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下課之後,體委鐘傑被溫芷珊差遣著去門房把才寄到的校慶表演服裝抱上來。
一大包衣服放到講台前,班裡女生都興奮地圍過去找自己的尺碼,等大家拿完了,舒吟擱下筆,去拿她的和殷燦夏的那套。
她拆開透明塑料袋子,上身一件粉色短袖,搭配一條白色小短裙,幸好這幾天氣溫突然回升到了二十多度,不然這麼穿肯定很冷。
溫芷珊走到講台前,很有範兒地先拍了兩下手掌,等大家視線看過來,她通知道:“校慶表演就在下個星期一,時間不多了,所以從今天起,每天中午我們一點到體育館集合去排練。”
窗戶的簾子被拉上,門也從裡麵反鎖,女生就在教室裡換衣服。
“早知道我暑假就減減肥了,嗚嗚嗚我小腿好粗啊,肚子上露出的肉也一點不好看。”
“你這哪叫粗啊,你看看我的好吧。”
“粉色真的好顯黑啊,早知道當時投票的時候我選藍色的好了。”
“沒關係啦,到時候往身上凃一層隔離,不就白了。”
一片抱怨安慰聲中,溫芷珊視線裡出現一雙細直勻稱的腿,白嫩嫩得晃眼,再往上,腰也是極細的,沒任何多餘的贅肉。
身材纖薄清瘦,卻又窈窕有致。
那是舒吟。
溫芷珊有些嫉妒的眼神落到她還貼著紗布的臉上,心情才稍微好了點,她還記得之前舒吟臉上紅腫起疹子的模樣。
身材再好有什麼用,配上那張醜臉也是白搭了。
女生們換完衣服去吃飯了,舒吟在露腰短袖外又套上校服,等著殷燦夏的時候她把講台前丟得亂七八糟的塑料袋撿起來,扔進後麵的垃圾桶。
十多分鐘後,殷燦夏上完廁所回來了,也把衣服一換。
“我們今天就在食堂吃吧,一點鐘還要到體育場集合去排練。”舒吟把剛才溫芷珊的話告訴她。
兩人挽起手往外走,殷燦夏奇怪道:“不該去練舞室排練嗎,怎麼到體育場了?那裡那麼多人看呢。”
問完她腦子轉了轉,先想明白了:“路星臨中午總愛在體育場打籃球,她可真是不放過任何機會啊。”
舒吟沒吭聲,這是人家的私事,喜不喜歡誰都和她無關。
殷燦夏也是隨口一說,更感興趣地問:“吟吟你怎麼長得啊?胸大又腰細,你平時是不是穿85C啊?”
舒吟臉皮薄,被她這直白的問話弄得羞極了:“你小聲點。”
“怕什麼,這個點教學樓都走空了,就剩我們倆了。”她興致勃勃地盯著舒吟,催著她回答:“吟吟是不是呀?”
舒吟沒辦法,四處看了看,確實沒人,她聲音小小的,誠實地“嗯”了一聲。
說完耳朵尖就紅透了,拉著殷燦夏走:“快點,不然吃飯時間來不及了。”
樓梯裡一陣女孩兒噔噔噔的腳步聲,好半晌之後,一道不急不緩的腳步才重新響起。
沈彆從五樓走下來時已經看不見小姑娘的身影,她不會因為知道他在而更加羞窘。
隻是偏他聽力太好,那一聲輕輕的“嗯”還是落入耳廓,像心上被羽毛撓了下,帶起一陣似癢似酥的感覺。
明明才二十多度的天,也讓人無端感覺出幾分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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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吟和殷燦夏吃完飯到體育場,溫芷珊已經在那兒了,路星臨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她頓時笑容滿麵,積極地鼓起掌,等中場休息時又過去遞水送毛巾。
一點鐘,班上女生到齊,溫芷珊把隊形排好,特意讓舒吟站自己旁邊,這樣美醜的對比才強烈。
跳的舞也是她選的,最近正火的韓國女團舞Nonono,她暑假就學過了。
音樂的前奏一響,很多目光被吸引過去。
“你們看殷燦夏好搞笑,就她一個人總在跳錯哈哈,我要錄下來等下嘲笑她。”體委鐘傑說著掏出手機,他和殷燦夏是前後桌,兩人互懟是日常。
“這裡麵好像舒吟的腿是最長的,感覺腰以下全是腿。”有人點評道,“還又細又白,簡直腿玩年。”
其他人都看過去,路星臨也掃去一眼,少女那雙腿的確生得好,骨肉勻亭,纖直又白嫩。
而且她也是跳得最標準的,每一個節拍都踩得準,一點也不扭捏,洋溢著青春活力。
一首三分多鐘的舞蹈結束,舒吟緩著略急的氣息,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偏頭看去,和路星臨看來的眸子隔空對上,下一秒,頭一偏又扭了回去。
路星臨:“……”
他心裡切了聲,就那張醜兮兮的臉,當誰稀罕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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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班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課,課上到一半,董皓和石磊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教室門口。
“報告,我剛肚子疼,去了醫務室。”
“對,我陪他一起去的。”
兩人滿頭的汗,一人手裡一瓶沒喝完的礦泉水,擺明了是中午打籃球打得忘了時間,數學老師看破了懶得說破,大手一揮就讓他們進來了。
7班作為附中最差的一個班,都是花大價錢進來的,學習從來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離下課還剩十分鐘,數學老師留了一道圓錐曲線的高考真題在黑板上讓大家思考,出去上廁所了。
老師一走,班上瞬間就七嘴八舌地講起話。
“我發現一班女生顏值普遍還都挺高的,今天中午她們在體育場排練校慶的舞蹈,那一個個跳得真帶勁。”
董皓陽還拍了視頻,拿出來給同桌看,兩人腦袋立刻湊一塊兒,邊看還要邊嘀咕著點評。
“這裡麵最漂亮的還得是溫芷珊,不愧是校花。她身邊跳的就是新轉來那個毀容了的女生吧,臉還貼著紗布呢,還能上台表演啊?”
“你彆說,她那臉雖然不行,但身材是真不錯,比溫芷珊還要好點,那露出的腰又白又細的,胸還大。”
“還是誒,你說她那麼醜,從小到大肯定沒被男生喜歡過,像這種缺愛的女生,我去送塊巧克力她是不是就答應了。”
“不是吧,這種醜八怪你都下得去手。”
“把燈一關又看不清長什麼樣,就她那腿還有胸,睡起來一定很爽……”
董皓陽還下流地意.淫著,腦袋突然一涼,一瓶礦泉水對著他兜頭淋下。
水珠“滴答滴答”的,順著臉滴到還拿著的手機屏幕上,董皓陽懵逼了一瞬,回神後將濕透的額發用力往一撩,怒火中燒地轉過身去找始作俑者。
沈彆手裡還拿著空了的礦泉水瓶,塑料的瓶子被他捏得變了形,也有幾滴水珠順著少年凸著青筋的手背滑下。
那雙平時沒什麼情緒的黑眸此時凝著寒霜般,冷得嚇人。
董皓陽說實話有一點怵,不知怎麼惹到這位了,但頂著全班整齊劃一看過來的視線,說什麼也不能認慫啊。
他站起身,一拳就要朝沈彆揮去,還沒碰到,先挨了對方一腳,他整個人仰馬翻地被踹到地上。
數學老師上完廁所回來時教室裡已經亂成一鍋粥,這下再怎麼心大也不能視而不見了。
他一個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男人,使儘全身力才堪堪將上麵那少年拉開,唇氣得直抖:“太不像話了你們兩個,都給我去年級主任那兒!”
晚自習前,每個班的廣播裡放的音樂聲突然中段,隨即傳出年級主任嚴肅的聲音。
“今天下午第一節課,高三7班的沈彆和董皓陽無視校紀校規,公然在課堂打架,經討論決定給予兩人通報批評並記大過的處分,希望其他同學引以為戒,共同維護校園的和諧穩定。”
舒吟所在的1班自然也聽到了,有人討論起來:“這也太囂張了,在上課時打架。”
“記大過處分很嚴重的啊,要是不撤銷的話會一直記到檔案裡,對考大學有影響的吧。”
“反正他們倆肯定不在乎,都考不上大學。”
舒吟握著的筆尖按在卷子上遲遲沒動,眉心蹙了起來。
晚自習後舒吟和殷燦夏上到了教學樓的天台,有幾個動作殷燦夏還沒學會,視頻的節奏又太快了,她就一步步教她。
待了半個多小時,等她們走時學校裡都沒人了,舒吟去坐車,車站也不像平時站滿了等車的學生,此時的車站霓虹廣告燈牌前隻站著一道高瘦的身影。
沈彆才從教導處出來,當時他和董皓陽一起被帶到教導主任那去,先是被劈頭蓋臉地訓了大半小時,才被問及打架原因。
被揍成豬頭樣的董皓陽也是一頭霧水,說他神經病,暴力狂,好好的突然將一瓶水澆到他頭上。
教導主任有著多年和學生作鬥爭的經驗,對他的話沒全信,又問他數學老師去上廁所那會兒他乾了什麼,說了什麼。
董皓陽不敢吭聲了,最後處罰結果是兩人記大過,站在走廊把學校的那本學生規範手冊抄完才讓走。
記過這樣的懲罰沈彆根本不在乎,隻是聽到廣播裡念出自己名字時心裡起來了一絲波瀾。
小姑娘一看就是超乖的那種學生,連上學遲到都少有,聽到對他的處分會作何感想呢?
是不是也覺得,他是惹是生非的暴力狂。
“沈彆。”
熟悉的輕軟嗓音從不遠處傳來,沈彆抬起眼皮,看見她朝他小跑了過來。
女孩兒在他跟前站定,整個人被攏在廣告牌投下的熾白光線中,仰起小臉看向他,聲音還帶著微喘:“你怎麼和人打架了啊?”
沈彆垂著頭,並不想說,可他沉默了十多秒,她烏黑瞳仁就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這麼久。
終於,他出聲:“他說了,很、很難聽,的話。”
舒吟第一反應是那個男生對沈彆說了什麼,要麼是嘲笑他喉嚨上的疤痕,要麼是嘲笑他不能說話這件事。
她有些氣憤,又留意到他嘴角的淤青,便從肩膀卸下書包,翻找出一小瓶的青草藥膏。
她經常帶著這個,被蚊蟲咬到了凃一點,有時上課太困了抹一點在太陽穴也可以提神。
記得上麵還有一條功效是消腫化瘀。
舒吟擰開瓶蓋,食指伸進去蹭了一點,指了指他唇角:“你這兒有淤青,我給你擦點藥吧。”
少女眉眼柔和,溫軟的指腹輕緩小心地給他塗著沁涼的薄荷膏。
他頭往下更低了低,免得她手抬得累,以至於兩人離得過近,呼吸都清晰可聞。
她並沒察覺,手指又蘸了些藥膏,專心給他擦著。
一邊溫聲軟語地和他講著道理:“你彆在意那些人說的話,你就左耳進右耳出,當他們是王八念經,為了他們記過還受傷,不值當的。”
迎著她看來的軟軟眸光,沈彆“嗯”了一聲,是做回應。
卻不是答應。
那樣惡心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得,情緒的引子像被瞬間點爆,滿腦子隻叫囂著揍死那混蛋這一個念頭。
根本不能,也無法受理智控製。
他從來沒有被愛過,近乎麻木的心臟在此時好像明白了愛是什麼感覺。
是奉為神明又視作珍寶,見不得她有一點被欺負詆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