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打馬吊(1 / 1)

豔妾 青山臥雪 4075 字 5個月前

謝婉柔立時緊張起來,“說了什麼?”

“他說,入了郡王府就安生做他的侍妾,榮華富貴少不了我的,但隻一條,把在逍遙山莊發生的所有事兒都忘了,不許再提起。”

謝婉柔懸起的心放下,“這是好話。”

秦桑心中冷笑,語氣克製,“他明知道我們受了那貴主的殘害,竟一個字都不曾提過幫著討回公道的話,偷了咱們上船,決心帶我入京了,卻又特特提醒甚至警告了這樣一句話,這說明什麼?”

謝婉柔心肝發顫,連忙道:“說明不了什麼,皇孫殿下許是不愛多管閒事。”

秦桑驀的抬頭直勾勾盯著謝婉柔,“這說明他,甚至靈璧長公主,他們變著花樣的在維護這個施害者!”

謝婉柔驀的捂住秦桑的嘴,壓低聲音道:“胡說,沒有的事兒,皇孫殿下既讓你忘了,你就都忘了吧。”

秦桑扯開謝婉柔的手,緩緩坐起身,“我忘不了被死死按在水缸裡窒息的痛苦,我更忘不了生怕被秦鯤送給武縣尉淩虐,提心吊膽,生不如死的恐懼。”

“你……”謝婉柔慌忙看向門窗,見門窗都是關著的就趕緊壓低聲音道:“彆說了、彆說了。”

“這貴主看來的確很尊貴,尊貴到娘竟然害怕被她知道我們心裡有恨。”

“娘求你了。”謝婉柔驀的捧住秦桑的臉,紅著眼睛聲音壓的極低極低,“你要恨就恨我,你應該恨我,是我下賤給你找了個下九流的爹。”

“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秦桑心痛之極,胡亂抹去謝婉柔臉上的淚,氣道:“好,不說了,往後一心爭寵便是,娘提醒我了,於他的確是美人如衣服,若想成為他心裡最寵愛的那一個,隻有美色是不夠的,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這時秦桑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謝婉柔忙站起來,道:“船上應是不缺鮮魚,娘這就去給你做魚羹,你吃了就把該忘的都忘乾淨,皇孫那樣的人,你侍奉他時需得柔順聽話。”

秦桑聽她特特把“聽話”二字加重,躺下後當即側身對著床壁,“囉嗦。”

·

運河河麵寬又闊,日落時呈現天水一色之景,鷗鷺撲棱著翅膀從行船上空飛過,歸巢而去。

大客船上有專供尋常客人吃飯的大堂,也有專供有錢貴人的小花廳,小花廳上擦洗的乾乾淨淨,桌上鋪著簇新的纏枝牡丹提花綠綢布,椅子是舒適的圈椅,搭著花色相同的椅袱。

這會兒,徐道揚正與哮天鷹奴一塊,哄著霍無咎打馬吊消磨時光。

霍無咎左手不遠處立著一台絳紗燈,右手邊設著一張梅花式香幾,上頭擺著個方正的黑檀匣子,裡頭原本裝滿了金蠶豆,這會兒隻剩一小半了,飛走的多數落到了徐道揚的錢袋子裡,少數被哮天鷹奴樂嗬嗬的贏了去。

這番情形已是常態,偏霍無咎不信邪,每當支桌子打馬吊時,喝令不許給他喂牌,誰諂媚於他就踹誰屁股。

竟還有這般好事,徐道揚哮天鷹奴三個都暗自開心的不行。

小花廳的門是敞開的,秦桑聽到他們“嘩啦”“嘩啦”洗牌的聲音就站在門外,淺笑著喚了一聲“殿下”。

霍無咎背靠板壁,麵對著門,這會兒正懶散的歪在圈椅上看他們洗牌,甫一瞧見就下意識的把身子坐直了。

秦桑梳著墮馬髻,戴著粉水晶和珍珠製成的珠子瓔珞,簪著海棠鬢邊花,右眼眼尾下帖了一朵珠翠圍成的小麵花。上穿楊妃色折枝紅玫瑰對襟刺繡衫,裡麵襯著銀條紗裹胸,上頭亦繡著折枝紅玫瑰,隻微露出一片翠綠葉子在外頭,下著一條水綠色留仙裙,臂彎裡挽著一條白色銀條紗披帛,腰間緊束著一條如意結碧色宮絛,眉如柳,眼含情,一身說不出的風流嫋娜。

“過來坐,替我打兩局。”霍無咎拍拍自己的大腿。

秦桑瞧了瞧在座其他人,福身一禮走了過去。

霍無咎一把拽到兩腿之間,摟著她腰令她坐下,隨手摸了一張牌就塞她小手裡,“摸牌吧。”

秦桑坐在他硬硬的大腿上,麵上就不自在的泛紅,抬眸瞧一眼牌桌,隻見徐道揚手邊那錢袋子最大最鼓,轉臉又一瞥霍無咎身畔的錢匣子,裡麵的金蠶豆快見底了,就湊到他耳邊悄聲詢問,“殿下,要我繼續輸還是贏回來?”

徐道揚自幼習武,耳力過人,頓時挑眉,笑嘻嘻道:“小夫人若有本事都使出來,隻一條先說好,輸光了可不許哭鼻子。”

霍無咎撫著她小蠻腰,下巴擱在她肩頭,“我還記著你說過抹骨牌推牌九你爐火純青,這馬吊也會?”

“會一點。”

“那就放開了打,輸了算我的,贏了都是你的。”

秦桑乖巧點頭,衝徐道揚一笑,伸手摸牌。

大家你來我往,很快每人手裡便有了八張牌,擲骰子定莊家,徐道揚摩拳擦掌,主動要做莊家,其餘三人就是閒家,閒家要合力擊敗莊家,使莊家下莊。

秦桑一副心思不在牌桌上的樣子,一邊鬥牌一邊與霍無咎說話,“殿下喜歡吃魚羹嗎?我娘做的魚羹鮮香滑嫩,一點腥氣都沒有,我幼時體弱多病,又沒什麼好東西吃,隻挨著河邊住,魚管夠,就有了這道蓮子魚羹。”

“可以嘗嘗。”霍無咎瞅著秦桑手裡都是小牌,這一局輸定了,就一彈她耳朵上戴的錦鯉金耳墜,低聲輕笑,“這回沒說大話,真就隻會一點。”

秦桑歎氣,“這局手氣不好。”

徐道揚嘎嘎樂,手裡牌往前一推,竟是一副麒麟種,“給錢給錢。”

秦桑探手摸出一顆金蠶豆落到徐道揚攤在牌桌上的手心裡,下場洗牌。

這是一副理石雕成的馬吊牌,每一張牌後麵的花紋都是天然生成,各有不同。

霍無咎覺得秦桑輸了一局怕他不高興,這會兒洗牌的時候就小心翼翼的,纖纖素手不停歇,一會兒就把牌壘成了一條蛇銜尾。

徐道揚一雙眼隻盯著牌桌,嘴巴咧到兩耳,“這一局就還是我的莊家,沒意見吧。”

哮天掂量著自己紫褐色銅錢紋的錢袋子,眼睛裡全是笑意,“偏你本事大,殿下還罷了,強令咱們不許放水,這換了嬌嬌可人的牌搭子,總該十局裡讓出一二局來吧。”

“殿下,您說句話。”

霍無咎瞧著秦桑手裡逐漸成形的八張牌,鳳目含笑,竟把秦桑又往腿根處挪了挪,“坐實了,你這點重量還怕把我的腿壓折了不成。”

秦桑兩手輕拍自己愈發熱辣的小臉,道:“不用你讓,各憑本事。”

“聽她的。”

徐道揚摸摸自己鼓脹如大青蛙的錢袋子,樂出了聲。

但是很快,徐道揚就笑不出來了。

“嗯?”

“嗯?!”徐道揚在接連鬥輸了幾張牌之後,終於奓著膽子抬頭瞥了秦桑一眼,隨即雙眼裡迸出興奮的火焰來。

“承讓。”秦桑小手一推,攤開了一副天女散花。

“再來!”徐道揚把兩隻袖子往上一擼,隨即就與秦桑搶著洗牌。

鷹奴似個湊數的,察覺他二人在拚手速壘牌,就自覺讓了。

哮天心裡起疑,就一邊摸牌一邊觀望。

“人麵桃花。”秦桑“嘭”的一聲再度推倒牌,笑與霍無咎道:“咱們又贏一局。”

霍無咎把手伸到牌桌上大笑,“給錢給錢,終於輪到你們給我錢了。”

徐道揚哮天皆忍痛給了,鷹奴無所謂,他正好挨著黑檀匣子就主動把金蠶豆扔了進去。

眼見秦桑又要下場洗牌,徐道揚連忙兩手一摟,把牌全摟到自己跟前,笑嘻嘻道:“秦小娘子今時不同往日了,身份嬌貴,如何能讓您做洗牌這等粗活,我來、我來。”

秦桑莞爾,收回手,隻安靜看著徐道揚獨攬壘牌的活兒。

到這時候,霍無咎就發現了異樣,揉捏著秦桑的小手,冷哼道:“徐老七,怪不得你之前總是贏的多,竟是出老千。”

“冤枉,與殿下玩牌的時候卑職從來不出老千。”

“怎麼,吾的牌技竟爛到你不屑如此?”

秦桑湊到霍無咎耳邊,低聲道:“殿下,要把他錢袋子裡的金子都贏回來嗎?”

霍無咎被她輕香的吐息搔的耳朵發熱,便道:“速戰速決。”

“妾遵命。”

“徐道揚,一局定輸贏,把你整個錢袋子壓上。”霍無咎冷聲下令,自己也把黑檀匣子裡的金蠶豆一股腦都傾倒在牌桌上。

徐道揚兩手抱起自己的大青蛙錢袋“啵啵”親了兩口,“啪”的一下子拍在桌上,豪氣乾雲,“尊令!”

話音一落,又把汗濕的手使勁在自己衣襟上擦了兩下,兩眼大睜,開始摸牌。

秦桑亦目不轉睛的盯著牌桌。

眼瞅著這二人變換了如此鄭重模樣,哮天也緊張起來,鷹奴眨巴兩下眼,悄悄調整了一下坐姿。

霍無咎坐直身子,單臂環著秦桑,仔細瞧他們鬥牌。

這一局徐道揚秦桑鬥牌就慢了,時不時瞥一眼對方臉上的細微表情。

霍無咎冷眼敲桌,另一隻手狠捏了一下秦桑的腰窩。

秦桑驀的皺了一下黛眉,咬住唇。

徐道揚心裡咯噔一下子,但正值兩方交戰之時,軍情如火,就咬牙沒出聲解釋,憋至最後一刻,忽聽得秦桑一聲輕笑,他便知大勢已去。

“承讓。”

徐道揚一瞧,竟是一副借花獻佛,立時起身,拱手作揖,笑道:“輸的心服口服。”

霍無咎五指插入秦桑頭發裡,驀的扣著後腦勺壓到自己胸膛上,淡淡道:“都滾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