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琪的到來讓室內安靜了一瞬。
羅雪火速抽離了手，退了一步。
“琪琪。”王奕江轉過身，放下手，似乎並不意外，麵色從容，“你來了。”
王奕琪的目光在他和羅雪的身上來回遊蕩：“在忙？我……方便嗎？我忘了敲門……”
“方便方便！”羅雪生怕她誤會什麼，忙應道，“我是來做采訪的。這不雪明集團中標幸福小區的事兒了嗎，我們報社來給王總做專訪，這會兒……我們已經結束了。”
“哦，那就好，不然就打擾到你們工作了，”王奕琪不緊不慢地應了聲，目光緩緩從羅雪身上移到茶幾上那個包，眼珠子一轉，抬起頭對王奕江笑道：“哥，你怎麼知道我最近很想買這個包？”
氣氛尷尬起來。
羅雪看向王奕江，王奕江卻沒有看她。她怕他亂話說，於是搶先說道：“是的，你哥剛剛還和我說起，這個包很符合你的氣質。”
王奕江轉頭看她。
“是這樣嗎，哥？”王奕琪盯著王奕江問。
兩秒後，王奕江回過頭，對王奕琪微微頷首：“是的。”
“哥你真是太有心啦，”王奕琪甜甜地笑了笑，似乎對這並不屬於她的包毫不知情。她打開包裝，愛不釋手地翻弄，“我心儀它很久了，這個包的設計每一個都長在我的心尖上。”
羅雪的目光不由被她吸引，她從頭到腳的打量著王奕琪。她今天才注意到，王奕琪有一頭黑長直的頭發，很柔順很漂亮；她的皮膚很好，睫毛很長；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碎花連衣裙，清純得像剛畢業的女大學生。上次聽陳子東說她在透析，她除了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其他並沒有腎病患者的症狀。
羅雪努力在她身上尋找穆際平的蹤影。除了支教時候知道穆際平曾經有個前女友林曉彤，羅雪對他的感情生活一無所知。
所以，穆際平喜歡這樣的女生？
可愛、單純、善良、溫柔，讓人憐愛。
想到自己橫衝直撞的性格和永遠T恤牛仔的中性搭配，羅雪心裡泛起一陣麻麻的鈍痛。
羅雪正盯著王奕琪出神，王奕琪忽然抬起頭來，羅雪冷不防被她抓了個正著。
王奕琪笑著問：“怎麼了，羅小姐？我臉上有花？”
“沒，”羅雪收回眼神，臉上的羨慕和失落來不及掩飾，“……就是覺得你的手指甲好好看。”
“是嗎？”王奕琪伸出手指，開心地比劃，“昨天新做的，粉紅果凍，我也很喜歡。”
“襯得你的手指很白。”羅雪奉承道。
“下次我們一起啊，我辦了會員卡，我請你做。”
“我就算了吧，我留不了指甲，乾活不方便。”
“可是好看才是最重要的呀，”王奕琪天真爛漫地笑，問王奕江，“哥，你說呢？好看嗎？”
王奕江答道：“好看。”
“那下次我帶著羅小姐一起去咯。”
王奕江：“她很難約的。”
“瞧瞧我哥，還害羞了。”王奕琪對羅雪笑道，“他好難得正經一次，還是給羅小姐麵子。”
羅雪再次尷尬起來，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不信：“王總一直很正經的，我們工作中接觸都他都這樣的。”
王奕琪哈哈大笑。
王奕江卻沒有笑，他看了時間，對王奕琪說：“差不多了，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王奕琪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說：“不用啦哥，你也忙。我讓際平送我去。”
王奕江一愣：“你叫了他？”
王奕琪點頭：“是啊。”
“他哪有時間，”王奕江蠻橫地打斷她，拿好鑰匙，“我送你去。”
“誰說他沒時間的？他已經等在樓下啦。”王奕琪拎起桌上的包，語氣輕快，“我先走咯，謝謝哥哥送我的包!”又對羅雪道彆，“羅小姐，我們微信上約美甲！”
說罷，她便走了。
室內又隻剩下王奕江和羅雪。
王奕江有片刻的走神。
等他回過神來，他發現羅雪還傻愣愣地看著空空的茶幾，仿佛也在走神。
他以為是包的事，便說：“我再給你買一個。”
“什麼？”
“包。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再送你。”
羅雪搖了搖頭。
王奕江似乎也沒了調戲羅雪的心情：“稿子，子東會發你的。”
“你妹妹，奕琪，是生病了嗎？”羅雪卻問。
他們剛剛提到了醫院，所以王奕江不意外羅雪的提問，答道：“是的。”
“那送她去醫院的那位‘際平’，是叫穆際平嗎？”她隻關心。
王奕江側臉看著她。
“是政府裡那位‘穆際平’嗎？”羅雪再一次和他確認。
王奕江頓了一下，反問：“有什麼問題？”
羅雪張了張口，有些僵硬地說：“可穆際平他不是還在主持幸福小區的拆建工作？”為了證明自己某種秉公的清白，又好死不死地加了句，“這二者有關係嗎？”
王奕江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穆際平在主導幸福小區的事，雪明集團剛中了標，而自己的妹妹又和穆際平關係親密，難免會引人猜測。
他說：“投標競標一直是陳子東在弄。你要覺得有什麼關係，你不是記者嗎？你可以自己去查。”
羅雪自知問得唐突，但王奕江提起穆際平的態度也轉變得很突然。她解釋說：“我隻不過出於職業習慣多問一句，你這樣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王奕江說：“誰此地無銀三百兩？你怎麼知道不可能是彆人？”
羅雪聽出王奕江的指桑罵槐，有些惱：“彆人？你說穆際平？”
王奕江冷冷哼了聲。
“絕無可能！”羅雪斬釘截鐵。
王奕江覺得羅雪天真可笑：“不可能？政府官員這麼忙還能隨叫隨到送我妹去醫院，你說是誰在巴結誰？”
羅雪被猛然一擊，她是知道穆際平是很忙的，所以在聽到他送王奕琪的時候才會發愣那麼久。但她還是條件反射地替他辯駁：“穆際平一向待人親切，更何況是他的……女……。”
王奕江問：“你認識他很久嗎？”
羅雪一頓，含糊道：“沒……”
王奕江冷冷笑道：“那你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和穆際平開過幾次會、打過幾次交道就很了解他？他不過一個處級乾部，沒身份沒背景，剛調回木安市一年，急需業績站穩腳跟。而雪明集團在木安發展多少年，每年給市裡交多少稅，你有概念嗎？你知道我平日裡出去開會，都是什麼級彆的官員接待嗎？你猜除開這些外界條件，他待我妹還有幾分真心？”
一連串提問讓羅雪猝不及防，特彆是最後一個問題，羅雪壓根都沒想過。
穆際平會因為利益接近一個人嗎？
他對王奕琪的感情裡會參雜彆的因素嗎？
如果是真的，羅雪的心裡忽然湧出一絲僥幸的慶幸；可如果是真的，羅雪還願意接近這樣的穆際平麼？
但很快羅雪意識到，這不過是王奕江單方麵的信口雌黃。
見羅雪沒了聲音，王奕江傲慢評價：“枉你還是記者，對這個社會的認識竟然如此淺薄。”
羅雪冷笑回嘴：“既然王總這麼英明，怎麼不阻攔穆際平的巴結，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此話一出，室內靜了靜。
王奕江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羅雪忽然意識到她攻擊到了他的痛處——原來王奕江的軟肋是他的妹妹王奕琪。
她又想起王奕琪的病。在她看來，雖然外界傳聞王奕江和王奕琪的母親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但這兄妹倆的感情似乎不受影響。不然羅雪不會在療養院碰到他們一同看望王建軍，陳子東也不會提起王奕江對王奕琪的擔心。王奕江這個當哥的必然是想保護保護妹妹的，特彆是當她生病後，這份保護會變得尤其無奈且沉重。
這樣一想，她最後那一句話問得也有些衝動，有些欠妥。
就在她準備迎接王奕江的暴怒之時，王奕江卻神情莫測地笑了。或者這也不能說是笑，隻是很像硬生生擠出來的笑的一個表情。
王奕江從桌上取了一根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靠在辦公桌前，把煙霧噴向羅雪，慢慢說道：“你以為，我剛才讓你做我的女朋友，你就真的可以蹬鼻子上臉？”
羅雪揮掉眼前的煙，說道：“王總，剛才的把戲誰也沒有當真。”
王奕江輕笑：“你一個月多少錢？一萬塊有沒有？”
“做什麼？”
“我給你一個月五萬零花錢，夠不夠？”
羅雪皺起眉頭：“你想包養我？”
王奕江不置可否。
羅雪笑道：“當然不夠。”
“你要多少？”
“我要18歲的嫩模，188的個子，金城武的麵孔，雙開門的胸肌和巧克力的腹肌。少一樣都不行，你有嗎？你有我倒給你五萬一月。”
王奕江大笑起來：“這也不難。我給你支一招，你答應我，然後用我給你的錢去包養小白臉，應該行。”
羅雪不想理會王奕江的無下限，扭頭就走，剛走兩步，手機微信抵達，卻是王奕琪。
王奕琪：[地址]，這裡是美甲店，下次我們一起。
王奕琪：我哥有時候脾氣古怪，要是對你做了什麼不禮貌的事，你不要生他的氣，我請你吃飯。
羅雪看了短信兩秒，沒有回複，而是轉身對王奕江說：“我那句話沒有彆的意思。我想，奕琪，肯定會好起來。”
王奕江：“你知道她什麼病？”
羅雪點點頭。
“那你剛才還明知故問？”王奕江說，“你怎麼知道的？”
“陳總監跟我說的。”
“你還真和我的兄弟處成姐妹了。”
“隻要找到合適的腎源就好。”羅雪不理他的陰陽怪氣，“我知道有個APP是專門做這個的。而且，就算暫時沒有腎源，好一點的透析也可以堅持很久，對正常生活沒太大影響。”
“你是在安慰我？”
“你覺得是就是吧。”
王奕江吸了一口煙：“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什麼？”
“算了，你走吧。”
“如果你需要我或者報社做些什麼，我們也可以幫忙。”
“我妹的病可以治，那我的呢？”王奕江把煙頭摁掉。
“你？你什麼病？”
王奕江看了羅雪兩秒。
“……算了，你走吧。”王奕江下逐客令。
羅雪不相信他說有病，即便有病，也是神經病。
羅雪不停留，在即將拉開大門的時候，她想到今天下午荒蕪又荒唐的兩個小時，忍不住駐足回問：“王奕江，你今天下午叫我來究竟是為什麼？”
王奕江頭也不抬，冷漠回答：“不跟你說了？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