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歡笑聲戛然而止。
大家的目光轉而看向凜然正氣的江問寒,又一陣此起彼伏的喲響起,回蕩在兩人中間。
餘末也被他此舉驚到了,神色愣住,但抖動的手也在一瞬回歸自然,掌麵還附有不屬於她的體溫。
第二場景布完,眾人散去工作,沒人再關心剛剛的種種。
江問寒在大家走後第一時間鬆開了她的手,低垂眼眸說:“對不起,剛剛腦袋一熱自作主張握你手了。”
餘末長發擋住她黯然無色的眼角,無奈聚攏的笑更像是在安慰他,裝作雲淡風輕地道:“沒關係,剛才多謝你。”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誰給你點的咖啡。”江問寒憑借準法律人的邏輯,隱隱感覺她知道是誰,要不然麵色不會如此難看。
事情過去就好,餘末不想重提把無辜的人卷進來,聳聳肩,故作輕快語氣說:“小孩子彆想這些了,快去展現你帥氣的笑容吧。”
旁邊攝影機器儼然搭好,在等演員就位。
江問寒見她不想說也沒多問,走時還把晦氣咖啡一並帶走,繞遠丟進最外麵的垃圾車裡。
桌上隻剩餘末一人,她靜坐像是雕塑屹立,這時手機亮起,彈出兩條窒息的短信——
“又去咖啡店了”
“我給你點了你的最愛,喜歡嗎?”
身體仿佛被眾多卡車碾壓,疼痛與刺耳回憶黑壓壓地籠罩下,餘末受不住地蜷縮身子,牙關咬得下唇泛白,雙手反複揉搓卻依舊冰冷。
潰不成軍之時,手中忽有熱乎乎的溫度滲入,將她拉回現實。
餘末抬起還未收回的狼狽神情,猝不及防地對上去而複返的江問寒。
“給你,姐姐。”
江問寒麵含笑意,把暖水袋放在她雙手中間,無多餘動作,分寸拿捏的剛好,嘴中不斷囑咐她。
“我管小美姐要的,裡麵的水是我對半接的,不燙也不涼正正好好。”
“等涼你再和我說,我給你接。”
“心情不好先休息吧,我和小美姐說了,她已經把衣服送……。”
室內人們低頭忙碌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窗邊一處的窸窣。
餘末涼得像是塊冰的手,正慢慢被覆蓋來的體溫融化,片片暖意逐漸蔓延至全身。
她吸了吸鼻子,壓住嗓子眼冒出的酸楚,禮貌卻疏遠,“我知道,謝謝。”
“姐姐,彆對我說謝謝。”江問寒聲調有點急,神色深深,長長的睫毛遮住一片落泊。
餘末明眸,疑惑地望著他。
不用謝,因為我心甘情願。
江問寒喉結滾了滾,咬緊牙關,咽下心這強烈湧出的話。
“你……太見外了。”他緩慢啟唇。
餘末知道江問寒是好心折返,嘴邊擠出個笑,像是在回應他自己沒事般。
江問寒沒多做停留,他有點懊惱,如果可以正大光明一點,是不是現在能把她抱在懷裡安慰,而不像現在,講些無用的陳詞。
千言萬語都不如一個抱有用。
等江問寒走後餘末低頭,手中的暖水袋宛似一粒棉花,種不知何時播撒到她貧瘠的心田。
正悄然吐絮,攜著柔軟掠至而去。
——
一下午餘末心情有點好轉,雖沒上午的喜色,但也能正常工作,晚上回到工作室因為客戶也不太多,她便讓員工提前下班了。
剩下幾個客戶等她忙完天都黑了,江問寒也不走點了外賣在一旁乖乖等她,餘末是覺得他害怕自己還有危險。
餘末下意識摸了摸手,這會兒已沒有殘留的溫度,但心中的負重感卻加強了些許,她不想把江問寒拖下水。
“江同學,正義感很足。”餘末掀開外賣蓋子,不禁感歎道:“要是見義勇為可以加點學分,我都想在花名冊後給你記下幾筆。”
江問寒:“不用在謝我,這都是應該做的。”
餘末:“不是謝,就是想誇誇你。”
“姐,媽給你熬的粥,讓我帶過來。”門外一聲吼,打破兩人的聊天。
餘叢提著保溫桶進來,第一眼就看見江問寒與他姐麵對麵吃著飯,臉色一瞬耷拉下來,“他怎麼又在啊?”
江問寒淡然地夾著菜,對餘叢看向他無語的眼神視而不見。
“人家是來工作的!不像你也不知道幫幫你姐。”餘末起身接過東西,還恨鐵不成鋼地打他手臂一下。
“我這不是來了。”餘叢心虛,含糊地說。
“你是來我這兒搭順風車的吧?”餘末撇撇嘴,瞪他說。
今天是周日,餘叢想搭她的車回學校,餘末不用想都能猜到他那點藏不住的心思。
“嘻嘻。”餘叢趕緊抱住她的胳膊,討好笑說:“姐姐最好啦!送送我吧!我請你吃糖!”
說著,餘叢真從兜裡掏出一塊太妃糖,還貼心地替她剝開。
餘末接過糖含進口裡,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肩說:“誒呀,忽然肩膀有點疼。”
“請!1號技師上線,全程為您服務!”餘叢言笑晏晏,這熱情的架勢像求之不得,扶著餘末半躺在沙發上。
餘叢這話不假,他從小給餘末按肩頸,各部位的穴位略通曉一點,按起來又舒服又解壓,餘末閉眸享受起來。
江問寒也吃完飯,把垃圾丟掉後乖乖等待。
“你也彆閒著,不想回家嗎?”餘叢看江問寒無所事事的樣子不滿,踢了踢他腳尖說。
“???”
江問寒不敢相信餘叢的話,聽他的意思是,讓自己也過去給餘末按肩?
他去按摩不合適吧?
江問寒心裡是這麼想的,但雙手卻很誠實地抬起,晃著在空中猶猶豫豫。
餘叢壞笑,知道他上當了才說:“想什麼呢,我是說讓你倒杯水去。”
江問寒知道自己被耍了,漲著紅了的臉無措。
餘末再也聽不下去了,猛起身,一個爆栗砸在餘叢的腦袋,“我揍你欺負人家!”
“痛啊,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弟,你胳膊肘都快拐骨折了吧。”餘叢這下真被她打疼了,捂著頭一臉委屈。
“哼,我現在也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弟弟,我的優良美德你是一點都沒學到。”餘末嘴上說他,但又走近幫他的頭有沒有事。
“你是我姐又不是我媽,學什麼嘛。”餘叢嘟嘴,不服氣地說。
“信不信我再揍你一拳。”餘末見他無事,冷臉說。
“信信信!”餘叢頓時慫了。
江問寒在一旁看得直笑,他心裡在想餘末揮舞小拳頭的樣子太過可愛,與她往日不同,更真切的形象脫穎出來。
但在餘叢眼裡,江問寒分明見他挨打在無情嘲笑,揚起下巴說:“你笑什麼?”
江問寒沒說話,餘末倒是開口搶答,嗆他說:“笑你唄,多大的人還這麼幼稚。”
“切,你之前不還說我是小孩子嗎?”餘叢找到邏輯漏洞說。
小孩子?
江問寒凝目,他今天中午好像也被她用小孩子這三個字眼問候過?
隻聽餘末喝著粥,頗為有理地說:“我比你早出生六年,你在我眼裡可不是個小孩嘛,現在還是個幼稚的小孩。”
餘叢:“……”
餘末說:“行了住嘴吧,彆讓人家江同學看笑話。”
“六年又不是十六年,怎麼就小孩了。”餘叢掰開手指數起來,怎麼也不覺得差在哪兒。
江問寒垂眸,也默默想著,六年的差距讓他錯過了多少。
餘叢想不通,不敢反駁她姐,隻能反擊一旁無辜的江問寒,“那你也是小孩!”
“我和你不一樣。”
江問寒對餘末的感情和他的有所不同,既然他逃不過注定的年齡差就一定要再區辨。
“怎麼不一樣了,咱們同年入學,可是同歲。”餘叢不覺有異。
江問寒心中無數翻湧,但張嘴卻一個字說不出來,“我是……成熟的小孩。”
餘叢:“……”
餘末:“……”
他幾秒過後,反應來自己在說什麼。
這麼說顯得他比餘叢更幼稚了,其實他想說的是成熟男人,能站在餘末身邊的成熟男人!
“你是個笨小孩吧,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話震驚我呢,結果還逃不過做小孩哈哈哈哈哈哈哈。”餘叢坐在車裡笑得不亦樂乎,瘋狂嘲笑他。
江問寒則是一副漠然的眼神看他。
餘末坐在駕駛座上,從鏡子前看了他倆一眼說:“彆笑岔氣了,我先送你倆回學校。”
路不遠,沒多久就到了。
下了車同餘末告彆後,陰蒙蒙的天幾滴細雨落下,江問寒鼻頭見了濕,他伸手抹掉。
沒走幾步,雨卻越下越大。
“快走吧,咱倆都沒帶傘。”餘叢手臂擋著雨,在前麵說。
“我帶了。”江問寒不知想什麼,還在慢慢悠悠往前踱步。
“嗯?”餘叢聽他這麼說,馬上放慢腳步等待他打開傘。
江問寒摸了摸包,“好像丟在車上了。”
“你又丟東西了?”餘叢蹙眉,似乎對他丟三落四的行為無言以對,“照你這麼下去,丟人就指日可待,老了也容易癡呆。”
江問寒不經意地摸了摸鼻子,無視他的嘲諷說:“……我去取一趟。”
“彆去了,就一把傘而已,讓我姐明天給你捎來得了。”餘叢不想讓他瞎折騰,勸阻道。
說時遲那時快,江問寒在餘叢說話那點功夫,已經伸手攔車了,他們學校周圍全是返校的學生,有人打車到自有人打車回。
“就一把傘至於你冒雨去取嗎?”
雨還在下,打得餘叢的睫毛上發癢,他心裡不免有些煩躁。
“裡麵還有我學生卡。”
“你上車前不就拿了一個包嗎?”
江問寒麵不改色地說:“丟在工作室了。”
餘叢無力地妥協說:“……行。”
——
餘末停車的時候,雨已經下大了,更致命的是她沒帶傘。
隻能在車裡坐一會兒,等雨勢小點再回,但天公不作美,一點都沒有減弱,反而更密集地順著玻璃窗彙聚流下。
餘末不敢再等下去,趁著路上積水還未漫過,她拿起包頂在額頭上遮擋。
雨水浸入衣襟,餘末加快步伐。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身後有道影子跟著她,但也許是她想多了。
餘末心中有疑,故意繞遠路走了幾米後,後麵的腳步卻像是黏在她身上似的,越來越靠近。
回憶蔓延,瞬間如洪水淹沒她。
餘末不自覺地抓緊包,指甲陷入皮質表麵,雨點敲擊聲似擂鼓般驚響。
背後影子逐有蓋過她之勢,餘末頓然停住腳步,猛回頭揮拳防備,卻在看清後,又定定停住握緊的拳頭。
那團在暗處跟著她黑影不是彆人,正是攜眷一身雨汽的江問寒。
他舉著一把偌大的黑傘,湛然出現,將她整個身子嚴實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