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寶珠看不清哪吒的表情，聽著他故作輕鬆的話，寶珠歎了一口氣，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沒事兒了，以後不會再有人那樣對你了。”
哪吒微微怔住，他心裡彷佛裂開了一道縫，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就算是最疼愛他的師傅也沒有過。
“把你手拿開，老子才不需要你的同情。”
哪吒一把推開寶珠的手，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寶珠倒也不生氣，哪吒就一小孩兒脾氣，她才犯不著因為這點事兒跟他吵架。
哪吒等了一會兒，發現寶珠居然沒有罵他，他躊躇道:“你怎麼不生氣？”
寶珠歪頭看他，不解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哪吒突然覺得有些憋屈，他悶聲道:“我說那些話很過分啊，而且，我還差點殺了你哥。”
寶珠明白了，她笑道:“因為我已經熟悉你的說話方式了呀，知道沒有惡意的，就是嘴巴比較壞而已。”
“而且，我三哥他現在也活得好好的，你也受到了相應的懲罰，我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哪吒還是高興不起來，“那既然你沒有因為敖丙的事情記恨我，那這些年你乾嘛總是跟我過不去？”
寶珠被逗樂，她輕笑出聲，“我的哪吒三太子啊，你好好想一想，這些年有哪次不是你先找茬的，除了金光洞那次，我有主動找過你的麻煩嗎？”
哪吒陷入沉思，片刻後，他悲傷地發現，寶珠說得居然都是對的，他根本就無法反駁。
寶珠正色道:“所以，我倒是想問問三太子，你乾嘛總是找我的麻煩呢？”
哪吒嘴硬道:“我那不叫找麻煩，我隻是想指出你的問題。”
寶珠笑得樂不可支，哈哈道:“那就拜托三太子以後多關注關注彆人，讓我也喘口氣。”
哪吒紅著臉，低聲道:“好，好吧。”
突然，大門“啪”地一下被人給推開了，刺眼的白光直直照了進來，寶珠感覺眼睛一片酸澀，趕緊閉上眼睛，等到適應些了才敢睜開。
來的是兩隻小妖精，從外形來看，應該是兩隻兔子精，一隻黑的，一隻灰的，都留著長長的兔耳。
寶珠扯了扯哪吒的衣袖，示意他記住自己的身份，哪吒回以她一個鄙視的眼神，意思是這麼簡單的事用不著她提醒。
行吧，寶珠決定讓她家聰明的三太子自我發揮，隻希望他不要搞砸了才好。
那隻黑兔應該地位要高一些，他衝灰兔使了個眼色，那灰兔就十分有眼力見地主動走到哪吒和寶珠麵前。
他惡聲惡氣道:“你們兩個給我聽著，我家大王看上你們了，你們要是識相的，就乖乖從了我家大王，要是敢反抗，下場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寶珠裝作驚惶地擋在哪吒麵前，纏身道:“求求你們放過我家小姐，有什麼都衝我來。”
那隻灰兔“呸”了一聲，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要不是看你家小姐長得好看，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哪吒暗中握緊了拳頭，他強顏歡笑道:“二位大人見諒，是我這丫鬟不懂事，改天我一定好好教訓教訓她。
那兩隻妖精將哪吒如此識相，當即滿意道:“這樣不聽話的丫鬟殺了就是，隻要你把我家大王哄開心了，想要多少丫鬟都有得是。”
哪吒低頭含笑道:“二位大人說的是，隻是不知，何時我才能見到你家大王？”
“喲，小娘子竟這般心急。”那隻黑兔終於說話了，他走到灰兔身邊，對哪吒笑道:“小娘子莫急，我這就帶你去見我家大王。”
“多謝大人。”
接下來，這兩隻兔子精就帶著哪吒和寶珠在巨大的山洞中繞來繞去，期間不知穿過了多少條密道，直把人繞得頭昏眼花。
寶珠暗暗記下路線，心中對九頭蛟的警惕又提高了幾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最終在一個巨大的洞穴前停了下來。
為首的那隻黑兔精先是去和守門的小妖精交涉了一般，在得到裡麵人的同意後，他們才被放了進去。
寶珠緊緊地跟在哪吒身邊，一進入洞穴，她就感覺頭頂多了一片黑壓壓的東西，她下意識想抬頭去看，哪吒卻握緊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彆看。
剛開始，寶珠還以為是這洞穴上方的樹藤之類的東西垂了下來，誰知定睛一看，瞳孔驟縮——這哪是什麼藤蔓，分明是一大群黑壓壓、密麻麻的女人，腳朝上，頭朝下，懸掛在半空中。
寶珠心頭一緊，下意識捏緊哪吒的手，哪吒身體僵硬了一瞬，終究還是沒有甩開她的手。
這些女子的臉上寫滿了痛苦，似乎是生前遭受到了極大的折磨，寶珠不敢細看，她怕再看下去，她會忍不住現在就衝上去殺個天昏地暗。
伴隨著洞穴的不斷深入，周圍的環境終於從昏暗變成了光明。
隻見洞穴內鑲嵌了無數顆明珠，交相輝映，照得此間猶如白日一般。
寶珠見到這番景象，繞是她見多識廣，也不由得微微咋舌，生活得這般奢靡的妖精，她生平還是第一次見。
隻是，他們進來了這麼久，怎麼還沒見到那位傳說中的九頭蛟呢？
“大膽，見到大王還不跪下。”
那隻領頭的黑兔精將哪吒和寶珠直直地站在原地，當即便要對他們動手。
隻不過，他還沒碰到二人的衣袖就被一道勁風打飛，狠狠地摔到了石壁上。
這時，一道陰鷙的男聲傳了出來。
“我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黑兔嚇得戰戰兢兢，趕緊求饒道:“大王饒命，小的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晚了。”
瞬息之間，那黑兔精便化作一堆齏粉，隨風飄散了。
寶珠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心想這九頭蛟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些，好歹是自己的手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居然隻是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就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叫人心寒。
“二位貴客受驚了。”
寶珠循著聲音偷偷看了過去，原來在洞穴的另外一邊還有一道珠簾，隱約可以看見後麵有個男人。
哪吒不卑不亢道:“大王英姿勃發，神勇無雙。”
那人輕笑一聲，遙遙指了指哪吒的位置。
“你，過來。”
哪吒倒是十分配合地就過去了，寶珠卻是有些擔心九靈元聖若是突然發瘋，以她和哪吒的實力，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有些困難。
“抬起頭來，讓本王看看。”
九頭蛟語氣慵懶，哪吒在他眼裡似乎隻是一件物品。
“是。”哪吒柔柔地應了下來，是寶珠從未見過的乖巧順從。
九頭蛟在見到哪吒真容的那一瞬間，表情微微有些呆滯，隨即恢複正常。
這究竟是怎樣一張美人麵呢？
秋水為魂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
九頭蛟隨手扔掉手中的玉盞，快步從高椅上走了下去。
哪吒感覺身前多了一片陰影，便知是九頭蛟來了，他醞釀好情緒，在抬眼的那一刻，表現得極為含羞帶怯，我見猶憐。
“當真是個美人。”
九頭蛟讚歎一聲，抬手捏住哪吒的下巴，迫使哪吒不得不仰頭看他，從寶珠的角度看去，哪吒看九頭蛟好似在看情人一般。
此時哪吒也終於看到了九頭蛟的真容，和他之前想得完全不一樣，這個妖怪不僅長得不難看，甚至可以說相當的俊美。
眾所周知，一般妖怪化形，女妖精多是往好看了變，男妖精則是怎麼難看怎麼來，不是保留牛角，就是多了象鼻，總歸不太好看就是了。
這九頭蛟倒是特彆，不僅沒有保留一絲本體特征，甚至還十分有品味地將自己打扮得宛若人間的富貴王爺一般。
哪吒眼波流轉，羞怯一笑，道，“大王謬讚了。”
“哈哈哈哈，本王這回可真是撿到寶了。”
九頭蛟笑得暢快，親自將哪吒給扶了起來，攬著他的腰重新回到了高椅上。
“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哪吒笑道，“奴家名叫蓮花。”
九頭蛟拍拍手，道，“真是個好名字，本王洞府中正好就缺你這一朵嬌花，你可願留在本王身邊？”
“奴家當然願意，隻是……”哪吒表情有些為難，似乎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隻是什麼？”
“奴家雖然隻是普通女子，但也向往與夫君琴瑟和鳴的生活，大王若是真心待我，為何連個名分都不給奴家。”
說完這話，哪吒就以帕捂麵，小聲抽泣起來。
“美人彆哭，不過是個名分罷了，本王給你便是了。”
九頭蛟難得耐心了一回，他十分溫柔地哄著哪吒，不時附在他耳邊說些甜言蜜語，哄得哪吒眉開眼笑。
哪吒問道，“大王說得可都是真的？”
九頭蛟道，“那是自然，本王這就叫人傳令下去，三日後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
哪吒笑道，“好，一切都聽大王的。”
“時間也不早了，美人一路舟車勞頓，不如本王先帶你去休息吧。”
哪吒點點頭，臨走前又突然想起他好像把寶珠給忘了。
“大王，那是我的婢女，以後也叫她留在這裡服侍你我二人吧。”
哪吒素手纖纖，遙遙指了指遠處跪坐在地上的寶珠。
九頭蛟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道，“這等小事，美人做主便是了。”
哪吒朝寶珠使了個顏色，她趕緊跟上哪吒他們。
他們這回倒是沒走多久就到了一處洞穴，比方才那個要略微小上一些，應該是日常起居用的。
“美人，你對這房間可還滿意？”
伴隨著房門的緩緩打開，屋子的全貌呈現在了他們眼前。
看著充滿曖昧氣息的房間，哪吒眉頭微皺，他莫名覺得有一絲怪異。
“美人，你怎麼不進去瞧瞧？”
哪吒笑道，“大王有心了，奴家很是喜歡這個房間。”
“既然如此，那美人你就安心休息，等著做本王的夫人便是了。”
哪吒嬌羞一笑，粉拳輕捶九頭蛟胸口，逗得他哈哈大笑。
“照顧好你家小姐，要是出了什麼差池，本王就把你做成人彘。”
九頭蛟臨走前，冷冷地威脅了寶珠幾句。
寶珠心下萬分無語，但還是作出一副驚恐的模樣，忙不迭地應下。
好不容易送走九頭蛟，寶珠鬆了口氣，毫無淑女形象地躺在了那張大床上。
“蓮花姐姐，你說這妖怪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哪吒淡淡地看了一眼寶珠，冷聲道，“你在這妖精窩，倒是跟回自己家了一樣。”
寶珠咕嚕一下爬了起來，雙手撐著下巴，上下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你還真彆說，這房間的布置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了。”
哪吒嗤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三公主還有逛花樓的愛好。”
寶珠一聽這話，瞬間炸了毛，怒道，“你少胡說八道，本公主怎麼可能會去那種地方！”
哪吒道，“那你仔細看看這裡的布置，不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嗎？”
地板鋪滿了雪白的獸皮，房間處處懸掛著緋紅的輕紗，屋頂還墜滿了無數顆明珠，黃金香爐散發著甜膩的味道。
寶珠沉默了一瞬，她不得不承認，哪吒說的是對的，這裡確實充滿了風月場所的味道，可她分明從未去過花樓之類的地方，這股熟悉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照你這麼說，事情倒是越來越奇怪了，難不成這妖精還是個情場高手不成？”
哪吒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寶珠的話，他眼睛都沒抬一下。
“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寶珠盯著哪吒平靜的側臉，氣得牙癢癢，心想當初果然不該一時衝動，跟這麼個討厭的家夥來執行任務，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哪吒突然叫了她一聲：“敖寶珠。”
寶珠抬頭看他：“嗯？”
哪吒道：“我聽到你在罵我了。”
什麼？寶珠一把捂住嘴，這才意識到剛才情緒太激動，她把心裡的話全給說出來了。敖滔滔自覺有些尷尬，索性將頭埋進被子裡，假裝沒有聽到哪吒的話。
真是太丟人了，寶珠心想，要不把李哪吒給滅口吧，要不他一定會拿這件事嘲笑她一輩子的，唉......
寶珠睡著之前，好像聽到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