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意識到體內的妖氣與靈力在逐步失衡,蒲棲明轉身便往血梨樹根走去,試圖先用樹根掩住身形,再服用抑形藥。

光線暗淡,他又遠離洞口,理應不會被看見。

隻需及時掩住妖形。

他走得更快,三步並作兩步。

但剛走出兩步,他便聽見身後的溫鶴嶺問:“蒲仙友,你身上緣何有妖氣。”

蒲棲明頓住。

妖氣外泄,已到了難以隱瞞的地步。

他行事素來坦蕩,索性側過身,一雙蛇瞳徑直望向溫鶴嶺,以最為直接的方式解釋緣由。

溫鶴嶺的麵容仍舊冷淡,卻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蒲——”他將仙友二字咽下,改口,“你是妖?”

桑褚玉原還在專心致誌地對付蟲妖,陡然聽見這話,倏地移過視線。

也是這時,她才看見蒲棲明頸上的蟒鱗。影影綽綽,如黑夜中湖麵漾起的陣陣漣漪。

“棲明師兄,彆動。”比起其他,她更擔心他被逼出妖形後,會陷入短時間的虛弱狀態。

四周的蟲妖似也陸續意識到這點,開始躍躍欲試地靠近他。

桑褚玉打出道妖氣,驅走他周圍的蟲妖。

逼退蟲妖後,她偏過頭對溫鶴嶺道:“維持好辟邪陣。”

但這會兒溫鶴嶺已顧不得什麼辟邪陣法,而是死死盯著蒲棲明。

“祖君對你向來推崇,那他可知你是妖?不……”他稍頓,“既能修習靈術,應為半妖。又或,吞了誰的內丹?”

他言語已然冒犯,蒲棲明服下枚抑形藥,忍著化形帶來的劇痛說:“此事與你應不相乾。”

桑褚玉向來不是個有耐心的性子,看向溫鶴嶺時雙眉已微微擰起。

她又重複一遍:“溫仙友,辟邪陣。”

現下辟邪陣生亂,那些蟲妖也開始蠢蠢欲動。

溫鶴嶺轉而看向她,喃喃:“你也早便知道。”

“知道又如何,你若覺得驚奇,不如等出去了慢慢說,現下有更重要的事。”

巫召野聽見裡頭的動靜,一時沒法進來,又看不見到底發生何事,便高聲問道:“怎麼了?”

沒人應他。

溫鶴嶺跟陷入尋不著出處的迷霧中般,目光緊鎖在蒲棲明頸側的蟒鱗上。

他帶著幾分不可理喻的偏執道:“祖君他——”

“祖君?”桑褚玉打斷他,“溫仙友,你腦子裡好似隻有你那祖爺爺。可他如今遠在天顯,沒法替你穩住這辟邪陣。”

溫鶴嶺抿緊唇,受心緒影響,維持辟邪陣的靈力也出現波動。

最後一點兒耐心被消磨乾淨,桑褚玉右手擲出三張符,在蒲棲明周身形成符陣。

“褚玉!”後者意欲往前,卻被符陣困住。

“棲明師兄無需擔心,不過有些話想請教溫仙友罷了。”她稍頓,又在心底問係統,“你先前說可以強製重啟劇情,當真?”

“可以。”裴雪儘稍頓,“但需消耗數值,且僅能跳躍至一段劇情節點的開始。”

桑褚玉:“現下可以重啟到何時?”

話落,她聽見了翻書聲。

片刻後,裴雪儘回她:“你撿到那截枯枝的時候。”

換言之,便是需要重新收集一回樹液了。

桑褚玉隻問:“數值夠嗎?”

“綽綽有餘。”

那便行了。

她在溫鶴嶺身前站定:“我有一事想問你。”

眼前人神色冷淡,隻問:“何事。”

桑褚玉抿出一點兒笑,這笑並沒使她的麵容變得親和多少,反倒透出些戲耍人的惡意。

“你便這般厭惡自己?”她問。

溫鶴嶺微怔,蹙眉:“何出此言。”

桑褚玉緩移過視線,落在他的發頂。

“隻是覺得好奇,溫仙友分明也是妖,又何故拿那種眼神刻薄彆人。”

她剛一提到“妖”字,便清楚看見他的瞳仁微縮一陣,眼神中劃過些許錯愕。

尚未思慮清楚,他就已下意識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蒲棲明在旁露出更為明顯的驚愕:“褚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溫鶴嶺也是妖?

哪怕他不常在劍派,與無上派更沒多少來往,也知道溫鶴嶺出身修仙世家。

而他所在的溫家向來排斥妖族,他又如何會是妖?

桑褚玉並未看他。

“不明白?”她再不多言,運轉妖息,直接打在溫鶴嶺的腹部。

僅一掌,便將他勉強維持的氣海平衡打破。

溫鶴嶺避閃不及,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掌。喉頭湧起股腥甜的同時,他也明顯感受到妖氣在氣海中橫衝直撞。

妖形開始不受控製地外顯。

起先是頭痛。

沒過一陣,他便見餘光瞧見了一點毛絨耳尖——應是耷拉下來的兔耳。

再是尾椎骨。

無端起了陣癢意,且在她的冷視下,開始緩慢順著脊骨往上攀爬。

又癢又疼,使他渾身近乎顫栗。

最後,是那股被他壓抑住的妖欲,催生出往深壑墜去的懼意。

“你……何時……”他渾身僵硬到難以動彈,似連血液都凝住了。

她為何會知道。

那不該……是個夢麼?

始終沒聽到回音的巫召野終於按捺不住,往外打出道靈力,又以符籙封存,轉身大步趕往地穴。

“桑褚玉,怎的半天沒——”他頓停在洞穴口,麵露愕然,“溫師兄,你怎的——”

他沒看錯吧?

那是……兔耳朵?

兔耳?!

不過采些樹液,怎還長出兔耳朵了?

溫鶴嶺此時才終於回神,踉蹌著往後退了步,似欲解開芥子囊。

但桑褚玉反應更快,抬手便攥住了那對白淨兔耳,再狠往下一拽。

他吃痛趔趄一步,被迫躬低了身。

桑褚玉看向巫召野。

“你不知道麼?”

她像拎著隻荒野兔子般,緊攥住溫鶴嶺頭上的那對妖耳,晃拽兩番。

“你師兄慣是個虛偽性子,分明自個兒也是妖,卻總擺出副清高模樣,見誰都不快。”

她確然是存了兩分報複的心思,可剛說完,便聽見聲輕微的、壓抑到極致的低喘。

桑褚玉怔住,垂下眼眸。

夜明珠映照出那人的如玉麵容,不光眉眼,就連麵頰間泛出的薄紅也一清二楚。

一雙素來瞧誰都冷然的眼眸,此時竟溢出淡淡水色。又因化出半妖形態,眼尾暈著一點淡緋。

麵容間卻無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