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羅雪的眼睛不近視,她盯著那輛車很久。

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視野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裡的電話響起。

“喂?”她茫然地接通。

“您好,我們這邊是招商銀行信用貸款中心,目前您手裡有一筆……”

她直接掛掉。

走了幾步,電話又響起,她繼續茫然地接通。

“喂?”

“您好,這裡是包你過考研培訓中心。上次您在這裡和我們有過谘詢,您還記得嗎?”

“不記得。”羅雪麻木地說。

“不記得沒關係,”電話那頭依舊溫柔可親,“我們現在有新的免費的課程資料,我發您手機一份,關注公眾號就可領取。你今年還有考研的計劃嗎?”

“沒有。”羅雪掛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沒走幾步,羅雪的電話再一次響起。她拿起手機,不等對方說話便喊道:“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我說了不要!你們煩不煩?”

隔了一秒,那頭卻說:“我是穆際平,你怎麼了?”

羅雪傻在原地。

再一看來電顯示,果然:穆際平。

她說:“沒什麼。剛剛一直有騷擾電話。”

穆際平道:“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羅雪回答,又問,“你到家了嗎?還在車上?”

“我到家了。”那頭答。

“哦,”羅雪應了聲。她想問點什麼,又覺得沒必要。

“我給你打電話是跟想你說,晚上那個推送我找到了,發給了你和呂主任。你們可以好好看看,很有啟發。”穆際平又道。

“哦,好的。”羅雪心裡沉下去,點開微信,果然有一條穆際平的未讀消息,“我會好好看的。”

“你到家了嗎?”穆際平問。

羅雪環顧四周,她方才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個街巷,恐怕與地鐵的方向是背道而馳。

她苦笑一下,說:“到了,馬上下地鐵了。”

“那就好,早點休息。”穆際平毫無察覺,與她道彆。

“好,再見。”

她掛了電話,才仿佛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需要躲雨。她沒有傘,跑進周邊的一個24小時便利店。

夏季的天氣就是這樣,像娃娃的臉,雨說下就下。路上的行人慌忙逃竄,世間被大雨衝刷成一個光怪迷離的幻影。

羅雪看著外麵的背影,覺得這些人看上去都一樣,他們都是黑色的、模糊的,如果自己在其中,想必也沒有人能辨彆;但其實大家又是不一樣的,他們是有等級的、有高低的,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有厲害的、有不厲害的,有上層的、也有下層的。

她看著外麵的雨簾,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打了一個膈,濃濃的酒氣噴上來。

她拿出手機,按了一個人的名字。

甫一接通,她便大聲說道:“出來,喝酒!”

那頭靜了一秒,蹦出三個字,生疏且沒有任何溫度:“你找誰?”

羅雪看了一眼手機,確定沒撥錯號,便道:“你裝什麼裝?”

王奕江道:“發瘋找彆人。”

“怎麼,之前你不是很想找我喝酒嗎?來啊,怎麼慫了?”

“有病。”對方直接掛了。

羅雪看著被掛掉的電話,哈哈笑了兩聲。

原來王奕江也知道深夜這樣貿然打給彆人、叫人出來喝酒,是“有病”。

可他之前為什麼就可以這麼放肆地找她呢?因為她善良嗎?為什麼這個世界允許他騷擾她,她就不能騷擾他呢?

想到這裡,羅雪又把電話撥了過去。

“出來啊,我請你喝酒。”

“羅雪,”那邊不太客氣地說,“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再騷擾我,我要報警了。”

“我隻是想請你喝酒而已。”羅雪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誠懇。

“你請我我就來,你當我什麼人。”

“我當你是言出必行的人。”

“我說什麼了。”

“你說我想要什麼獎勵都行。”

“什麼玩意兒?”

“上次喝酒,在銀櫃888,你說我贏了要什麼都可以。”

“哈哈哈哈哈,你三歲小孩嗎?男人的酒話你也信?還有,那次你贏了嗎?”

“王奕江,你就這麼點膽子。”

“激將法對我沒用,”王奕江冷冷一笑,“你有這功夫請我喝酒,還不如晚上傍個大款把欠我的錢還我。”他毫不客氣地譏諷她。

“住院費我早就還給陳經理了,”對於他的敲竹杠,羅雪壓根不認,“衣服的錢我賠不起,我的能力隻能是給你洗乾淨,可你不同意。”

“羅大記者,上了電視就是不一樣啊,欠人錢還能這麼豪橫。”

“我這不是想請你喝酒道歉。”

王奕江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好像聽到個很搞笑的笑話,笑了半天,語氣終於熱了點:“道歉?你就算了吧。羅大記者今天怎麼了,莫不是失戀了?”

“……王總格局能不能大一點。”羅雪翻白眼。

“那我這麼說,羅大記者是不是參與了一個上億的項目,結果花落彆家了?——比如,買彩票?”

“……廢話半天,到底出不出來了。”麵對他的調戲,羅雪耐心耗儘。

“你就這麼請人的?”王奕江傲慢地問。

“……”

“今天化妝了沒?”

“……你到底來不來!?”

“不、來。”對方毫不猶豫、手起刀落,乾脆利落地回答了她,而且前先發製人地掛掉了電話。

看著嘟嘟嘟空響的手機,羅雪又是一陣發愣。

過了兩秒她才緩過神來,看著玻璃裡模糊的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不然怎麼會想著給王奕江打電話?還叫他出來喝酒?

她和他什麼關係?他們又不親,又不熟,她甚至還對他有很多不爽,她居然怎麼想著給他打電話?難不成還指望著能從他那裡尋找到某種安慰和寄托?

真是荒唐。

且可笑。

她腦子裡隻湧現出這個念頭。

可緊接著,她又冒出來另外一個念頭:他憑什麼就這可以這樣拒絕她?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騷擾、嘲笑她、戲弄她,她為什麼又要遵守良民守則一般地尊重他?

想到這裡,羅雪內心就像火燒一般。她在便利店買了五瓶江小白,火速衝進了雨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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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砰!”門外像是有一把錘子在砸。

王奕江開了門,瞧見羅雪——蓬頭垢麵、渾身淋濕、活脫脫女鬼模樣。

他的臉垮到了貝加爾湖湖底:“你來做什麼?”

“我來找你喝酒!”羅雪士氣高昂,準備進門。

“不喝!”王奕江二話不說,一隻手攬住她的腰,把她往外送。

羅雪大喊:“你做什麼!”

王奕江的臉板得像一張棺材,反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羅雪說:“我找你喝酒!”往裡衝。

王奕江一把攔住:“再鬨我報警了!”

羅雪一下怔住,然後轉頭對著樓道的攝像頭大喊:“救命啊!非禮啊!救……”

王奕江猛然將她拽進屋,“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室內空調溫度十分低,光纖昏暗,窗簾重重地拉著,角落裡隻點了一盞昏暗的地燈。

羅雪一個踉蹌沒站穩,腳下“哐當”一聲,碰到兩個空酒瓶,再一看,茶幾上歪斜著好幾個空酒瓶,和一個破碎的相框。

趁著她退後的這兩步,王奕江把她壓在牆壁上,十分曖昧的姿勢。

這個時候,羅雪才發現王奕江呼吸裡很重一股酒味。

“你……你也在喝酒?”低冷的溫度,讓羅雪囂張的氣焰不自覺低了一些。

王奕江沒話說,他把羅雪困在雙臂間,低下頭,像野獸尋找獵物一般,低低地嗅著,他們很近,但又若即若離,然後他抬起頭,無聲無息地看著她。

羅雪在他眼裡看到了狼一樣的幽暗目光。

“你知道,深更半夜闖入一個陌生男人的房間,意味著什麼?”王奕江低聲問。

“我沒有彆的意思。”羅雪說。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故意把呼吸噴在她臉上。

“王總王總,對不起,打擾了……”羅雪意識到危險,後背開始出汗。

“打擾我什麼?”王奕江在她耳邊問。

羅雪舉手投降:“王總,我剛剛……剛是有些過分……王總,您彆靠近了,再靠近……”

“什麼?”

“我就要鬆手了。”

“什麼?”

“您彆——”羅雪雙眼一閉,右手鬆開,五瓶江小白隨著地心引力砸到了王奕江的腳上。

“啊——!”王奕江掰起自己的右腳,齜牙咧嘴地往後跳,趁著這個空隙,羅雪撒腿就跑。說是遲那時快,王奕江長手一撈,又將羅雪撈了回來。

“想跑?”王奕江冷笑。

羅雪被王奕江的胳膊膈得胃痛,酒氣往上翻湧,她喊道:“你放手!”

“好,我放手。”王奕江抄手把羅雪攔腰抱起,快走兩步,狠狠地將她扔在了沙發上。

羅雪徹底感受到男女力量的懸殊,王奕江欺身下來,一條腿跪壓住她的雙腿,兩隻手按住她的手,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羅雪掙紮:“你彆亂來……你彆……”

王奕江難得還有心情和她辯論:“到底是誰在亂來?我說過,你當我說什麼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羅雪隻能求饒:“我喝多了,我錯了。”

“你怎麼可能喝醉?我知道你是臉皮薄,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總王總,真的不是……我錯了。”

“成年人犯錯都要自己買單。”

王奕江不管不顧,握住羅雪的手,眼看著就要親下來,羅雪忽然胃裡一陣難受,有東西難以控製地往上湧,她忍了兩下,終於是沒有忍住,一個猛勁推開王奕江,翻江倒海地——yue了。

她的胃本來今天就不舒服,喝了酒、淋了雨,加上剛才那一番掙紮加速了疼痛,腸胃裡的東西瞬間噴射性地飆了出來。

沙發上、地毯上、王奕江的睡衣上、甚至臉上,都沾染上了不明汙穢物。

太惡心了,真的太惡心了。

羅雪腦子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王奕江也驚呆了。

他見過女人在他麵前發嗲的、要鈔票的、借酒裝傻的、要和他睡覺的,唯獨沒有見過羅雪這一款——在他麵前這麼儘興地嘔吐的。

上一次是在KTV,這一次又在他家裡。

他甚至開始懷疑,懷疑羅雪今晚這樣死皮賴臉一定要找到他,終極目的就是為了給他表演看這個,好徹徹底底地惡心他。

他無語了很久很久,最後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羅雪,你用這種大規模生化武器,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