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內,幾位奶奶們各坐在自己帶來的墊子上聊天,一旁音響中放著悠長悅耳的輕音樂。
“你家小江長得真是俊,要是我有孫女真想結個親啊。”
“彆說,佟家倒是有個女娃娃,真是好看,可惜兩人沒看對眼啊。”
“現在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咱們老家夥都管不了。”
江奶奶笑了笑,“我孫子很靦腆,對這些情情愛愛的反應很慢。”
其中有個眼尖的奶奶,一眼就發現水池邊熟人的身影,隻見對情愛反應很慢的江問寒正朝一個長發美女舉起自己的手機,像是在加好友。
“這是你家孫子?”奶奶指了指,遲疑地問。
“喲,還真是。”其他奶奶紛紛望去,瞅著小臉一毫不差,但和靦腆二字大相徑庭。
從這個角度看,江問寒的臉正對一群奶奶們,和對麵的女人有說有笑,雖然女人側臉被發絲擋得忽隱忽現,但不難看出,長相極佳,溫和柔美。
江奶奶都驚呆了,這還是她那個板著一張誰都欠他五百萬的孫子嗎?
她視線一直追隨著兩人並肩的影子,不知女人和他聊了什麼,江問寒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不時喝兩口手中的礦泉水。
江奶奶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孩子平時哪有這麼愛喝水,分明就是在掩蓋某些緊張和害羞情緒。
奶奶們都看向江奶奶像是在求實,因為兩人雖親密無間,但女人卻要成熟很多,一身職業裝站在江問寒身邊,不太好揣測他們的關係。
江奶奶眯眼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女娃娃好像是上次送他回家的,不由笑了笑。
這小子從小心思就深沉,大人們給一袋子糖一塊餅,他恨不得能攢一兜子到春節還剩不少,彆的小孩早就吃光光,他卻日日都能有甜糖吃,不慌不忙。
江奶奶還能沒摸清個大概嗎,她太了解自己孫子了,但當著大家的麵她隻是搖了搖頭,手一擺,“上大學管不了。”
見江奶奶像是不知道裡麵由頭的樣子,幾位奶奶感慨地說:“你家孫子看著挺不愛說話的人,沒想到麵對美女話這麼密啊。”
“是呀,怪不得不需要我們介紹,原來是自己有主意。”
奶奶們可以說是看著江問寒長大的,從他嘴中就沒聽見過“你好”和“再見”以外的字眼,這一眼望去卻是稀奇。
江奶奶哈哈笑,也跟著大家一起樂。
不久,天色漸暗,水池旁響起動感的節奏。
幾位奶奶正要商量著回去,見當事人江問寒徐徐邁步向這邊走來,又停下收墊子的動作。
江問寒一進亭子就感覺有點不對,奶奶們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往他身上瞧,還帶著讓人捉摸不清的笑容,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望向自己的奶奶。
江奶奶也帶著同款目光,拐杖一怵說:“回家老實交代。”
江問寒:“?”
相比之下,餘末那邊就沒有那麼多八卦的目光了,她囑咐完江問寒要好好學後,便和大家一起給阿姨們化妝。
整體效果很好,臉上妝在燈的照映格外耀眼,每個阿姨都很滿意。
即便如此,餘末晚上還是認真總結,把自己觀察到的爭取發到每個人手中,她按照大家適合走的妝容路線分析,導入表格等隔天給大家發過去。
施晴半夜上廁所還看見房間燈亮著,打著哈欠走過說:“你還不睡啊,再不睡天就亮了。”
“馬上了。”餘末又喝了口速溶咖啡,眼睛都沒移開一直盯著屏幕。
“都是老板了還那麼辛苦。”施晴見她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不禁歎口氣心疼她。
餘末敲鍵盤的手沒停,聲音帶著點熬夜的啞,“什麼老板啊,剛剛起步的小工作室,除了你這一位大咖賞臉,還不算真正地運作起來。”
“加油!等紅毯那日大殺四方會有更多的人認識到你。”施晴知道餘末有實力隻是缺乏更多的曝光,她手輕輕搭在餘末肩上捏了一下,沒等任何回應,默默走出了房。
餘末滑動鼠標,過了許久喃喃道:“但願吧。”
——
第二天到工作室,餘末拎著一份早飯等江問寒。
最近也沒什麼地方缺群演,她隻能先帶江問寒去棚裡學習學習,他的主要任務是——給她拎包。
這一小份工作可是很有講究的,必須聰明細致的人才能勝此大任,隻有一個好的輔助,團隊才能打好配合,也才能有個精彩的成果。
反正餘末在車上就是這樣和江問寒講的,聽上去是在PUA他,實際上……也有那麼點意思吧。
江問寒聽完也沒說什麼,乖乖地對她的安排言聽計從,餘末心想真好,好學生到哪都是好學樣兒,真讓人放心。
他們去的時候女團已經坐在化妝間等待了,路過綠布時,偶爾還有從兩側滑落的滾石,發出陣陣爆裂,和恐怖的野獸嘶吼,看上去很符合這次MV的末日主題。
餘末帶著江問寒走進化妝間,女團成員Nana一眼就注意到不尋常,問:“餘末老師,這是?”
“跟著我來學習的。”餘末沒把江問寒定位成化妝助理,很粗略地介紹。
“你要不說,我還以為哪個愛豆來搶我飯碗呢。”Nana放下翹起的腿,開玩笑地說。
江問寒臉不見任何波瀾,依次按餘末車上的交代把化妝工具攤在桌上,他好歹學了好幾節的選修課,最基本的常識都明白,比如把美妝蛋浸濕再擠乾,更容易使妝容服帖。
他和餘末說了聲,拿著美妝蛋和粉撲出去沾水。
這些細節都被餘末看在眼中,心中稱讚油然而生,同時也入了彆人的眼。
一等江問寒走,Nana就拉著餘末悄咪咪說:“看著年紀和我一樣大,怎麼這麼懂事。”
“哈哈第一次見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餘末和Nana其實隻見過兩三麵,沒有特彆熟,但兩人格外相投,總是能聊上幾句。
於是,接下來的閒聊便往一種不受控製的方向上發展。
Nana:“他跟了你多久?”
餘末:“不久。”
Nana:“才來啊,乾事這麼熟練?”
餘末:“有嗎?小孩認真好學嘛。”
Nana:“我看是餘末老師調教得好。”
餘末:“哈哈哈哈哈哈是Nana老師給我們機會。”
恰巧被提著美妝蛋回來的江問寒聽到,他睫毛向下壓,沉吟不語。
其中的小孩應該指的是他吧,而調教……
江問寒腳步一頓,站在門口遲遲沒邁出一步,裡麵歡笑源源不斷地傳出。
“服務您滿意的話,下次記得還點我們喲~”
“行行行,看你表現再決定包幾個月。”
“……”
麵對這段十分有歧義對話,江問寒臉色微紅,他隻是比她們小幾歲而已,自然能聽懂其中的含義。
餘末抬眼的瞬間注意到門前的人影,笑容漸漸收斂,喊他過來說:“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忽然被點到,江問寒怔了下,低頭走來,默不作聲把工具擺好。
餘末看他表情便知道,江問寒肯定在門口聽了個大概,所以一直躊躇停在原地。
“咱們是不是帶壞小孩了?”Nana也察覺到一樣,拽了拽她袖子,小聲問。
“帶壞也是你帶壞。”餘末哼笑,立即撇清關係。
Nana不以為然,撲朔著亮眼地朝她去,“說不定人家比你想象的要……”
“閉嘴吧。”餘末拿起調完色的粉底,凶巴巴地威脅她,“再胡說我把粉底液扣你頭上,讓你變成千山老妖怪。”
“……”
Nana還是嘟囔了一句:“還知道護著了。”
但又被餘末用銳利的眼神掃了過去,為了不變成老妖,她選擇老老實實閉嘴。
從始至終江問寒都沒出聲,需要他找刷子他就翻包,不需要幫忙他就在一旁靜靜看著,全程連手機都沒看一眼。
上午很快便拍攝完畢,吃完盒飯休息過後,大家陸續進行下午的工作。
餘末給女團成員補完妝便撤場,找了一個攝像頭拍攝不到的死角,她和江問寒並排坐在搭建的沙丘上。
他們被幾顆道具流星包圍,發出溢彩的光,如同碎銀鋪落星河,頭頂末日碎石,按軌道滾動,搖曳在綠布之中。
餘末見他還像是被嚇到一般的表情,以為他還在介意剛剛的事情,想著和他多說會兒話排解。
但按道理講,這種玩笑話朋友之間犯賤不是很正常?
餘末坐在他身側,慢慢解釋。
“有時一個兩句誌趣相合的玩笑話可能就讓你收獲到一個工作機會,尤其是在同等價值方麵,大家更傾向於人情一點。說白了,和誰熟和誰玩得好就用誰。”
“嗯,我都懂。”江問寒垂眸。
都懂?
餘末不解,要是他懂的話,怎能擺出一副被調戲的良家少男樣?
“可你表情比較沉重啊。”餘末酌量措辭,猜測說:“是不是因為我開玩笑過頭,比較介意?”
畢竟Nana說調教他時,餘末也沒否認,變相地在認同這種行為,確實不該,她認。
“有點吧。”江問寒撓了撓頭,麵色這才有點變化。
他聽完心裡倒不是覺得有冒犯之類的感覺,也知道這是玩笑,可能彆人會一笑而過吧,但他卻是害怕。
他害怕餘末如此坦然地脫口而出,久而久之,真的把他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孩,可能永遠都像現在這般,對他不會產生任何喜歡。
“如果是這個原因就好辦了。”餘末輕吐一口氣,笑了笑。
江問寒抬眼,淺瞳閃著細碎的光,映出餘末舉起的五指,對著星河日月緩緩說。
“我真誠道歉,從此以後,踏實做事,認真做人。”
“天地為鑒,日月為證,請江同學監督我。”
沉默一瞬,餘末眉眼彎起,懇求般的語氣——
“還有原諒我。”
這種語句的排列似乎隻有表白時才會被聽到,明知道是假,但江問寒心仍有所觸動,眼睫似蛺蝶雙翼微顫。
“我……”
江問寒被她盯得害羞,臉像是被燒了個窟窿般,轉了轉眼珠就是不敢看她。
餘末不著急,等著他。
江問寒不知說什麼,瞥了眼遠處拍攝狀況,瞥了眼做舊的沙礫,瞥了眼頂上的……
碎石的軌道不知何時改變了方向,摩擦所產生的碎響越來越近,正朝著他們的位置翻滾。
江問寒大驚,來不及拽著餘末跑,整個人向她撲過去,結實地把她護在身下。
咣當——
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重重落下,碎石四分五裂,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