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來處來，也必將往來處去”—厄瓦伊經

“楊大哥，還有多久到啊？”月芽掀開簾子，探出身子詢問前方趕車的大漢。

寒風凜冽，呼嘯而過，吹得厚實的簾子噗噗作響，大漢手上揮鞭動作不停歇，沉悶的聲音透過圍脖傳來：“你這小丫頭，頭次來這吧？”

月芽被寒氣凍得一激靈，把車簾子攏密實了些，脆生生回答：“是哩，我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麼遠的地方。”

“快了，再走個三天，就能到多索鎮了。” 月芽感慨道：“這兒可太冷了，要不是這次出來，我這輩子都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地方。”

楊錚倒是不以為奇，他在雪山腳下長大，年輕力壯又些拳腳功夫在身上，這一趟走鏢除了要注意雇主的安全，對他像是回家一樣自在，因而也有閒情和小丫頭聊上兩句：“這裡不算什麼，等你到了多索鎮，那才是真正的雪山腳下。可得當心你的耳朵，小心彆被雪山神揪走。” “呀！”月芽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

楊錚嗬嗬樂道：“我剛逗你玩呢，雪山神隻會懲罰邪惡的外鄉人，你這樣的小丫頭雪山神才不會多看你一眼。”

月芽好奇道：“雪山神是什麼呀？”

“雪山神是保衛我們雪鄉的神明。曾經有外族入侵雪鄉，是雪山神化為人身，帶領雪鄉的子民趕走了外敵。”

月芽反駁道：“你把雪山神說的這麼了不起，可是我在金洲從未聽說過。在金洲，我們老爺才是我們金洲的天，小姐更是活菩薩......” “月芽”，一直在車中假寐的豐嬤嬤出聲打斷了她，小丫頭用手捂住了嘴巴，退回了車內。

簾子落下，隔絕了車外的呼嘯寒風。豐嬤嬤低聲道：“在外麵嘴巴上把鎖，彆不注意什麼都往外抖。”

月芽略微有些不服氣，嘟囔道：“是楊大哥先嚇唬我的，而且我沒有說錯呀，我們老爺才是了不得的人物，那什麼雪山神聽都沒聽說過。”豐嬤嬤板著臉教訓：“禁言，老爺小姐是你可以質喙的嗎？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要和人家爭個高低？”

見月芽垂著腦袋，又低聲說道：“小姐和姑爺這一趟出行本就是對外保密的，連府裡的家丁都沒多帶，專門請了外麵的鏢師。你可安分些，彆惹禍。”

月芽眼神裡透著後怕，訥訥出言：“嬤嬤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豐嬤嬤這才重新閉上眼，轉動手裡的珠串，每轉動一圈心裡默念一句：“保佑我家小姐健康平安，無病無災。”

到了申時時中，天雖還未完全昏暗，但已開始霧氣彌漫，溫度也開始下降。

第二輛馬車下來一穿戴不俗，很是乾練的男子，與領頭的鏢師招呼了聲，又退回了車內。沒過多久，車隊行至一避風處，領頭的鏢師吹響哨聲，五輛馬車緩緩停下開始休整。

豐嬤嬤吩咐月芽去準備吃食，自個走向了第三輛馬車。

門口正由她兒子守著，見了老母憨憨笑了下。

當娘的心疼兒子，道：“小姐這我來守著，你去和月芽準備晚膳。”隨即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從外觀上看除了大一些其餘平平無奇，但車內與外麵卻仿佛兩個世界，厚厚的簾子遮擋了風雪，一絲寒意都透不進。

車廂兩旁各立著兩尊鎏金纏枝牡丹鏤空三足暖爐，嫋嫋青煙中夾雜著一股清新甘甜的橘香。車廂內壁嵌滿三幅彩繪裝飾，左手邊是兩隻仙鶴駐足於鬆樹下，一低眸垂首啄仙草，一昂頭展翅作引吭高歌之態；右手邊是成對綬帶鳥比翼齊飛於牡丹花叢上，鳥兒尾羽纖長姿態風流，牡丹姹紫嫣紅雍容華貴；轎頂抬眼可見一棵碩大桃樹，枝葉繁茂，朵朵桃花星星點點綴於綠葉之間，圓潤仙桃鮮嫩欲滴垂於枝條。一對靈鹿立於樹下，雄鹿俯首口銜林芝，雌鹿抬頭欲摘仙桃。鳥獸花果皆由金絲銀線，玉石翡翠，珍珠貝母，玳瑁硨磲等各種名貴材料經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纖毫畢現，栩栩如生，渾然天成，如夢似幻。

豐嬤嬤脫下鬥篷換了鞋，依次檢查了暖爐中的炭火，從儲物櫃揀了些銀絲炭添上，拾掇起一隻掐絲琺琅海棠鶴手爐，繞過中間的紅木點翠鏤空屏風，挑起帷幔，步入了內室。

內室光線昏暗，暖意融融催人欲睡，偶爾能聽見幾不可聞的簌簌水聲。

豐嬤嬤輕手輕腳地摸到右側的大漆彩繪圓角櫃，先掏了一條緙絲帕子，再用帕子小心翼翼掩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嵌入車壁。那夜明珠雖被帕子遮掩，但餘輝足以從側方慢慢滲透層層疊疊的床幔。

“是豐媽媽來了麼？”不一會兒，一道清冷中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床內傳來。

“是我，小姐。可要起了？”立在陰影中的豐嬤嬤仿若一下子活了過來，上前低聲詢問。

“嗯。”

豐嬤嬤旋即收起緙絲帕子，又嵌上其餘三顆夜明珠。

車廂內霎時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