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地落下,充斥著寒意。
緣分二字入餘末耳朵裡,像是兩人命中注定般遇到一樣,不過他這次才不會上當,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
“……”
餘末見自己弟弟有些反常,一下明白過來江問寒是故意懟餘叢,朝著他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你彆招他了,他小心眼兒的很!”
“我才沒有。”正好落入餘叢耳裡,他麵子繃不住,噘噘嘴道。
餘末淡笑說:“是我遇到了江同學聊了幾句,才被困在亭子裡。”
餘叢眉毛輕輕挑起,目光看向江問寒,“真的嗎?”
江問寒點頭:“真的。”
得到明確答案後,餘叢臉色明顯好很多,他側頭瞧了眼餘末兩條細長的腿露在外麵,實屬美麗凍人,不免吐槽:“姐,你不冷啊,穿這麼少,你就等著老寒腿吧。”
餘末感覺他操心得像是老大媽一樣,她沒直接拒絕,而是出乎意料地攏了攏領口,身體似真被凍到般抖了下說:“是有點冷。”
餘叢這時已經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了,正要往她身上套,結果隻聽餘末戲弄他說:“是從你來了之後!”
餘末微微擺手,逗他。
餘叢雙手停在空中,笑容瞬間凝固。
消失的笑出現在餘末的臉上,她伸出手捏了捏餘叢的左臉蛋,假裝催促道:“快把傘給你姐啦。”
餘叢身子有意往她的力道靠,撒嬌說:“姐,再捏就不對稱了。”
他倆的打鬨被江問寒看在眼中,他也被歡笑的氣氛所感染,但嘴邊的笑卻是苦澀。
“江同學,拜拜啦。”餘末撐起傘,向雨中走說。
江問寒擺手道彆。
餘叢要早知道江問寒也被困亭子裡了,也會給他帶一把,要不然不會像現在一樣,兩人共執一把傘,漫步雨中。
有幾個經過的女生,發出除“好帥”外還夾雜著“長得帥的果然不喜歡女人”的話,讓餘叢頭一次覺得回寢室的路如此迢迢。
反觀江問寒沒有受一點影響,餘叢心底莫名不爽,問他,“你沒帶傘嗎?”
餘叢對此半信半疑,像江問寒這樣嚴謹的人,連教室光線不充裕,不利於presentation所呈現的字體和顏色,如此細致入微都觀察到,怎會忘記看天氣預報呢。
可江問寒神色自若,回答他說:“沒。”
奈何餘叢沒證據,隻能了了作罷。
回到寢室後,餘叢直接拿盆去洗澡,隻剩江問寒一人。
他拉開電腦包拉鏈,內側並不是保溫杯,而是他說沒帶的黑色雨傘,靜靜躺在夾層中。
他定了定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白淨的麵孔浮現一抹淡笑。
正想出神時,魏良恰好推門進來,江問寒趕忙把傘慌亂一塞,隻聽他說:“你……在啊。”
江問寒起身整理,衝他點了下頭。
“你要是不喜歡去的話,我不叫你了。”
江問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社團活動,不在意地說:“沒關係。”
“我是說……我不知道那個女生是你同學。”
魏良人很精,結合那個女生給他的照片,瞬間就懂了,江問寒在高中時經曆過什麼。
提到何甜藝,江問寒臉上忽顯緊蹙,“她和你說了什麼?”
話到嘴邊,魏良卻不知該怎麼組織語言,他既不想指尖掀開這層傷疤刺痛江問寒,也想表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於是,他手鄭重地拍在江問寒的肩上,說了句極為中二的話,“我們615C的友誼堪比岩石喲!”
江問寒:“……”
等江問寒去洗澡後,魏良不禁感慨,他哪裡是學生會的啊,居委會都沒他忙騰,天天調解寢室、校園關係。
——
餘末沒回工作室,把作業拿回公寓判,批改到一半接到Ada的電話,說是試妝模特找到了。
“真的?給施晴的嗎?”
因為施晴這幾天去劇組拍戲了,偏遠山區,一時回不來,隻能先找差不多的模特試試,效果好直接給她上臉。
Ada在電話那頭略遲疑說:“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那周末叫來看看吧。”餘末說。
掛斷電話後,餘末又備了一會兒課。
這晚平安無事,手機裡沒有任何不乾淨的消息發來,餘末隱隱感覺,他目前是進不來學校的,同時學校對她而言相對安全。
翌日下午,餘末出門時,特意留意小區內的動向,低頭行走的人們各做個事,沒有那雙眼睛是盯著她的。
餘末稍許放寬心,開車去學校。
來到教室,餘末把化妝用品提前擺放好,也就在這時,學生們陸陸續續地進來找座位。
她一眼就看見江問寒了,不是他來得早,而是他長得實在太過耀眼,一閃而過的目光中出現一位的男生,自會移不開眼,即便是餘末這種見過娛樂圈大大小小的帥哥也逃不過。
江問寒身著藍色條紋交織的翻領毛衫,一塵不染地坐在後排朝她揮了揮手。
餘末點頭回應,也就這麼微微點了下下巴,隨後有更多學生同她問好。
重禾的學生都很有禮貌,但餘末從來沒有如此應接不暇。
上課鈴響後,教室可謂是一張空座沒有,也沒有遲到的現象,可見餘末的課多麼受歡迎,她站在講台上落落大方地娓娓道來。
“……接下來,我將找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來做模特,為大家演示,誰願意可以主動舉手。”
台下許多學生紛紛舉手,餘末對此早有預料,她按以往的習慣,點開早備好的二維碼說:“大家掃碼填下自己的名字,搖到哪位幸運的小朋友就來前麵坐下。”
話落,“小朋友”這個可愛稱呼引起學生們的一小陣私語——
“哇,她叫我們小朋友誒!”
“這麼溫柔的老師,誰不想當她的小朋友。”
“如果能搖到我名字的話,哪怕讓我住彆墅開豪車我也願意!”
“瞧把你心給貪的喲。”
“……”
江問寒也舉起手機來,對準屏幕上的拍了下,其實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做,大多數人都是直接點“掃一掃”,不會多此一舉。
他手機稍稍往左移動,瞬間讓僵硬的畫麵驟然變得柔和起來,他連對焦都沒來得及調整便快速按下快門,即便如此,模糊的輪廓中拍出了彆樣的美。
女人白衣長裙,站在多媒體前,傾身彎腰,卷發輕搭胸前,宛若初綻的茉莉花。
江問寒心劇烈跳動,手機放下後,他才漸漸鎮定下來。
等大家都完成後,大屏幕上快速滑動,各異的頭像依依閃過,所有人的心都跟著緊張,希望最後定在自己的名字上。
江問寒從未如此希望幸運之神的眷顧,可哪還有這麼好的事,最後屏幕上出現兩個陌生的頭像。
他頓時有種落寞感,教室響起一陣沸騰聲,兩人同學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走上了台。
江問寒還記得餘末第一次講課的畫麵,雖沒有現在的遊刃有餘,但對他來說似光束般奪目璀璨。
那天,餘末剛到他們的高中講課,她介紹完課程後,吐字清晰溫柔地說:“接下來,我們找一個同學當本節課的模特,給大家做示範如何進行化妝。”
同學們都很期待上去當模特,尤其是女生們都希望看到自己美美的樣子,眼睛明亮眨巴著希望老師會點到自己。
江問寒對這些沒什麼興趣,撐著肘靠在書桌上,一副參與感不大的樣子。
過了幾秒,餘末掃視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某一方向說:“這排最後一個男生,你來吧。”
突然被點到的江問寒還沒來得及的反應,就被班上大家的一片唏噓聲覆蓋過,剛才熱情如潮的同學聽到江問寒的名字氣氛如寒般冷卻下來,期待的眼神因他而黯淡。
一個膽子比較大的短發女生眼神氣憤,很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撇著嘴直接說:“為什麼是他?模特不是應該找個比較好看的嗎。”
這話不難理解,一覽無餘地指向江問寒去寒磣他的外表,他班上的同學都不說話,默默地認同短發女生的話,等待餘末換人。
餘末很理解大家的心情,隻是笑了笑解釋道:“化妝不單單是一個變美的過程,最重要的是讓一個人更加自信,尤其是你能夠勇敢地說出自己的疑問,本身就是對自己的認可和自信,更是一種美的展現,這就是我們今天第一節課的要義也是第一步。”
她指尖輕觸多媒體屏幕,翻轉下一頁,聲調鄭重地念出上麵呈現的字,“發現美。”
江問寒那時候就覺得她很會講話,沒有攻擊性和陳詞濫調,讓彼此都會感到舒適,三兩句就讓短發的女生服氣又恰到好處地誇讚她,最後再引出今天上課的主題。
“模特是給大家做展示以及示範,他本身在這節課沒有實操的機會,這樣犧牲自我時間換取大家學習,難道不應該值得感謝麼,所以一個學期大家輪流當模特。”餘末又把上課的規則明確一下。
班上的同學瞬間服氣,開始的短發女生本以為新來的老師,和和氣氣的很好講話就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但老師都這麼誇讚她了,也隻能作罷紅著臉低下了頭。
因為一堂課,事情往好的方向進行著,江問寒臉上的痘印和冒出的膿腫被餘末遮的仿佛有隱身術,她一邊操作一邊停下來給大家講解。
逐漸江問寒臉上的瑕疵被隱去,利落的五官分明極為吸睛,大家以前都把視線放到他紅腫的痘痘上,其實他五官長得本身就很俊俏,稍作修飾優勢一下就顯現出來。
以前經常對他橫眉冷對不理不睬的同學都驚呆了,江問寒仿佛是新轉來的校草男同學,大家一副茫然不認識他的感覺,更加佩服的是餘末鬼斧神工的技術,大家都躍躍欲試開始實際操作。
江問寒回到座位上和大家一起,隻是他已經化好妝了,對著鏡子看不一樣的自己,眼底片刻吃驚又轉瞬即逝。
那個把他從死亡邊緣拉回的女人,裝作不認識讓他,讓他驟展光芒。
江問寒從回憶抽出,在大家的目光都跟隨眉筆移時,隻有他眸光裡盈滿女人的身影。
餘末身子微曲,一手輕輕佻起女生的下巴,另一隻手拿著化妝刷掃過額麵,手骨關節纖細,皮膚白皙。
半晌,餘末直起身來總結:“眉尾稍稍根據她的臉型延長出去,讓整張臉和諧,再用眉粉輕掃鼻梁兩側,起到拉近眼間距的作用。”
大家驚呼於她鬼斧神工的手法,隻是三兩筆就把一個人的眉形調整至適配整張臉,而她還沒有化全妝,隻是眉毛的部分。
女生拿起鏡子照,不禁“哇”地驚歎道,她是帶妝來上課的,被老師改後整個人變得大氣很多,一下放大出她的優點。
餘末講完妝容細節,下課鈴正好配合響起,但台下的學生們還有點意猶未儘的意思,借著幫她整理化妝用品的機會,詢問相關問題,她都耐心解答。
江問寒見台上也沒有自己可幫忙的空隙,瞧了一眼後便背著包走了。
最後一節課,大家都趕著往食堂方向走,一個女生忽然擋住他的去路,指尖分開向他揮了揮手,“江問寒,我們又見麵了,好巧。”
江問寒臉頓時冷漠,那個在課程上帶頭欺負他的短發女生,就是何甜藝。
“你也選上了化妝與美容?都變這麼帥了還來占一個位置?”何甜藝唇邊揚起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人畜無害地歪頭道。
也?
江問寒動了動眼皮,他沒太注意台下的學生們,難道何甜藝剛剛也在教室裡。
何甜藝笑容還在持續放大,江問寒對這個笑再熟悉不過了,堪稱天使的笑容,魔鬼的心腸。
“你想乾什麼?”江問寒捏了捏拳,額頭青筋隱現。
“彆緊張嘛。”何甜藝又向他走近一步,壓低音量更顯陰冷,“我隻是好奇而已,那些女孩們要是知道她們心儀的男生,其實有段不堪入目的過去,她們還會動心嗎?”
江問寒對彆人的看法完全不在意,眼底漠然,何甜藝的話不在此,隻見她頓了頓,雙唇啟合說:“你說呢,江胖子?”
聞言,江問寒瞳孔猛地一縮,緊攥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三年壓抑的外號似沙塵卷土重來,病毒般霎時侵襲他五臟六腑,刺痛發顫。
就在江問寒雙腿發軟,身子撐不住時,肘窩處驀然有隻嬌小卻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字字擲地有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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