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房卡的時間比舒漾預想的晚了點。
她剛把洗漱用品放回宿舍,準備去辦公室的時候,忽然收到學校圖書館發來的通知。
“舒漾同學,恭喜你入選圖書館誌願者!請於今天下午四點鐘帶著自己的學生身份證明材料,到圖書館三樓辦理相關手續。”
入選通知來的有些突然,徐悅和趙寧寧她們幾個也不在宿舍,一時間舒漾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
如果現在接受這個錄用通知的話,誌願者工作加上外聯部的事情,難免會讓她有些吃不消。
但是放棄的話,相當於斷了一條自己的後路。
現在的局麵比她從前想象的要複雜的多,但歸根結底,關乎她去留的矛盾指向隻有一個人——靳池。
因此,舒漾隻能決定先委屈自己,再怎麼也要等到這半年過去,把學分拿到手,再考慮彆的問題。
於是下午四點鐘,舒漾準時出現在了圖書館三樓的辦公室。
圖書館誌願者協會會長許北淮接待了她。
許北淮大她一屆,物理係,個子很高,膚色很白,穿乾乾淨淨的白襯衫,說起話來客氣又溫柔。
他先是詢問了舒漾的課表和其餘的時間安排,然後在空餘的時間內,安排了她這學期的上書任務。
這才是春風一般的學長啊!
經曆了外聯部兩天渾渾噩噩生活的舒漾非常感慨。
不僅是工作,兩人在交談中發現,他們都對傳統文化很感興趣,特彆是許北淮,他的專業雖然是物理,但是文學和藝術修養都很高,甚至是明大國學知識競賽的金牌得主。
兩人不小心多聊了兩句,等到舒漾出來的時候,天竟然已經黑了。
甚至錯過了食堂的飯點。
舒漾想著先去還個房卡,再去宿舍樓下的便利店買個包子應付一下,晚上還有一些作業要寫。
推門而入時,差點被辦公桌前坐著的那個人嚇死。
她還以為這個點辦公室不會有人呢。
裡麵坐著的那位倒是很坦然,注意力也沒有因為推門聲而分散,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電腦屏幕。
瑩白的光落在他的眉眼當中,襯得他的氣質更加清冷出塵。
舒漾生怕打擾到他,連走路都小心翼翼起來。
“房卡我放在這裡了。”
沒有其他什麼需要彙報的,舒漾準備直接就走。
沒想到在轉身時忽然聽到一個淡淡的聲音:“慢著。”
舒漾下意識地低頭,攥緊了手,心虛極了,隻後悔和許北淮聊的太晚,耽誤了還卡的時間,正準備開口道歉,耳邊忽然傳來一聲——
“吃飯了嗎?”
窗外夜色朦朧,襯得這聲音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舒漾抬眸看他。
這才發現,電腦旁放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晚上不小心睡著外加去他那兒洗澡,舒漾覺得自己已經占足了便宜,繼續吃他晚飯的話,那就是真叫一個不悌不義了。
於是仰起頭,裝作目光真誠地來了句:“吃了。”
然後下一秒,她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嚕象征抗議的嗡鳴。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刻的辦公室太過安靜,顯得那個聲音尤其突出。
突出到她覺得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次。
隻見靳池不緊不慢地抬頭,投給她一個相當意味深長的目光。
“你的胃倒是很誠實。”
舒漾:“……”
她還沒想好應對的話,隻見靳池已經將食盒推了過來,“裡麵有你喜歡的口味,試試。”
舒漾看清裡麵的東西。
是一些壽司外加玉子燒之類的冷食。
確實都是她很喜歡的口味,櫻花、肉鬆、玉米、甜菜……
但是等等?
他怎麼會記得?
“還有這個——”
舒漾沒想到食盒外麵還有一個白瓷小盅。
“我記得你之前說很喜歡榴蓮,所以還幫你帶了這個榴蓮冰酪,這個要趕緊吃了,不然帶回去會融化。”
說著,他打開白瓷小盅。
榴蓮的味道在一瞬間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也在片刻間浸淫進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可是她的每一個細胞給出的回複都是——
抗拒!!!
若不是靳池坐在對麵,舒漾下一秒就要把腸子給嘔出來了。
為了忍住胃裡這陣不舒服,她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
靳池卻有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盯著她那雙此刻有些蒼白的臉:“你不喜歡嗎?”
“我記得一年前的聚餐上,你還說自己喜歡榴蓮,可能是你自己忘記了。”
“不如過來嘗一口?順便恢複一下對於榴蓮的味覺和嗅覺?”
靠!!!
這個靳池,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
舒漾在心裡默默流淚。
現在被榴蓮浸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當初騙他自己失憶時腦子裡麵進的水。
此刻的舒漾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探頭張望。
若要辯駁自己從前沒有說出這樣的話,那就是證明說自己失憶是撒謊,若說自己真的吃不了榴蓮,又證明自己從前對他撒謊。
現在除了上前嘗一口那個榴蓮冰酪,她沒有彆的路可以走了。
一步,兩步。
舒漾將那些慷慨赴義的壯士姓名在心裡整整齊齊的過了一遍,但還是覺得內心比易水還寒。
“謝謝部長,我來嘗嘗。”她挖起一勺送入嘴裡,眼淚汪汪的,也不忘記該有的禮數和誇讚。
“味道,嘔——挺好的,嘔——真的,嘔——”
靳池:“……”
最終,生理反應戰勝了意誌,沒等那勺榴蓮送進去,舒漾已經衝出辦公室乾嘔了。
晚飯什麼也沒吃,自然嘔不出什麼東西。
其實隻要遠離那個味道,不舒服的感覺就會全然消失。
她站在外麵平複了一會心情,再次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那碗榴蓮冰酪已經消失不見,不僅如此,連窗戶都全部打開進行對流通風。
裡麵已經全然沒有了榴蓮存在過的痕跡,甚至還貼心的給她放了一杯水。
靳池斜靠著桌子,閒閒散散地睨她一眼。
舒漾很自覺的拿起水喝了一口,小聲道了句,“謝謝。”
“不用。”他說,“所以——”
“部長,”舒漾低眉順眼地喊他,“我想,我可能連帶著對榴蓮的喜歡,一起忘記了。”
“那壽司呢?”他低頭看她,眼神很淡。
“壽司應該沒忘。”舒漾垂下眸子,乖得要命,“我帶回去問問我的腦子。”
“……”
*
舒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辦公室大門的。
反正走出來的時候,那盒壽司已經拎在手上了。
迷迷糊糊回到宿舍,剩下三個室友竟然都在。
她沒帶鑰匙,是趙寧寧給開的門,看到舒漾手裡拎著的盒子,頓時化身尖叫雞:“漾漾你發財了???”
舒漾愣了一下:“什麼?”
趙寧寧指了指她手上的東西:“燕歸樓的冷食拚盤都敢點了啊!”
聽到“燕歸樓”三個字,剩下的兩個室友發出一陣“哇”聲,整整齊齊地將頭轉了過來。
舒漾還真的不太懂這些。
在趙寧寧這個本地人的科普之下,舒漾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她手上這份冷食拚盤有多貴。
至少不是她這種普通大學生能點的起的。
舒漾本來不太想提靳池,但又覺得這頓是他請的,不說又不禮貌,隻好小聲囁嚅了一句:“是靳池請我……們的。”
生怕大家多想,舒漾立刻補充了一句:“因為昨晚我加班弄文件了。”
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至少糊弄過去了趙寧寧和虞敏。
但目睹了兩人“開房”的徐悅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問,舒漾就立刻將她們宿舍一起吃飯的小桌子給撐了起來:“大家一起來嘗嘗。”
不愧是燕歸樓。
作為京市的百年老品牌,開了多家分店,但是一直走的是高端路線,除了傳統菜係,還請了不少國外的廚師,主打一個正宗。
價格自然也就貴了不少,接的基本都是商務會客,像舒漾他們這種大學生很少去那裡聚餐。
舒漾挑了一塊粉色的櫻花壽司,入口綿甜,米粒很有較勁,和壽司醋的中和剛剛好。
其他室友也都讚不絕口,熱熱鬨鬨地聊著燕歸樓的事情。
舒漾分神片刻,想起了一些事情。
不過很快,就被徐悅塞過來的一塊玉子燒打斷了思緒。
吃完這頓,室友們紛紛表示,如果以後靳池還有要加班的任務,她們也可以一起代勞。
舒漾打了個哈哈,蒙混過去了。
爬上床之後,舒漾像往常一樣拿出自己的小本本,本來想就榴蓮的事情好好記上一筆,但是想到他給她自己公寓,又想到那盒冷食拚盤,心頭那點抱怨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種莫名的煩躁。
靳池問她壽司的味道有沒有忘的那句一直在腦海中循環。
舒漾拿出手機看了又看,總覺得自己在睡前會收到什麼消息。
果不其然,在她準備入睡前,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舒漾趕緊抓過來一看。
是一條微信消息。
“明天中午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隻不過顯示的發信人是:許北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