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侃晏青棠這種性格的老板,就該做好事後碰一鼻子灰的心理準備。
肅征沒生氣,而是拎著酒瓶轉身往龍泉街方向走。他天生火氣旺,襯衫依然沒穿,鬆鬆垮垮搭在手臂上。
沒走幾步路,卻又被她喊住:“你乾什麼去?”
“把車開過來。”他的回答乾脆且平和,仿佛絲毫沒有被她方才的態度所影響。
晏青棠意識到麵前這人並非是要把不識路的她丟在這裡,這才緩和語氣問他:“龍泉街遠嗎?”
“大概六七百米。”肅征回道。
耳畔的十二木卡姆音樂聲已經停下,晏青棠走到肅征近旁,看著眼前的岔路口,繼續問他:“哪個方向?你來帶路,這麼近走路就行了。”
肅征原以為晏青棠是個一步路也不願多走的主,看她現在主動要跟他一塊兒走過去,倒有些意外。
他指了指右,順著方向往前走,轉彎後沿著布滿商鋪的街巷,經過凱達商廈時,突然想起件事,放慢腳步,朝身後的晏青棠伸出手。
沒說話,但眼神落在她的Chanel徽章款嬉皮士包上,晏青棠會意,將包扔給他,哼了聲道:“你倒還挺自覺的。”
“給你們這類人服務,不能不自覺。”提上包後,肅征的雙手被東西占滿,可瞧上去還是輕輕鬆鬆,走起路來極快。
晏青棠在街巷穿梭,總能聞到飄散在風中的香味,稍微在路上停下多望兩眼,就會落在肅征身後。她懶得去快步追上他,而他也有自己的把控,離太遠時,會漸漸放慢速度,重新回到晏青棠正前方幾步路的地方。
越野車就停在龍泉街和雙慶巷交叉口的小停車場裡,那是一輛深黑色的四門五座Jeep牧馬人,有著粗獷豪放的美式風格,年初晏青棠花了五十多萬買下。
快到停車場時,肅征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她:“要先吃點什麼嗎?難得路過這邊。”
“我其實……”晏青棠剛要說自己旅途勞頓,從在飛機上開始就胃口不佳,就又聞到一縷肉香,竟將她的胃口都勾了出來,“吃點也行。”
但她很快就質疑起肅征的來回折騰:“既然要回國際大巴紮,我們剛才走過來乾嘛?”
“不去那兒吃,現在都是專門招待遊客的,實際味道一般。”肅征帶著她停在一家小飯館門口,很老練地跟她介紹道。
那是一家極其簡陋的小飯館,外麵的饢坑裡正在烤饢和烤包子。一位維吾爾族小夥端著小碗,時不時往燒熱的饢坑裡灑些鹽水。
肅征會維吾爾語,同那個小夥說了幾句話,然後走進小飯館,直接找了位子坐下,招呼晏青棠也進來:“就要在這些小巷子裡吃,味道更正宗。”
晏青棠來烏魯木齊後就沒吃過東西,心裡並沒有正宗與不正宗的分彆,勉強走進後,隻低頭望著小方桌和圓凳,並不坐下。
肅征一下子就懂了,起身抽出桌上的紙巾,給晏青棠擦淨凳子。
但晏青棠還是沒坐,又自己從肅征拿著的包裡翻出幾片酒精濕巾,重新擦了一遍。
“你這樣,還要去新疆的野外?”肅征壓根看不慣她的做派。
“怎麼了?”坐下後,晏青棠還不忘繼續擦桌子,把多餘的濕巾順手丟到肅征麵前,抬眸冷眼反問道,“野外也會有熏臟的桌椅嗎?”
擦完後,她才敢把手機放在桌麵上,低頭回著消息。
肅征發覺兵遇上秀才,也可能有理說不清。
頂撞老板沒什麼好處,他起身去點吃的,中途又回來詢問晏青棠忌口,晏青棠頭也不抬,像是打定了主意:“你自己吃就行,我回酒店吃飯。”
看她嫌棄成這個樣子,肅征沒了話,但依然點了兩人份的量,不過種類多,單類都是小份。
不多時,烤包子、饢坑肉、大盤雞、椒麻雞和新疆手工酸奶就端上了桌。
肅征一個人吃也能自得其樂,咬開手裡的烤包子,幾口就乾掉一個。晏青棠看他吃得那麼香,頓時有點動搖。
“嘗嘗?”肅征已經將自己那份烤包子吃完,開始吃椒麻雞,用筷子敲了敲空掉的盤子,“小飯館都這樣,你嘗一回就知道了。”
冒著香噴噴熱氣的烤包子是剛從饢坑烤出來的,外皮金黃酥脆,晏青棠湊近聞了聞,有股孜然味。
她不願像肅征那樣用手拿,握著筷子小心翼翼把烤包子夾起,急著送進嘴裡。
“慢點。”肅征耐心囑咐她,“我皮糙肉厚不怕燙,你這可……”
晏青棠不信邪,結果猛咬了一口就停下,哈著嘴裡的熱氣。
又吹了吹,才重新咬了一小口,新疆本地的羊肉沒什麼膻味兒,嘗起來嫩香鮮美,細而不膩。
“怎麼感覺裡麵還有點甜味?”晏青棠感覺敏銳,眯起眼睛回味。
“加了皮牙子。”正吃饢坑肉的肅征為她解釋,“就是洋蔥,當地是這個叫法。不過這邊的皮牙子沒那麼辣,再加上在饢坑烤過,反而嘗起來有點甜。”
有了烤包子開路,晏青棠也就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抗拒,跟肅征一起吃起饢坑肉。
她今天隻在飛機上吃了點小零食墊墊,胃裡早空了,如今胃口打開,倒是比平時能吃些。
不一會兒,鄰桌來了其他客人,點了大份的大盤雞,在等菜上桌的間隙,圍坐在一起聊天。
他們聊起山西巷子,晏青棠還當又是一處隱蔽的美食街,聽肅征向導般跟她說起曆史沿革,她才知道山西巷子正是龍泉街的前身,早年間這裡還有泉眼,清朝山西商人來新疆開設駱駝場,附近逐漸形成繁華街巷,並從此得名山西巷,後來改名龍泉街。
隻不過多年過去,當地人還是習慣稱呼它的舊名。
小飯館進門處擺了一個高高的茶水桶,旁邊摞滿了大口碗。肅征過去盛了兩碗磚茶,將其中一碗遞給晏青棠。
晏青棠這次接了過去,大概是吃完羊肉口渴。
等吃得差不多後,晏青棠才想起正事,問道:“你剛才說要談談接下去的行程?”
“對。”肅征也嚴肅幾分,拿出手機,打開交通地圖,“今天3月20號,你微信上說第一站想去那拉提,我不知道你的考慮是什麼,隻能告訴你新疆這個時節絕大部分地方都不適合旅遊,最多看看春景,現在有個心理預期,到時候不要太失望。”
“誰告訴你我是來旅遊的了?”晏青棠不悅地皺眉。她是要去考察那拉提草原上最早破冰而出的植物——白番紅花,彆名野百合,也叫頂冰花。
肅征微怔,追問她道:“那你是來乾什麼?”
晏青棠這才想起,雖然雇了肅征,可自己卻沒告訴他自己來新疆的目的,她始終對陌生人有疏離感,不願說那麼細,更何況肅征負責開車和保鏢工作就好,又何必管她具體是做什麼?
也正因此,肅征大概是把她當成普通的新疆自駕遊遊客了,這她也無所謂,便淡聲道:“這你彆管,隻要按我說的走就行了。”
“那好,我跟你說下我的方案。”肅征思路靈活且懂變通,繞過剛才的話題,“我計劃走烏魯木齊—精河——賽裡木湖—伊寧—新源—那拉提這條線路,其餘的戶外裝備我知道你都帶了,這兩天我們可以再采購些路上需要的物資,純淨水、能量飲料、乾糧之類。”
按照合同約定,為了保證安全,肅征每天的駕駛時間一般不超過六個小時,這條線路自然也不是一口氣就開到,而是走走停停。
“隻要月底能到那拉提。”晏青棠說出前提,“至於采購物資,你來辦就行,我不喜歡操心這些事。”
晏青棠有她自己的考慮,進行植物考察會比單純旅遊停留的時間更長,這種節奏慢的進度更適合她本人。
左右她的總行程時間充裕,而且不缺錢。
肅征聞言,反而鬆了口氣。他壓根沒指望晏青棠能跟他一起上街采買,也受不了在勞累時還要安撫她的小性子。
晏青棠掃碼結賬離開小飯館時,兩人算是談了個大概。
臨出門時,晏青棠瞥見他手裡的酒,橫他一眼,諷刺道:“還拿著呢。你拎著這麼一瓶開車,誰能信你?”
肅征就知道方才吃飯時是短暫的和諧假象。
“有什麼可不信的?”同過來相比,肅征成了走得更慢的那個,走在晏青棠右後方,“順便買瓶而已,開車不會碰,瞧把你嚇的。”
晏青棠加快步子,小心警惕:“我怕做了輪下鬼,葬在這大西北。”
“葬了又如何?”走在後麵的肅征玩笑般道,“這是片好地方。”
聽到他的話,前麵的晏青棠走得更快了。
飯館與停車場之間不過一二百米距離,沒幾步路就到了。
越野車Jeep牧馬人太過顯眼,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至少在選車方麵,肅征覺得晏青棠是有點個人考量的,不算是徹頭徹尾的花架子。
她買的牧馬人是四門,而非兩門。
兩門適合單人在市區開。
而與兩門相比,四門牧馬人車內空間更寬敞,乘坐舒適性更高。它的油箱容積更大,在續航能力上更有優勢。行李箱容積方麵也是一樣。
這很符合他們這趟漫長旅程的實際需求。
肅征正想著事,打開車門後,自己還沒上去,晏青棠就飛快地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看什麼?”晏青棠看著正愣神的肅征,抬手係上安全帶,傲慢道,“這款越野車後排沒有前排靠背舒服,否則我也不會坐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