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風月錯 嗞咚 5356 字 7天前

飴湯鋪子裡,凝煙還在仔細向陸雲霽問著自己祖母的事,“我祖母她身體可好?”

陸雲霽點頭,“老夫人身體很硬朗,就是惦著你,我啟程前她還叮囑我照看你。”

凝煙心裡發酸,滿滿的內疚,她遠嫁到這裡,不能在祖母膝下儘孝,反要祖母替她操心。

她眼眶不自主的變紅,陸雲霽心疼不已,安慰道:“總歸如今我也在這裡,我,你叫我一個陸二哥哥,我總會照顧你。”

凝煙抿住唇角,輕點了下腦袋問:“你與我二妹也該定親了吧。”

陸雲霽皺眉。

“我不會和沈凝玉定親。”看到凝煙輕蹙起的眉心,他語氣輕鬆的說:“你們都是我妹妹。”

凝煙欲言又止,恰好店家也做好糖水端了過來,她便打住了話頭。

“客官請慢用,還有這糖也包好了。”

“多謝。”凝煙輕笑道謝。

陸雲霽看著那一滿滿包用油紙包起的飴糖,忍不住笑起來,“你還是愛吃糖。”

凝煙臉微微發紅,“就是這糖沒有永水巷口阿婆賣的好吃。”

“就知道你嘴刁,我特意給你帶了些。”

“真的?”凝煙喜出望外。

看著她睜圓的眼眸,陸雲霽忍俊不禁,伸手從袖子裡取。

然而捏住紙包,他眼裡卻閃過猶豫,片刻又把手鬆開,哂笑:“糟糕,放在了住處沒有拿,隻能下回給你了。”

凝煙自然搖頭,“不打緊的。”

“嗯。”陸雲霽看了看外頭天色,才戀戀不舍道:“我還有些事,得先走了。”

道彆後,陸雲霽就趕去了悅來樓,其餘人該到的都到了,他拱手告歉:“我來晚了。”

高懷瑾不滿道:“咱們探花郎是舍不得家中美眷姍姍來遲,狀元郎又是為得什麼。”

葉南容聽得高懷瑾不著調的話眉頭擰緊,見陸雲霽目含探究的朝自己看來,更是感到一種極度違和的不自然。

陸雲霽沒有回答,謙和拿起酒杯,“我自罰三杯。”

他這麼說,高懷瑾也就把人放過了,陸雲霽落座後,葉南容敏銳不到他身上有一股淡甜,與妻子身上相同。

他並沒有多想,腦中卻不斷浮現妻子的身影,與眾人吃喝過,他就率先告辭回府。

走出酒樓,葉南容才發覺自己步子有些快,他迷茫蹙眉,自己竟然真的變得有些如高懷瑾所說那樣,被蠱惑。

回到府中,葉南容一路朝著巽竹堂走去,卻被一道悠悠柔柔的嗓音拌住腳跟。

“表哥。”

他回過身看向自夜色中走來的楚若秋,此刻已經入夜,見她又穿的單薄,他不免關心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下。”

“表哥。”楚若秋神色滿是糾結,欲言又止。

“出什麼事了?”

楚若秋張張嘴又閉上,搖頭說:“沒事,表哥可是喝酒了?”

葉南容一聽就知道她有事瞞著,追問道:“到底怎麼了。”

楚若秋低下頭,“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吞吞吐吐的開口,“我今日在外頭,遇上幾個和狀元郎同鄉的舉子,聽聞了一些事。”

葉南容折起眉心,“陸雲霽?”

楚若秋點點頭,抬起眼眸,“我聽聞,狀元郎和表嫂自小就相識,而且,而且,狀元郎曾經還向表嫂提過親。”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隻是這事與表嫂有關,我覺得表哥該知道才對。”

楚若秋還在無辜的說著,葉南容隻感覺自己胸膛裡的燥意,被夜風吹得清醒了幾分。

巽竹堂裡,凝煙還為葉南容留著燈,聽到腳步聲,她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朝站在打簾處的男人輕喚,“夫君。”

葉南容覺得過去的事情沒有必要去翻出來糾問,畢竟那時連他都不知道他們會成親,方才他也是這麼對表妹說的。

對上凝煙柔望來的目光,他彎起唇角,然而目光卻觸到擺在桌上的糖包,笑意停在唇邊。

他一下就想到了今日在陸雲霽身上聞到的味道,莫非他們今日見過?

葉南容壓下嘴角,陸雲霽原本已經向妻子提親,那是不是說明,妻子心裡對他也有意。

一股陌生的煩躁從心裡升起,凝煙見他站著不動,噥噥道:“夫君不如先去沐浴。”

葉南容忽然感到極為不舒服,“我想起還有些事,你先睡吧。”

這夜之後,凝煙明顯感覺到葉南容對自己又冷了下來,幾番的忽冷忽熱,讓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無力感讓她感到滿心酸澀。

他就像是一塊石頭,她以為可以捂熱他,卻總在她分神間,又變得冰涼。

好不容易他與她多說幾句,也隻是叮囑她彆忘了安陽公主設的賞春宴。

賞花宴設在拈花穀,凝煙早起梳妝完,與葉南容一同趕去赴宴,好幾輛馬車已經候在府外。

楚若秋按理輪不著去,顧氏想讓她在公主宴上露露臉,便讓她同葉窈一去做個伴。

她坐在馬車上,眼睛一直放在照壁處,看到葉南容出來,目光就癡纏了過去,然而一直到他坐上馬車,都沒有等到他看自己。

楚若秋扶在車軒上的抓緊,她雖然如願看到,表哥因為陸雲霽的事對沈凝煙態度梳冷,卻沒能如願讓表哥與自己更親密,反而發現了他情緒的波動,他竟然因為沈凝煙擺動了心緒。

她滿腔的悶堵和恐慌,怕表哥有朝一日真的會變心。

與她同坐一輛馬車的葉窈,看出她神色間的慌亂,皺起眉頭安慰,“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我也不喜歡那沈凝煙。”

“彆這麼說。”楚若秋語氣落寞,“她是你嫂嫂。”

“誰要她做嫂嫂。”葉窈挑著眉梢,滿是不屑,她是葉大爺幼女,又是府上最小一個姐兒,人人寵著,老夫人也喜愛的不得了,性子一貫張揚驕縱。

她對楚若秋道:“我心裡可想著你做我嫂嫂的。”

楚若秋苦澀笑笑,“我哪配。”

“那個沈凝煙就配了?我三哥可是皇上欽此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她就是區區一個知州的女兒,還是憑著早八百年留下的婚約嫁來的。”

楚若秋沒有接話,葉窈心高氣傲,隻怕連她都是看不上的,之所以自己能與她交好,也全是因為多年前她設計之後,又救了她。

不過葉窈這樣衝動的性子,正好容易利用。

楚若秋低頭拭了拭眼角的淚漬,“我知道事已成定局,我不妄想彆的,隻是希望要能一直做表哥的妹妹就心滿意足了,可表哥現在娶了妻,也不願再理我。”

果然她一說完,葉窈就忿然鄙夷道:“那是她妖媚惑人,生得就一副妖精樣,表哥最不喜的就是她這樣!”

楚若秋沒有接話,而是拉住葉窈的手,示弱道:“如今我也就能與你說說話了。”

葉窈心疼她,“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馬車來到拈花穀外,凝煙隨著葉南容一同往穀中去,她跟在葉南容身後,他身高腿長,步子也大,若不刻意放慢速度,她跟的其實吃力。

凝煙追在後麵,看著逐漸和自己拉開距離的男人,心裡悶悶的沮喪著,又走了幾步,卻見葉南容停了停步子,好似是在等她。

她心上一喜,加緊步子過去走在他身側,兩人的衣袖相貼在一起,猶豫再三,她一點點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小口呼吸了一下,終於鼓足勇氣問:“夫君,可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她嗓音很輕,葉南容低下視線,就看到她低垂輕顫的眼睫,嫣紅的唇被齒尖扯著,眼尾隨著他的沉默,仿佛捱不住一般微微發紅。

葉南容心就緊了緊,也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就算陸雲霽曾經求娶又怎麼樣,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本就是正常的事,而且也已經是過去,那時候,妻子大約與自己一樣,對這樁婚事還不知情。

不應該怪她,更沒有理由。

葉南容柔和下目光,想要開口安撫,餘光卻看到遠處的一行人,其中正有陸雲霽,而他此刻也看著這邊。

在看他的妻子。

葉南容眉眼倏冷,輕抽出被凝煙捏在手裡的袖子,“走快些吧。”

凝煙身子隨著漫進心裡的冷漠而微微瑟縮,唇漸漸發白,她用力抿了個若無其事的笑,邁步跟上那道涼薄的身影。

楚若秋和葉窈遠遠跟在後麵,葉窈滿是嘲諷的哼笑:“你看吧,我就說表哥厭煩她。”

楚若秋沒有作聲,隻在心中竊喜。

宴上男女分席,以一條溪水做隔,葉南容去了男席,凝煙則往另一頭去。

山穀兩側都是極美的風景,水榭亭台,峭壁峻峰,可她已經沒有心思去看,垂低著螓首默默走路,還是寶杏叫了她一聲,才提起精神抬眸。

“怎麼了?”

寶杏朝著一處抬抬下巴,小聲說:“陸公子。”

凝煙詫異看過去,果然看到陸雲霽站在一處山石下,看起來是在等她。

猶豫了一瞬,她朝著陸雲霽走過去,“陸二哥哥。”

陸雲霽一路看著她走來,一走近就注意到她發紅的眼尾,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收了收,凝煙反應過來,故意眨了眨眼睛,“風好大,吹的眼睛疼。”

說完又笑問:“陸二哥哥也是受了公主之邀來的?”

陸雲霽想問的話咽了下去,頷首笑道:“我就猜你也會來,所以把糖帶來了。”

他將用仔細包好的飴糖遞給凝煙。

凝煙意外看著遞到麵前的紙包,心裡隻覺暖烘烘的,連帶著落寞也散去不少,雙手接過笑說:“多謝陸二哥哥。”

陸雲霽佯裝不滿,“你我還用那麼生分?”

凝煙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見遠處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於是道:“那我就先過去了。”

陸雲霽還想說什麼卻也知道不合適,頷首說:“好。”

一直到看著凝煙走遠,才收回目光。

而另一邊,葉南容麵無表情的看著兩人,他離開後就感到自己太過,想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樣子,更是不忍的回了頭,沒曾想就看見她走到了陸雲霽跟前。

一顰一笑,眨眼低眉,原來她這雙帶勾子的眼睛,看誰都是這般模樣。

他以為,她雖然會使些小招數,但這也全是因為心悅他,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葉南容冷笑,索性他沒有被她所蠱,自持美貌千般作態的女子,本就不是他所喜。

可為何他心上說不出的悶堵。

女席處,世家貴女三兩圍坐在一起,閒話賞景。

凝煙與葉家幾位姑娘一同隨著引路的宮女走進席間,出塵似仙的臉龐一下就引得眾人側目,紛紛將她打量起來,眼裡或驚豔或探究,看到她和葉家女眷坐在一處,才反應過來,這就是葉三郎的妻子。

落座不一會兒,安陽公主也來到席間,一襲錦緞掐金絲的曳地華裙,端莊矜貴,眾人皆起身行禮。

安陽讓大家落座,掃試過眾人,又將目光方向遠處的男席,等收回視線時,略帶失落的問身邊宮女,“葉大人沒有來?”

宮女低腰在她耳邊回話,“還不曾。”

她立刻變成興致缺缺的模樣。

安陽公主乃是皇後所生,地位尊貴,除去凝煙不知情,在場的女眷無一不知道公主心悅葉大人,隻是葉大人一貫清正自持,不近女色,即便是公主也沒有另待。

見狀眾人都沒有嬉笑,交談聲更是輕了不少。

這時一個小太監從遠處過來,跪地道:“稟公主,太子殿下與葉大人到了。”

席上的人一聽閣老竟然同太子都來了,立刻端坐姿態,安陽一改方才的乏味,“還不快請。”

“殿下和葉大人去了男席處,說是無須驚擾公主和各位夫人姑娘賞景。”

安陽點頭道:“那就讓人仔細伺候,不可怠慢。”

“是。”

太監退了下去,安陽才笑著對眾人道:“今日乃是雅宴,不必拘禮,隨意吃飲賞景就是。”

太子和閣老都在對麵,誰還敢嬉鬨沒有分寸,隻與身旁的人閒話。

凝煙出閣前就鮮少有機會去到一些宴席上,更彆說像今日這樣來的都是王公貴女,還有公主太子在場,她所有的專注力都放在維持儀態上,確保自己不會有失禮。

全然沒有注意到,男席處,那三道望著自己的目光。

而三人之一的葉南容,雖發現陸雲霽始終在看自己的妻子,卻沒能發現,還有一道更隱秘晦暗的目光。

是來自他的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