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綠葉蔥鬱,枝頭上停息著九輪赤陽,風長贏置身於陽光下渾身被照得暖烘烘的。
載日烏鴉詢問她的來意,她不卑不亢地回道:
“半月前天生異象,東南西北處象征天柱的四顆極星亂了。”
星象與修真界的安危息息相關,仙界和魔界都會有專門的觀星師觀測天象,倘若天生異象可以及時做出決策應對。
載日烏漆黑的眼珠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仿佛在審視風長贏,良久它才點頭。
“天柱確實有異,觀世圖可看到四極柱的情況,隨我來吧。”
“好。”風長贏來此正是要看觀世圖來確定天柱是否有異,具體又是哪一根天柱有異動。
她跟著載日烏跨過扶桑樹交纏在一起的褐色樹根,深入扶桑樹內圍,在兩棵大桑樹交結的地方有一處樹洞。
樹洞僅有三寸大小,身長兩米的載日烏發出富有節奏的“哇——哇”粗糲叫聲,揮動翅膀變幻成外界尋常可見的普通烏鴉大小。
它靈巧地飛入樹洞中,頃刻間便返回,腳上抓住一幅卷軸。
載日烏繞著扶桑樹翩躚而上,飛至半空中突然鬆開爪子,觀世圖落下被風長贏接住。
“打開它。”載日烏回到風長贏麵前變回原先的高大模樣。
觀世圖並非任何人都能觀看,它是創世神女媧親手繪製的蒼生圖卷,隻有心思坦蕩不懷任何私心的人才能打開觀世圖,看見觀世圖。
否則,觀世圖僅是一幅好看的山水畫罷了。
風長贏聞聲解開卷軸上的細繩,緩緩展開觀世圖。
雪白空無一物的畫卷逐漸綻開花朵,高山流水裡誕生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畫像栩栩如生,整個三界蒼生之景都躍然紙上。
流水有聲,生靈走動,這是一幅活著的觀世圖。
見到風長贏順利打開觀世圖,且圖上景象確為三界之景,載日烏昂起頭對著枝頭另外七隻載日烏揮了揮翅膀。
“東天柱……裂了。”風長贏握著觀世圖的手顫了顫,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凝視著觀世圖東側所繪製的高大天柱。
與另外三根頂天立地、穩固地矗立在天地間的天柱不同,東天柱周身散發著淡淡的黑色霧氣,柱身布有多出裂痕,呈現搖搖欲墜的險象。
載日烏通體漆黑,風長贏看不出它的情緒,它掃了眼觀世圖說道:“數萬年前世間天塌地陷,創世神女媧熔彩石以補蒼天,斬鼇足以立四極。”
“四根天柱乃是上古神鼇四足所化,不會無故破裂呈倒塌之象,定是外力所為。”
至於是什麼外力,載日烏也沒有答案。
風長贏凝神諦視,恨不得將四根天柱的細節都記在腦海,倘若東天柱因外力受損,另外三根天柱會幸免於難嗎?
外力究竟是自然之力,還是人禍所致?
四根天柱中的東天柱與西天住位於人界,南天柱與北天柱則分彆位於仙界和魔界,倒是可以告知仙魔界嚴加看守南北天柱,觀察天柱情況。
而人界的兩根天柱已經損壞一根,邪祟會隨著弱水從東天柱瀉下,過不久便會開始禍亂人界。
這個時候倘若另一根西天住再遭到破壞,人界將在短短三年內被邪祟徹底侵蝕,淪為煉獄。
若是四根天柱都被破壞,這個後果風長贏不敢想象。
天柱皆塌弱水倒灌三界,萬物生靈將麵臨無解的死劫。
因為世上已無女媧,也無上古神鼇存在,五彩石早已用儘。
天若再塌何人能補?
“我會將此事告知仙界應天宗,不日後我便親自去往人界查清東天柱破裂原因,如有包藏禍心之人意圖滅世,我會阻止。”
風長贏合起觀世圖,腦海裡形成近乎完善的計劃。
載日烏看著眼前的女子,她意切辭儘有如皦日,但天柱有異危害的是整個三界,事關三界眾生乃,並非她一人的責任,載日烏怕她一人無法阻止。
“你一人去?”載日烏問道。
風長贏沉吟片刻,說:“仙界應該也會派人去調查,但茲事體大,知道的人越多局麵越難控製,仙界的人不會不明白此理,她們派出的人也不會多。”
載日烏了然,是該如此。
仙魔兩界的人生有靈根可入道修行,她們借萬物之靈修己身,自然也背負著護佑萬物生靈的使命,此事她們義不容辭。
可惜它和其餘八位載日烏姐妹負責輪流帶著九輪太陽進行三界的日月輪換,不得擅自離開扶桑樹,此事它們無力相助。
於是它用長長的喙點了點觀世圖,道:“你將觀世圖帶走吧,它於我們無用,卻可以幫你阻止劫難。”
風長贏眸光淺亮,彎腰頷首向載日烏道謝:“多謝。”
“願你此去一帆風順。”
載日烏發出一聲清亮的鳥鳴,枝上群烏相鳴應和。
風長贏仰頭莞爾一笑,它們的祝福她聽到了。
……
踏出扶桑樹,風長贏被應天宗三人行注目禮迎接。
計嬋快步走到她麵前,關切道:“如何,天柱可還安好?”
仙界的觀星師同樣觀測到四顆極星出亂象,仙界以應天宗為首,計嬋身為應天宗首徒當仁不讓,果斷接受了前往扶桑樹觀測天柱情況的重任。
席玉則是此次宗門派來協助她的修士。
當她看到風長贏搶奪日月匙,便知道風長贏此次進入秘境為的也是探查天柱異動一事。
扶桑樹一日內隻允許一人進入,為儘快得到天柱的消息,計嬋隻能問風長贏。
“東天柱破裂呈倒塌之象,情況不妙。”風長贏毫無芥蒂地取出觀世圖拿給計嬋看。
在事關三界眾生安危的大事麵前,仙魔兩界的矛盾都可以暫放,風長贏和計嬋更不會計較彼此之前的小摩擦。
一個魔界帝姬,一個應天宗首徒,長輩不在,她們便代表了仙魔兩界的立場。
計嬋看到圖上東天柱的情況,皺著眉:“需前往人界查清天柱破裂原因。”
風長贏嗯了一聲,她也是如此打算,說道:“先回去稟報兩位尊者。”
兩位尊者分彆指魔界的魔尊風天川、應天宗宗主妘朔仙尊。
說到底她們兩個隻是小輩,真正能在此事上做主的是已至生死境勘破了命數的兩位尊者。
計嬋對此無異議,將天柱消息傳回應天宗乃是頭等大事。
“師弟,你此行尚未尋到機緣或傳承,可繼續留在秘境。”
計嬋運氣好,進入空晝島時直接掉入一處傳承之地,為了破解前輩留下的機關費了些時間,因此才落後於風長贏沒能第一個進入扶桑樹。
而席玉此次進入秘境尚未有所得,回宗門傳消息不需要兩人同行,她便想讓席玉留在秘境。
席玉握緊手中的劍,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風長贏,說:“我與師姐一同回去。”
風長贏已經將觀世圖收進隨身空間,她與沈辭安站在一起,金絲青絛鬆開沈辭安繼而回到風長贏身上。
“沈辭安,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邪修的沈辭安不配讓風長贏稱呼道友,她的語氣中帶著威脅。
沈辭安咬著後槽牙,他心不甘情不願道:“大師姐,我要退出應天宗。”
說罷,他將代表應天宗身份的玉牌以及宗門下發給徒生的玉簡交給計嬋。
計嬋沒接,問道:“可有緣由?你須知身為應天宗徒生無需擔心受人脅迫,我們會為你做主。”
好端端為何會想退出仙門第一大宗,更彆說沈辭安已是內門徒生,待遇不差。
她此話是在懷疑風長贏脅迫了沈辭安,她們雖在天柱一事上達成共識,可一碼歸一碼,她不會讓應天宗徒生被外人欺負。
“大師姐有所不知,我在門中常被欺負,師兄弟眼紅我被師姐們偏愛,屢屢害我,比起在宗門內時刻提防同門,我更想做一個自在散修。”
沈辭安添油加醋地說出自己在應天宗的遭遇,將情況不斷誇大,為的就是讓計嬋不再懷疑徹底放他離開。
否則風長贏若是等不及捅出他邪修的身份,今日他就會魂祭扶桑樹。
計嬋倒不知門中還有徒生欺淩同門,見沈辭安言辭懇切,她收下象征應天宗修士身份的玉牌,並未要玉簡。
宗門上萬人,管理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她作為首徒也無法顧及到每一個徒生,不能保證今後沈辭安在宗門內不被欺負,放他離開也好。
“我會告知執事長老除去你的名字和魂燈,玉簡不過是個傳音法器不必交還。”
計嬋又遞給他一個裝有兩百靈石的儲物袋,“師弟可否告知是何人欺淩你,應天宗內不許徒生內鬥,更不會包庇此等敗類,他們會受到懲戒。”
也許宗門戒律司是時候整頓一番了,計嬋盤算著回去後要和師尊提一提此事。
沈辭安苦笑,他們已經死在他手下淪為怨氣養分,說出去有何意義,他裝作不願回憶的痛苦模樣。
見狀計嬋果然不再追問,問他今後打算如何。
風長贏出聲:“他隨我去魔界,計道友不必擔心,隻是他退出應天宗,你不廢了他的功法嗎?”
“叛出師門才會被廢除功法,而且是應天宗對不住師弟在先,師弟無錯。”
何況沈辭安一介內門徒生,並不是哪位長老的親傳徒生,他的功法沒必要廢除。
“甚好。”風長贏笑道,沈辭安的身份問題解決,她不再多留當即帶著沈辭安離開。
計嬋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直言道:“沈師弟長得漂亮,希望沈師弟不會和小師叔一樣被小魔頭騙得褲頭都不剩。”
席玉聞言冰冷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為風長贏辯解:“她不喜歡沈師弟。”
“你怎麼知道?”計嬋反問席玉,突然想到入秘境前風長贏挑逗的是席玉,她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師弟,你沒彆的心思吧?”
席玉低下頭,心情不好的他更不願說話,計嬋隻能作罷,祈禱小師弟不要走上小師叔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