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漾沒有添加過靳池的社交媒體賬號。
這麼多年，一直沒有。
她和他唯一的聯係，在那個小小的，不能上網的小靈通上。
一個月十塊錢的套餐，附贈六十條短信，她數著額度來發。
有時候不夠，她還會帶著零用錢，去學校的營業廳排隊交錢。
過去了這麼些年，她還是很懷念用短信和一個人聯係的時候，沒有那麼多軟件、新聞和@全員的乾擾，隻用心無旁騖地和一個人聊天。
可是那個時代終究是過去了，和她的少女時代一樣，在昨日倉皇落幕。
舒漾幾乎是逃一般的離開了辦公室。
那裡的氣壓太低，隻要多待一秒，可能都會讓人窒息。
教學助理做也就做了，反正可以加學分。至於和靳池的關係，把他當做普通學長就好了，實在不行還有劉老頭，總歸有自己的一條活路。
這樣想著，心裡的那塊大石頭也鬆了不少。
室友群裡徐悅發了消息，說他們打包帶回宿舍了，還買了個大西瓜，等著她回來一起吃。
舒漾在群裡回了個好。
劃出消息的時候本來想息屏，但不知怎麼的，就點進了靳池的主頁裡。
他的頭像很簡單，是個純色背景的圖，沒有任何的圖案和文字，朋友圈裡也乾乾淨淨，讓人很懷疑這是不是個僵屍號。
沒想到下一秒，僵屍號的上麵出現了一排字——對方正在輸入……
舒漾：“？”
他在輸入什麼？
半晌之後，消息終於發過來。
“彆忘了上課時間。”
舒漾：“？”
靳池：“明早，八點，我來之前，點好名。”
舒漾：“。”
句號是不敢發的，最後發過去的，是一句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任何錯誤的，“收到。”
*
下午沒課，但是學院安排了誌願活動。
九月過半，大一新生在軍訓的同時，也被安排了許多其他的參觀活動。
舒漾他們宿舍被分到的任務是介紹校史館。
帶頭的自然是徐悅和虞敏這種社交恐怖分子，像舒漾和趙寧寧這種的，點點人數打個後手就可以了。
半個月的雨季終於過去，終於放了晴，陽光透過細密的香樟樹落下來，在地上落下斑駁痕跡。
大一剛入學的新生，還帶著些許的青澀和謹慎，因此不到三點鐘，人差多都到齊了。徐悅性格好，從不擺學姐的架子，有一兩個有事不能來的，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彆人幫忙簽到。
解說詞徐悅背了好多遍，一進門就行雲流水地開始講解，舒漾和趙寧寧兩個社恐跟在後麵，不像是學姐倒像是學妹。
但畢竟容貌在那兒放著，就算是站在最後一排，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舒漾。
一個小時的講解結束，舒漾被要了兩次微信。
一個是她的直係師弟，一個是隔壁係的師弟。
結束之後虞敏飛快地離開宿舍小隊，大概是給宇哥投懷送抱，剩下三個人坐在休息區喝水，準備歇一會再回去。
徐悅永遠行走在吃瓜第一線，剛剛解說的時候她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知道有人在要舒漾的微信，這會立刻問：“漾漾，你加了那個學弟的微信嗎？”
舒漾喝了口水，很誠實地搖了搖頭：“沒。”
徐悅也不知道為什麼跟著鬆了口氣。
大概是因為有靳池這個珠玉在前，她現在竟然對舒漾有了一種保護欲，生怕她被什麼奇奇怪怪的男生加了去。
帶講解之前她掃了一眼，大一新生裡男生倒是不少，但是看上去都不行，至少在樣貌上，沒有能配得上她們漾漾的。
靳池的出現，在某一方麵提高並統一了她們宿舍的審美。
趙寧寧也是這樣覺得：“你不知道，其實你剛剛上廁所的時候，還有一個學弟過來，要加漾漾的微信。”
徐悅：“怎麼說？”
趙寧寧：“肯定是拒絕啊，我早都看出來了，漾漾這樣的，應該不是會喜歡年下的類型，你說是吧漾漾？”
說完，她轉頭，給了舒漾一個信誓旦旦的眼神。
沒想到舒漾竟然沒有接住。
她的目光似乎被遠處的什麼東西吸引。
趙寧寧和徐悅也轉頭，順著舒漾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遠處，走過來一個穿著學校統一紀念衫的，學弟。
*
靳池剛剛結束了會議。
近年來教育部鼓勵學生創業創新，作為學聯社的代表，他授校長邀請，同前來參觀的企業高管見麵會談。
步入大三，相當於一腳踏進了社會，更何況從小到大，無論是政界還是商界的活動，他不知道參加過多少場，在這種場合，說他是明大的頭麵和招牌也一點兒不為過。
送走校領導和高管之後，靳池整理好文件，也準備離開。
會議室在二樓，秦越陽早都在外麵等著了，他也是學聯社代表，隻不過級彆沒他高，一般就是幫他過過發言稿。
今日的大廳好像很熱鬨。
秦越陽眯著眼睛朝下麵看了看，“原來是新生啊。”
“年輕真好啊……”秦越陽將一隻胳膊搭在欄杆上，站的鬆鬆垮垮，一邊感慨一邊百無聊賴的掃視下方。
直到目光被兩個身影吸引。
“靳哥，那不是你的小部員嗎？”秦越陽將腦袋往前探了探，“旁邊還站著個學弟？”
“有意思。”他笑了一下。
秦越陽雖說是個正經人，但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在真正喜歡上陸千儀之前，他談過至少三任女朋友，隻不過那個時候都是女生主動，他有種跟著女生走的意思。
也是這三段戀愛，讓他給自己封了個情場老手的稱號。
下麵站著的這兩位，一看關係就不簡單。
不說千頭萬緒，也能稱得上一句“藕斷絲連”。
他自顧自地說：“沒想到學妹喜歡這種類型……”
靳池的目光也跟著秦越陽看了過去。
越過人群，目光一眼就落在那個單薄清瘦的背影上。
午後陽光澄澈，透過玻璃窗，落在她身上。
就算不施粉黛，隻穿著簡簡單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也輕易就能從人群中被分辨出來。
就是站在她對麵的那個人有些陌生。
那人個子不低，人也瘦，從遠處看，有些乾巴的彆扭感。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他的表情一直很木然，但饒是如此，和舒漾的距離卻一點一點靠近。
要是借個位置看，兩人的姿勢都快要接近擁抱的程度。
靳池眉峰微擰，終於忍不住問：“你認識那個學弟？”
秦越陽“啊”了一聲，就在靳池以為他能說出個所以然的時候，他非常坦誠地搖了搖頭：“不認識。”
靳池：“……”
不認識你“啊”什麼“啊”。
秦越陽還沒感受到這邊的低氣壓，用手撐著下巴看下麵：“看樣子是個剛入學的學弟，看他們兩人聊得挺深入，可能是高中的時候認識？”
靳池沉默了半晌。
高中……
對他來說已經是有些久遠的記憶了。
所以高中時期，她喜歡的是這樣的男生？
那眼光確實夠差的。
他目光下沉，眼角是止不住的陰翳。
他想起舒漾說過的話。
失憶？該不會是想忘記這個男生吧？
既然想忘記，為什麼現在又要在一起？見麵就算了，還聊那麼久的天。
靳池不耐煩地看了看表。
時間至少過去了十分鐘，但是那個男生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不是有個表妹在南附？”靳池忽然問。
秦越陽回過頭看他，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是。”
“問問他們兩個什麼情況。”
秦越陽一臉吃瓜的表情。
一些想法在他腦海裡麵飛快印證。
自從那天看到靳池盯著照片出神的時候，他就猜著，靳池對這個女孩不一般，如果不是這樣，可能聽說她麵試出烏龍的當晚，就會給蔣一打電話讓他換人了。
可是他沒有。
現在甚至還想打聽人家的感情生活。
但靳池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如果兩人真的還在一起，那我可以考慮再招新人了。”
秦越陽怔然，人家戀愛歸戀愛，也不是一定會影響部門工作吧？
“沒有這個理由吧？”秦越陽自認為正義感很強。
靳池眸色沉了沉，沒說話。
其實不是他要放棄她。
大概率，她會主動放棄。
不僅是學生會的工作，還有很多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甚至原本屬於她自己的，美好人生。
*
說實話，舒漾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周恒。
看到他背著那個黑色書包走過來的時候，舒漾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現實是，周恒真的考到了明大，甚至還是和她同專業的金融係。
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並沒有準時過來跟著班級大部隊一起參觀校史館。
不過這也很正常，他本來就不是合群的人，就像他從前經常給舒漾說的那樣“集體會埋沒我的才華”。
一年的時間不見，他好像又瘦了些。
“舒漾。”
喊她名字的語氣倒是沒變，隻是聲音比從前更乾巴了一些，像是剛從撒哈拉回來，三天沒怎麼喝過水。
“我想和你聊聊。”
徐悅剛準備打岔。
沒想到舒漾卻很反常地沒有表現出抗拒。
不僅如此，下一秒，直接起身，在剩下兩個人詫異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跟著周恒去了另外一個偏僻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