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川是在彆人懷裡醒來的。
其實半分鐘前他已經清醒了。他隻是在思考。
晚高峰,車上人滿為患……至少對他現在的處境來說是禍患。
他臉頰邊有一點兒濕意,不排除雨天潮濕的可能……但更大概率是他口水流人外套上了。
這時候“醒來”,得和鄰座朋友曖昧地並肩而坐十分鐘……他沒有這種勇氣。
接下來他應該找一個合理的時機——比如公交車報站的聲音響起——然後他睡眼朦朧地爬起來,故作驚訝地向被他當枕頭的哥們表示歉意……然後目不斜視擠開十幾個人說二十幾次抱歉,直接下車,逃離地獄。
不用管對方的反應,不用看周圍人的表情,完美的計劃。
周回川放緩呼吸。減速了…很好,再等一會兒……不出意外的話……
“醒了就起吧,”枕頭哥道,“睡回籠覺容易神思倦怠。”
周回川:“……………………”
他什麼意思。他以為我還想再打個小盹兒。躺在他大腿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躺就不禮貌了。周回川掙紮著爬起來,剛想揚起一個歉意的微笑,司機一腳油門提速,他又一頭栽回了溫暖的懷抱。
更要命的是胳膊磕著麻筋兒了!他再一下還爬不起來!
枕頭哥遲疑了一下,問:“……這麼困?”
這個點正趕上學校放學,七八雙青春的眼睛瞬間紮在他身上。一個學生嗤的一聲噴笑。
公交車慢吞吞地往前蹭了一步。站台遙不可及。
死吧。周回川心平氣和地想。這個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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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南苑小區。
周天陽一開門,就見周回川雙目無神的蕭索樣,問:“半道有什麼事兒嗎?怎麼這麼晚才到?”
周回川敷衍道:“路上堵車了。你住的這偏僻地兒連地鐵都沒有。”
從人家身上爬起來之後,周回川落荒而逃下了車,誰知道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後半小時等來的每輛車都滿載,人擠得快從窗戶縫裡掉出來那種滿。最後他依靠自己的雙腿生走了兩站路來到堂哥家。
“可是,”周天陽一指裡屋,“你衛哥早到了。他說你半路下車了。”
衛哥是指周天陽的發小衛行雲,周回川對這個人的記憶停留在小時候給得很慷慨的紅包。
問題是。
“我半路下……?”周回川心裡一咯噔,猛抬頭往屋裡看。
熟悉得讓人心寒的聲音飄過來,枕頭哥,他未來的隊友,他堂哥的發小衛行雲,在玄關探個頭看他:“醒啦?”
他背後哧的一聲噴笑。
路上那個圍觀全程的高中生用一模一樣的姿勢探出頭,憋笑道:“咳,周哥好,我是葉楓,來組隊的。”
周回川:“……”
他哥在旁邊非常沒眼力見地追問:“哎,問你呢,半道下車是有啥事兒嗎?”
有什麼事?
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