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書院小混子 領導小時候也會被請家……(1 / 1)

千青過 萬水長 2445 字 10個月前

生逢聖代無征戰,慣聽梨園歌管聲。

陽春是個聽不進去修身聖賢書的娃。

她維持得最好的個人紀律,也不過是,先生台上講經綸,她在台下直晃神。坐著聽望天書,這是備受母親要求後她最乖順的體麵樣了。

早前懵懂無知貓嫌狗厭時候,她在下麵和同窗當堂擺龍門陣,分吃甜餅辣糕嗑瓜子,傳閱當紅小說畫本,寫紙條子讓全座同學一起給戲文寫判詞,總折騰些奇技淫巧的積木盒子在課堂上供同窗傳著玩破解遊戲……常常是憑一己之力,把課堂搞成個聽戲拚積木愛好者茶話會。

主教先生每氣急,常想,這孩子聽課總愛玩鬨半日曠逃半日,來坐下也從來不聽,每逢考便抱佛腳,隻每回都取個不上不下的成績回去打發家裡,家長、各門先生每次都無法從她成績上指摘她。

主教先生隻能評語個“中上資質,有待提高”,伴隨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鼓舞空話,便將培養精力投入在頭部學生身上,將管教耐力投入在尾部學生身上,不再理她。她倒混個不至於給前茅陪笑,也不至於同排尾提鞋的位置,無爭無搶,甚是舒適。

樂禮先生的課她曠得最勤,主要是第一堂樂理課,考評學生天資以便分流教學時,器樂測評她上去就弦蹦太緊被割了手,聲樂測評發聲也被評“五音實屬不全”,她就索性不浪費時間,都曠了去做木工玩意兒去了,街市頭木工鋪子的師傅沒什麼文化,卻都很歡迎她。

禮樂老師想,她混可以,她是南詔小霸王的獨女,在當地已經是個婚配都隻能招贅的主,來書院不過是來混日子的,不會琴棋書畫,不影響她一生吃喝榮華,不來課堂,反而省得她興致來了霍霍他的說課演奏。於是常常考核也囫圇給她個差不多的合格。

輪到談什麼都要講端方姿態的詩書先生,就有不一樣的看法了。

詩書先生覺得,課上天資聰穎的頭籌型學生往往清高不與她玩。家中富貴的學生也頗能自製,除非實在忍不住,平日還是會為了紀律教訓不和她起哄。她可以混。但課堂上還多的是些生無所靠的小孩,裡麵被她帶著讀望天書,貪圖享樂,忘乎誌氣的,大有家處布衣,往後還要靠科舉謀生的。她不可以渾。

所以,詩書先生在一次課上,收繳了她錯彆字畢現的就荊軻刺秦一戲大放厥詞的評書紙條時,先生的額角跳了三跳,終是忍無可忍,讓她罰站請家長了。

陽春在廊下罰站到站不起來時候,她爹來了。

孔武有力的男人,剛從白茶道辦完公務歸來,剛入城就遇到了書院童子要去他府上,正巧問過話,就順便帶阿祿副官脫了原本回府的馬隊,拍馬向了書院。

瀘湖清透,天光傾覆,龍潭書院,駕馬而入。腰佩彎刀,肘扣鐵盔,立頂峰鬆,氣闊朔夜,她爹八風不動地直視那矮了兩頭的詩書先生,身後還跟個同樣人高馬大的阿祿副官,盯得詩書先生三分不服七分心慌,最終也沒說出口對她的批判。

請神容易送神難,詩書先生隻得硬著頭皮,把她手書那段錯彆字畢現的就荊軻刺秦戲文評書紙條呈遞過去,輕點陽春雖課業非拔尖,但是小小年紀敢筆指秦時典故,堪稱虎父之女一身膽,雖不學無術錯彆字居多,但是胸中不乏揮斥方遒之氣概,屬實是得了蒙王真傳,雖是女兒身,必也是未來南詔沙場可點強人,常言道,生女性隨爹,從前不得真言,今日一見蒙王風度,夫子誠不欺我……如此雲雲。

彼時陽春已經三年半沒見過她爹了,對一直忙碌,南北奔走難落家的蒙王爹,她早已生出了陌生。

但她還是憑著家風觀色,血脈靈犀,窺視到她爹在詩書先生的馬屁中,眼角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難壓地抽了兩抽。

陽春險些隨之笑出哧聲。

她本來罰站大半日,已是腿麻足痛,靠牆垮姿,此時也離開軟靠著的牆,支起脊梁,學著她爹的樣子,裝得嚴肅謹重,與她爹一起,把當下的空氣烘托得十分正經,好像詩書老師不是在化請家長為拍馬屁,而是在皇帝堂前發表什麼大事擾國之柬。

看著詩書先生的所謂端方實則跪舔的資態,陽春心想,聖賢書讀中毒的人,果真都是看著板正,實際奴性極強的。

他們若有公定規則可用於壓迫,便總行規則之便,使用虛無縹緲的權力支絀他人,但若有更強於規則的強腕,他們又舔臉而上,極度機敏的自圓其說,跪向強權。他們夫子的“明哲保身”、“識時務者為俊傑”之求存論,真是貫徹到底了。這個學宗的控腦力之強,實在是值得研究各中機製。

等陽春胡亂琢磨一周,回收神思,已經隨他爹的馬隊回到府邸,和她娘一起吃著團圓飯了。

陽春今天站得凶了,其實離開龍潭書院時,走路,上馬背,躍身下馬,走進自家大門,對她的腿腳都是極大的苦難,但是她同爹三年半沒見了,總得表現一個體麵的精神麵貌,罰站到腿軟人翻是不可能的。她必須是佩得起南詔王女的姿態。於是她極好的掩蓋了自己的腿軟,並為自己未被旁人發覺囧態而暗自驕傲。

人漲了幾分驕傲,坐在阿祿副官馬上,跟隨她爹的馬踱過夜市,被路人們投來仰視目光時,她腰杆又挺直了幾分。

阿祿副官駕著馬,護著她,驚詫了一下。不見三年有餘,她在馬上挺直了背就快高到他肩頸了,不似以前那個被他腹腔一擋就看不見人,趕路也不忘老往小小的荷包裡掏蜜餞出來磨牙的小崽子了。

當然,抽條歸抽條,崽子不小了,但還是崽子。夜裡小團圓飯桌上,她爹媽照家風慣例還是口頭敲打了她一下。

一是她人已落紅,再等三月,過完南詔十月年初七,即滿十二,是可以加緊招婚了,她得拿出點大方人家的樣子,學點收拾自己模樣的方子,不能再天天素麵行無環佩了,得好好裁幾套能襯出她來的衣服。

二是她在南詔不好找適配夫婿,大概要好好琢磨一下怎樣招婿,得要她學點自己縱馬挽刀,行商經營自己生路的技巧,隻會鬨市裡跑來跑去看人鬥雞摸狗的人,是難過好一生的。

三是當下雖太平,但是剛出了東土皇帝險些被刺於吐蕃細作的案子,整個中原都在抓細作,作為旁觀南詔王女,她不該寫白天那樣的條子。她是黃口小兒發狂,若是被有心人當她借古諷今便是不妙了。

少年輕狂極好,謹言慎行勿忘。膽大,心細,二者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