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個賊窩(1 / 1)

一側懸崖峭壁高聳入雲,直插雲霄,雲霧繚繞其間,而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幽幽深穀,仿佛是一個無底洞一般。

人若是站在此處,山風呼嘯而過,吹得人衣袂飄飄,仿佛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落深淵。

慕、施二人行了十日之久才趕到此處。

“此地會否有毒瘴之氣?”

在這樣陡峭而崎嶇的大山之中,如果隱藏著瘴氣,那麼即使有成千上萬的軍隊前來圍剿,恐怕也難以通過這道天險。

這些山峰高聳入雲,地勢極為險要,山間小道狹窄難行,布滿荊棘和亂石。

她左顧右盼,目光停在幾個潮濕的車軲轆印旁。

“山風常年不斷,她們是不要命了才會用毒,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他十分不解。

“你看那邊,有車輪印,這兩日有雨,一個寨子裡那麼一大群人,不得出來采辦?”

“原來如此,我們是要到城中去?”

“何必這樣麻煩?就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說罷,二人一前一後地跳上大樹,靜待人來到。

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個時辰過後便來了一群隊伍。

一幫中年婦女押著貨物,叫苦不堪。

“好累啊!這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啊?”

“誰說不是呢?你我命苦就是了,莫名其妙被擄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

穿著朱紅色衣裳的大姐說完掩麵啜泣,眾人被這麼一激,也跟著啜泣。

她們都是良家女子,或有美滿家庭,或自小失孤。

“下一次出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走吧,唉!”

她們儘力推拉著趕車前進。

有的衣服都給磨破了。

“跟上吧。”

他們在樹間不露聲色地穿梭。

林間小路彎彎繞繞的,那些婦人也險些迷路。

在這期間慕南枝繪影圖形,將地形記下來。

待眾人“帶領”他們走到寨口,施北淮見她手裡的牛皮。

“你這不是多此一舉?不是已經有地圖了嗎?”

“萬事都需得小心。”

“我們趁天黑潛入?”

施北淮問道。

“是,那名女捕快在此受苦良久,今夜需得與她接應上。剛才你看見了,那些體弱的女子被迫做苦力,真是想不到,女人最會為難女人。”

同性也該知曉同性的難處。

慕南枝從前以為這翠茵山收容老弱婦孺,是俠義之舉,沒想到卻是這般。

心裡、眼裡難免難受。

“還未知全貌,或許更震驚的還在後頭。倘若隻是苦工那就還好,起碼沒有危及性命,你讓我去請旨是對的。子宸,先前我對你多有誤解,對不起。”

此刻他全是真心。

先前的因私廢公之舉實在是不該,他大錯特錯。

“你真多事。”

她下巴微微上揚,唇角噙著笑意。

最後一道夕陽消失在林間,二人紛紛套上夜行衣和黑巾,潛入寨子中。

目光所至皆是柔弱婦孺。

搗衣聲此起彼伏。

他們踏上房頂,躲在簷角處頭盔。

隻見一幫五六個女子在溪邊洗衣服。

“這未免也太多衣服了,這是多久的量了?”

“我們還是彆多事,當務之急是找到齊越,這個姑娘一股子虎勁兒,如今陷在這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施北淮將目光發散,希望能發現些什麼,可惜夜太黑,他連路過女子的麵容都不一定能夠看清。

“難得你還記得人家,可是我們就這麼到處亂撞,早晚會被放哨的發現的。不如,跟著那幾個大姐,或許能有些收獲?”

慕南枝一直緊盯著洗衣的木杵。

“你對這兒不熟悉?”

聲音帶著薄怒。

“這兒又不是我家,誰能熟悉,彆廢話了。”

她懶得與他掰扯,運用輕功,在幾處大石和樹的掩蓋下,成功靠近婦人們。

施北淮不甘心被落下,也跟著到了溪邊,一同聽牆角。

“聽說寨主又發脾氣了,這到底怎麼了?”

一個體型頗為壯碩的大娘說道。

此時月亮稍冒出來一點,映照出人白皙的臉龐。

白白胖胖的,看著很喜慶。

“誰又敢問?南疆來的女子到底與我們不一樣,多問一句萬一她下蠱害人怎麼辦?”

這女子偏瘦,臉型瘦削,薄唇,眼睛細長,看著不好惹。

大胖一直笑嗬嗬的,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怎麼可能呢?我看寨主也就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我們無家可歸,她能收留我們,給一口飯吃,這是天大的恩德。”

“哎喲,我的傻姑娘,什麼天大的恩德,你在外邊能乾這麼多苦力活啊?你隔壁的林娘子,不就是活活給累死的?半月前輪到我出門兒,去看了大夫,我這腰啊,已經不行了,唉!都是苦命的,在哪裡都不得安生。”

瘦子摸著自己的腰間,眼角不禁落淚。

淚珠子一掉就連成串似的,怎麼也停不下來。

“羅大姐,你彆哭,我,我幫你做,我身體很棒,我來幫你。”

她全然忘了自己盆裡的衣服還有許多。

“傻姑娘,因為你還年輕,我也就這樣了。”

瘦子護住自己的盆不讓她碰。

周邊的婦人,不發一言,這個時候也隻能投以同情的眼神。

身在屋簷下,她們也自身難保。

慕南枝的唇抿了又抿。

這是她該管的。

“我覺得我們應該管些閒事。”

“什麼話?這怎麼能說是閒事?她們都是被擄到此處,既然發現了我們就有責任送她們回家。”

施北淮方才也大受觸動。

“好!”

她心頭一暖,他原來還這樣熱心腸。

接著二人順著兩位女子的軌跡探查著翠茵寨裡的地形。

青磚黑瓦,猶如嚴整列隊的士兵,它們緊密地排列著,每一塊磚瓦恰到好處地鑲嵌其中,彼此之間毫無縫隙。

遠遠望去,這片建築群宛如一個巨大的棋盤,而那些青磚黑瓦則像是棋子般錯落有致地分布著。

二人攜著月光,為這些磚瓦添了些光芒。

他們瞧著屋簷下掛著各式各樣的燈籠,已經續上了燭火。

輕風吹風,徐徐搖曳。

燈籠下的碎石小徑,周遭有幾棵雜草,被人踩得不成樣子,仍舊不倒,隨風展現自己的風采,給這神秘的山寨中增添了一絲生機。

“總覺得這其中透露著古怪,那個齊越也不知道在哪裡,會不會被抓了?”

“就算被抓了,我們也不知道被關在哪裡,我們就像無頭蒼蠅似的。”

施北淮有些泄氣了。

四周黑乎乎的,此地看著就夠讓人壓抑的了。

他們正躲在某個屋子門前的柱子邊。

此時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其中雜亂無序,來人很慌張。

“糟了,我們得躲一躲。”

二人推開一間並未上鎖的房門,裡麵恰好放著一些柴火。

施北淮拽著她一同躲進枯枝中。

“小心點,彆說話。”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

慕南枝這就不滿了,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她難道是拖累嗎?

心一橫,直接動口咬。

“你,你……”

俊臉變得有些扭曲,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大男人竟然可以像小女孩那麼幼稚,直接動上口了?

她後知後覺地鬆口,施北淮卻若有所思,手情不自禁地摸著右側耳朵。

上麵的牙印猶在。

那晚是她回來了,可他再沒見過她。

施北淮寧願她誤解他,出來找他決鬥,不要又玩消失。

唇發出哽咽的聲音。

慕南枝一看,他竟然落淚了!

“誒,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你這就哭了?”

“彆吵!”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慕南枝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這時“哢噠”一聲,門推開了。

“你們都給我老實待著,從今以後你們就是翠茵山的人了,彆想著逃跑,一旦發現就是死路一條。”

二人透過間隙發現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在訓話。

而被訓話的那些人均著華服,一定出身富貴。

“你們要多少錢我爹都給,放了我吧,嗚嗚嗚嗚!”

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子緩緩地跪了下來,她的身體嬌柔得如同風中的柳枝一般,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折斷。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陣清脆悅耳、猶如黃鶯出穀般動聽的嗓音。

“嗬嗬,今夜你們就好好想想,自由和性命隻能要一樣。”

她招手,一眾凶徒一起退出門外。

木門被緊緊鎖住,隨之而來的是女子的啜泣聲。

慕南枝聽得心裡發慌,腳就要踏出去卻被人攔住。

“不可衝動行事。我們對她們都還不了解,就算出去也無濟於事,我們救不了那麼多人。”

“等等,既然救不了,不妨加入?一晚上我們絕對找不到齊越的,不妨借此機會?”

她是想一出是一出,但這個方法無疑是此刻的最優解。

“你是為難我還是為難你自個兒,你我都是男子,怎麼能夠混進去?”

他今天第二次翻白眼,真想一掌拍過去。

要不是看這小子體弱,他一定不放過。

“小弟早年曾學得一點易容術。”

她對著他眨了一下眼睛,從袖中拿出胭脂盒。

“我們都穿著男裝呢!”

黑衣底下都是兩三層男裝,在這個狹小的地方換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信我,我幫你!”

慕南枝立即扒了他的夜行衣,當即扯下腰帶,從自己身上找到針線,上前一步。

“臭小子,你做什麼?”

施北淮被她嚇了一跳。

修長的手指握緊金針在他的上衣上繡花。

“不是缺女裝?繡點東西也就是了,我的技藝雖然比不上繡娘,到底還是能看的。”

這時手已經遊走到了腰間,繡出一朵“生機盎然”的牡丹花。

左手不經意間摸到了胯間。

燙得她心神蕩漾。

“對不起,我一定小心。”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然後她便在自己身上繡花。

一個時辰後,她開始上妝了,兩張臉上塗塗抹抹。

施北淮的上等容貌經她之手,已經不足以用平庸形容。

鳳眸畫成了細長三角眼,略豐滿的唇厚了一倍。

他通過她的眼睛看到自己這副“天神共怒”的醜樣,一股鬱悶之氣堵在胸口,疏通不了。

“你給我等著!”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她真是舒坦極了,那日她被打,一口惡氣總算是出了。

兩人全部弄完,已是深夜了。

他們悄悄從枯枝中走出來。

那些女子倒地就睡了。

他們選取一個角落睡下。

隔天一醒來見著的是昨日那個少女,帶著一群壯漢進屋。

“怎麼樣?考慮得如何?”

“我們,同意。”

她們昨晚選取出一個代表,正是昨晚被為難的白衣女子。

她渾身發抖,站也站不穩。

“我們,我們,同意。”

緋斕脆弱的小臉上寫著不情願。

“算你們識相,你們的任務很簡單,先做些雜活兒,練練體力。”

她揮動手裡的鞭子,打在地上,卷起塵土。

“咳咳咳咳咳!”

這些個柔弱女流被嗆得不行。

“記住了,我的名字叫白鶴靈,都跟我走!”

白鶴靈轉身,她的一眾手下自動退下,凶神惡煞地盯著她們,這些女孩哪敢吭聲,自覺加快腳步。

慕、施二人一直緊緊挨著。

“你怎麼看?”

他問道。

“是個狠角色,彆看這姓白的年紀看著隻有十幾歲,這人可是翠茵寨寨主白鶴尋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來乾這個?”

施北淮疑惑地看向那道稚嫩的背影。

“你管人家乾什麼。”

慕南枝白了他一眼。

走出柴房,跟著他們走,經由一大片空地,來到一個寬敞的院子裡。

這裡堆著許多的碗筷。

“你們,就把碗洗了,碎一個,打十鞭子。”

聲音冷酷無情。

在場的女子多數含著金湯匙出生,十指不沾陽春水,一下子麵對這許多的盤子,難免手足無措。

“這,姑娘,我們不懂,抓我們來,是洗盤子?為什麼!”

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站出來說道。

她們都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何時做過這些?

若缺仆人,拿銀錢去聘請不是更好?如此大費周章,真是令人費解。

“寨主的主意,我也不了解,你想吃鞭子?”

她又拿起鞭子威脅。

她們見狀便不再吭聲,自覺拿水桶到井邊取水。

都是身嬌體貴的女子,木桶一放下去是怎麼也弄不上來。

得三個人才能打一桶水。

慕、施自是還在一塊兒的。

“我有理由懷疑,這個寨主仇富。”

她隨口一說。

“有道理啊。”

施北淮很少這次讚同她的說法,又說:

“看這裡的屋子多少年不曾修理了,隻是苦了這些姑娘,唉!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或許,可以從那個女孩嘴裡套點消息。”

二人慢吞吞地“合力”提水。

慕南枝瞅了一眼白鶴靈,緩緩上前去。

“那個,姐姐,姐妹們讓我來問問。我們不是不能吃苦的弱女子,就是想知道,寨主究竟想要我們做什麼?”

白鶴靈背著手緩緩道來。

“也沒什麼,不過是學會洗碗、燒水做飯,姿色不錯的就賣出去做丫鬟,其他的留在寨子裡繼續乾。”

“啊?”

她麵上還是維持著冷靜。

“多謝姐姐,我會認命的。”

慕南枝硬擠幾滴淚水,然後走開。

身後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憐惜,一絲而已。

慕南枝走到施北淮身旁,將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惡毒,遲早我要鏟平這個賊窩。”

“真是喪心病狂,無可救藥了,這事暫時彆告訴她們。”

“嗯,再觀察幾天,看看形勢。”

……

接連數日下來,二人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

一眾女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多日辛勞已有幾位染了病。

山寨的大夫也不輕易過來為她們治病。

她們隻得乾等著。

“這可該如何是好?我就這麼等死嗎?”

患者名喚呂源,亦是個清靈毓秀的姑娘。

平日裡不吵不鬨,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般境地。

“我們,找過她們了,對不起,小源,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一哭,其他女子也跟著哭泣,紅了眼圈。

慕南枝看得心焦,這事一定不能就這樣聽之任之。

“大家彆哭,當務之急是救人啊,呂姑娘的病情真的不能耽擱了,等入夜,入夜以後我們去把大夫綁過來。大家這些日子姐妹一場,不能就這樣看著她去死啊。”

“綁?我們?我們都是一些女流之輩,怎麼跟她們鬥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呂源擺擺手,若要以他人安危為代價,那她不如死了算了。

她用被子蓋著頭,真是無顏見人了。

“她們難道不是女子嗎?我們怎麼說都有幾十個人了,你們可見過傷重被抬走的女屍?死了好多天才被抬走,這個寨子,不是要我們死,是要折磨死我們。你的今日何嘗不是我等之明日呢!”

慕南枝緊緊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眼神異常堅定,無形中給了她一點力量。

“阿沐說得對,我跟你去。”

施北淮說道。

“我也去!”

“我也去!”

……

眾人可算同心了,不過並未都去,留下兩位姑娘照顧呂源。

其實綁大夫,慕南枝一個人就可以輕易做到。

今夜她要借此機會見見這個神神秘秘的翠茵山寨主。

她記得三年前到此,山寨分明不是目前的情形。

寨子裡女子雖多些,可並沒有排斥男子,也並未苛待弱者。

如今這個寨主似乎熱衷於欺淩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