地也朝舞台處觀望過去。
“怎麼了?”江陵問,“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