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怎麼了？”

剛才興衝衝出去接電話的李翠花，後麵回來時，明顯精神有些不對。

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一直很關注她的李奶奶下意識的詢問著。

“沒事，就是剛才出去太急了，感覺有一點點熱。”

看著自己母親眼中毫不掩飾的擔心，剛才被自己丈夫主動掛了電話的李翠花下意識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不就是一個電話嘛，你跑那麼急乾嗎？”聽到女兒的話，李奶奶放下手上正在摘的豇豆，拿起身邊的一個芭蕉大蒲扇走了過來，輕輕的衝自己女兒扇了起來：“對了，你老公突然打電話還指定讓你去接，是出什麼事情了嗎？還是他最近不忙了終於能回家了？”

蒲扇帶來的小風，一下一下吹在身上。剛才心裡十分憋悶和難受的李翠花努力的控製了一下的情緒，隨即就笑了起來：“是問大順那邊的情況，我剛才走的急也沒有拿電話本，等回頭我還要再把電話給他打過去呢。”

“吆，這下他還有一個父親樣了，終於知道問自己孩子情況了。”對於江衛林這個上門女婿，老家夫婦其實早都看透他的性格了，也私下認真討論過怎麼對他的。

對方本身大，心機重，這些是事實。

對方結婚前表現的對女兒一往情深，說什麼不在意做上門女婿。等後來自己高升了，心裡就開始彆扭了，就有些不負責任和忘恩負義，這些李家夫婦也都看在眼裡。

但如論如何，他們都結婚了。江衛林除了不給他們家太多錢，錢大多拿到他原來的家庭外。除了他事業心極重，完全不管這邊的事情外，其他麵子上的事情他還是做的不錯。對自己女兒他一直都很溫柔，基本沒有真正動過手紅過臉。對家裡的三個小的，他雖然管的不對，但偶爾回來也能做做慈父的樣子。

所以對他那些明裡暗裡的較勁和暗戳戳的陰陽怪氣，李家夫婦都是儘量無視的。

就是她家現在有房子，丈夫又還能賺錢，孩子眼瞅都要長大有出息了。所以對於那個之前好好的，最近幾年越來越莫名其妙的江衛林，李家爺爺和李家奶奶，其實都是儘量無視和不指望的。

不靠著對方，無視對方的各種陰陽怪氣，他又不經常回來。所以他們家的日子，其實有他沒他都一樣。他們一家子不靠著他養，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處理。他那個所謂銷售經理身份，也就威脅不到他們家了。

儘管想通了一切，但對著自己女兒，李奶奶在說話時，還是下意識的帶出了自己的一些情緒。

這個年代，因為大部分人家生的孩子多，所以去彆人家做上門女婿其實是特彆多的。一些條件苛刻的甚至在男方上門後，都要求男方把姓氏給改掉。

他們李家，沒有要求對方改姓氏，還給了對方一個可以乾一輩子的固定工作。後來察覺到對方的心態不對，他們還主動把家裡老三隨著他的姓了。

對方來到他們家，基本屬於隻占便宜，完全沒有實質性付出的那種情況。生的孩子不用管，家裡房子也是老爺子二十年的工齡到了，廠子才分的。就算因為有對方的存在，廠子給他們的房子比彆人家大了一點點。但他的那個工作，本身就是頂替自己女兒的。

所以對著這個，他們感覺已經仁至義儘的上門女婿。雖然為了家庭和睦，老李夫婦基本什麼都不說。但對方的為人到底怎麼樣，對方有沒有責任心，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這些，他們心裡其實是門清的。

反正此刻，李奶奶就是一時沒有收住，就在自己女兒麵前露出了她難得鄙夷和看不上。

“我——他一個月給我們二三十呢，已經很不錯了。”

想了半天，臉色微變的李媽媽，最後擠出了這句話。

“但他現在的工資已經變成一百塊了，他也不是每個月都給你二三十，是想起來了，幾個月才給你一次。”

見自己不小心的神色都被自己女兒看見了，儘管心裡知道不應該的。但話題都說到這個這裡了，拿著大蒲扇的李奶奶就忍不住再次多說了一句：“哎，反正你爸爸身子骨現在還硬朗。他再堅持幾年，過幾年等三個孩子全長大起來了，他們也會接上你爸爸的班。不管怎樣，我們這個家有他沒他，我們都能自己挺起來的。他啊，他想怎麼想就這麼想吧。他這樣對自己的孩子，隻希望等年老的時候，他不會後悔。”

李奶奶輕輕的說了兩句，後來見自己女兒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她也不敢再說了。等說了一些，江衛林其實也不差，至少不打孩子老婆，在人前也給他們老兩口麵子的老話後。最後李奶奶把手上蒲團交給自己的女兒，隨即就去旁邊桌子上繼續摘晚上要做的豇豆了。

拿著手上的扇子繼續扇著，看著扇子上母親縫補上去的黑色布條，掃著母親衣服下擺上的兩個大補丁。

想到隔壁王叔王嬸家，夫妻一個月加起來賺一百五十塊，他們也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假期都讓自己老爹老娘帶著兩個孩子，這邊跑跑那邊玩玩的瀟灑生活，其實什麼都清楚的李翠花忍不住在心裡輕輕的歎口氣。

不管心裡多難過，李翠花都努力控製著。

因為她身體裡心臟病，她的一輩子算是一直在訓練怎麼讓自己冷靜和平靜。

這些年在這個家裡，除了因為自己的父母和孩子，她之前暈倒過幾次外。到現在，她其實已經很少為自己的婚姻和丈夫暈倒了。

所以此刻，即便心裡有一點點著急。

但在麵上，她卻還是擺出了平常的模樣。

之後她神色如常的去廚房跟自己母親一起做晚飯，等自己父親和在外麵閒逛的女兒兒子都回來了。在吃飯時，她也神色如常著。

後來直到家裡父母開始看最近正在熱播的紅樓夢後，見自己女兒隨意掃了一下就進自己小屋了，說要去看書。

李媽媽想了想，洗了幾個今天買的蘋果。給家裡父母兒子一個人一人，然後她又拿著兩個蘋果進了自己女兒的房間裡。

然後在外麵的林妹妹和寶哥哥的電視聲音中，李翠花猶猶豫豫的向自己女兒問起了，她對楊展鵬和宋懷言的真正想法。

而事實上，從對方今晚吃飯時時不時的走神和幾次向她異樣望過來的眼神，李曉玫就察覺到異常了。

她原本還在納悶和不確定，但此刻等自己母親期期艾艾來到自己的屋子，猶猶豫豫的說出楊展鵬和宋懷言的名字後，李曉玫就完全確定了。

“是不是我爸爸讓你問的？不會是楊展鵬那邊直接去找他了吧？”

楊展鵬的為人，李曉玫是非常清楚的。她當時從那個火車上下來時，就幾乎已經預感到對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看著自己母親明顯驚訝表情，李曉玫也沒有等她回答，便從椅子上轉過身體繼續猜測道：“我奶說下午你接到我爸的電話了，你又在這個時候提起我對楊展鵬和宋懷言最真實看法。那就是楊展鵬找到我爸，說出類似他喜歡我，想娶我的話。而我爸說出了類似楊展鵬很好，他一定要把我嫁給楊展鵬這個大學生、如果你和我爺爺不同意，他就要跟你離婚的話？是不是這樣的？”

“你怎麼知道的，這——”

關於下午她跟自己丈夫的談話內容，李翠花是連自己的母親都沒有說過的。

此刻見自己女兒突然知道了這些她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李翠花臉色大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從床上站了起來。

“現在的關鍵不是我嫁給誰的事情，是我爸想借著這件事情徹底跟我們家鬨翻。你如果讓我嫁給宋懷言，那就是我們一大家子一起看不起我爸，一起在欺負他這個上門女婿。那為了自己的自尊，為了自己的女兒，我爸爸肯定會說委屈，肯定忍無可忍趁機跟你離婚的。但如果你讓我嫁給楊展鵬，他勢必會跟爺爺奶奶鬨翻，你勢必會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這樣不管你到時怎麼協調，最後肯定會心力憔悴，肯定也會跟我爸爸和爺爺奶奶都產生矛盾。到時我爸肯定也會受不了我們家天天發生矛盾劍拔弩張的氛圍，他肯定會提出要麼你跟他一起去北京，要麼你們離婚的建議。就是他和爺爺奶奶之間，他肯定會讓你選一下。而按照你跟我爺爺奶奶幾十年都沒有分開過的情況，還有你基本也不願意離開沈陽去北京生活的性格，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你選自己父母跟他離婚了。那麼到時，你們結婚的事情，也就怪不他頭上了。就算你選爺爺奶奶跟他走了，後麵也肯定會因為這件事情跟他不斷吵架，最後的結果肯定也是離婚。

就是今天這事情，不管你讓我選誰，我爸都會跟你離婚。他突然管我的事情，從來都不是為了我的幸福，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挑事跟你離婚，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就是他有外遇了，他在抓著一切機會，儘可能在我們家製作矛盾。然後他想不受任何一點責備的，堂堂正正順理成章的離開我們家，這點媽你明白了嗎？”

關於自己父親現在已經出軌了的事情，李曉玫本來不想這麼早說破的。

之前的時候她有一種自己一定要憋到最後，然後在他的那個父親做出很多事情，她家人被逼到一定地步了，她再拿出那些東西的想法。

她如果把手上東西拿的太早了，李曉玫還有一種，她家裡人到時會輕拿輕放，到時他那個父親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不再對他們家做過分的事情。他們的婚姻可能會因為她突然提早插手，意外不會結束的感覺。

反正之前的時候，李曉玫考慮的確實很多。

但到了此刻，李曉玫卻突然改變注意了。

她母親的年齡，現在跟她上輩子幾乎差不多。

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不管再怎麼天真，她都應該有自己考量和判斷了。

如果帶入到她自己，李曉玫是希望自己女兒有什麼事情就跟她說的。

最關鍵的是，她家的所有人，不管是麵前的母親，還是外麵爺爺奶奶，亦或是坐在爺爺奶奶身邊安靜看電視劇的乖巧弟弟。他們的人生，都因為父母離婚的事情，徹底的改變了。

母親因為那句你作為一個母親，連自己女兒去什麼地方了都不知道，簡直不配做母親，就被徹底的打擊到了。

在找不到女兒，被離婚，又失去自己小兒子撫養權的情況下，她就是突然精神失常了。

他們離婚時，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江衛林聽說也把她當家做主的爺爺奶奶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到了後麵，他還把爺爺奶奶攢了很多年的棺材本都要走了。說那是李家本來就應該給他的經濟補償，畢竟他在李家當牛做馬了快二十年，李家的房子和存款，本來就應該有他一部分的。

還有他弟弟——

反正此刻在迅速想通一切後，李曉玫就是拿出了那些她早就洗出來二十多張相片，毫不猶豫的就塞到了自己母親手上。

“這些——”

一看到女兒遞過來的那些相片，李翠花的臉色就迅速的慘白了，身體也不自覺發起抖來。

如果說剛才女兒的話，給她的震驚、不敢置信和難堪難過是一百分的話。那麼此刻看著相片上那些恐怖內容，她就是有了身體和心靈遭受到一萬點打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