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1 / 1)

破防 三琅 4544 字 3個月前

孟浮生不得不感歎這個年紀的男生變化真大。

“跑這麼急?”

陳音音抹一把腦門汗,進來將校服外套扔沙發上,敞腿坐下:“口渴。”

孟浮生給他倒杯茶,“時間還早。”

她坐下,拿來書籍。

陳音音灌一口,喉結如珠滑動,脖頸冒汗。

她正垂首看文字,戴一副裝飾性金邊眼鏡框。酒紅色襯衫、金項鏈、黑色長裙、波浪卷的長發披散……

陳音音目光不由自主落她臉上,感覺有些悶熱,他背脊僵直杵那,兩條長腿不安晃動,茶喝完久久沒走。

孟浮生終於注意到他:“你看我很久了。”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第一次在島上。

陳音音含含糊糊啊一聲,說不出完整的話,臉頰冒著熱氣。

她短促而快地笑一聲,“有事?”

他扯扯衣襟散熱,“沒,沒有。”

孟浮生:“照片沒拍完,不回去?”

他答:“我再坐會兒。”

他嗅到空氣中飄蕩的玫瑰香,濃鬱悠長,忍不住吸一口又一口。忽然抬眸,孟浮生已來到他麵前,與他對視,陳音音眼神躲閃,低頭,抬頭,看她一眼又一眼。

清涼的袖口掃過鼻尖,孟浮生輕易就勾起了他下頜,他小狗一樣的眼睛轉來轉去,找不到著陸點。

“浮生。”他輕喚一聲,身體歪歪斜斜。

孟浮生拇指掃過他下巴,“你這雙眼睛當真算不上清白。”

陳音音舔了舔唇。

“你有話要說?”她篤定。

他定定望她。要問她什麼來著,哦,是邊啟跟她的婚事,可此刻仿佛失語般張不了口。

她聽見走廊上傳來動靜,收回手輕笑:“找你的人來了。”

攝影師敲門,來意明顯。陳音音偏過頭,梗著脖子,雙手急切摩挲茶杯,“我一會兒就去。”

攝影師低著頭:“好的。”

他實在不想走,尋著空隙就來粘她,杵她邊上,像個顯眼包。他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又一圈,長腿不小心絆倒了地球儀,悄悄扶正。

孟浮生仿若沒聽見。

他一步一步後退挪過來,黏她邊上,背靠黃花梨的辦公桌,手按桌麵,從斜前方看她,低著嗓音說:“我回去了,晚上見。”

孟浮生平靜“嗯”一聲。

陳音音披上校服,慢悠悠晃到走廊又退回來,歪腦袋趴門邊,咧一口白牙,“七點鐘,彆忘了。”

“嗯。”

轉眼來到晚上,晨曦會所門口。

陳音音特意穿了身紳士西裝,裡麵一件藍襯衫,發型燙的俏俏的,宛如留學歸來的豪門富少,他滴溜跑下車給孟浮生拉門。

出來一雙銀色鑲鑽高跟鞋,緊接著是件複古的歐洲真絲禮服,深綠色、喇叭袖、一把珍珠項鏈,長發披肩,放肆驚豔。

她走一步,波光粼粼,陳音音一眼就直了。

邊啟不愉睇他,在前麵帶路,很快與圈內熟人聊成一片。

大提琴聲悠悠揚揚,舞池分外熱鬨,明星舞伴,一對一對。

孟浮生帶陳音音認了一圈人,便與往常一樣坐矮幾旁喝紅酒,看他們跳舞。倏爾感覺今天酒水有點兒不得勁,興趣缺缺。

陳音音正被一群人圍住,托孟浮生的關係,聽到一堆商業吹捧,他有些無聊地結束對話,回到她旁邊坐。

“糕點吃不吃?”他伸手過來。

她接過嘗一口,“甜了。”

陳音音就喜歡吃甜食,“甜了才好吃。”

孟浮生笑話他:“早晚蛀牙。”

他冷哼一聲,看見孟楠邁來。她最近纏他纏的厲害,沒事兒就要請他吃飯,陳音音能推則推。

“表姐,我想請他跳個舞。”孟楠抓住陳音音,他躲閃不及,向孟浮生求助。

孟浮生笑笑:“好啊。”

“走吧。”孟楠很高興。

陳音音拒絕:“大男人扭來扭去的,有辱斯文,我不去我不去。”

孟楠才不管他,她就是要全場最好看的人做她舞伴。她抓住他胳膊往舞池拖。

陳音音躲在孟浮生後麵,小聲喊:“救我,浮生救我。”

她掏了掏耳朵,仿佛沒聽到。

孟楠更得意了,繞到陳音音身後,拉他去舞池,邊走邊說。

“我悄悄告訴你,表姐跳舞可好看,你舞都不會跳怎麼入的了表姐的眼?”

陳音音愣了一下,被迫走動步伐,他不會跳舞,顯得笨拙又滑稽。

“私下都傳開了。”孟楠湊近他,“你對表姐圖謀不軌,想爬她的床,但是呢,你機會不大,邊啟陪了表姐十年,他倆才是一對,你不如追我吧,我比表姐年輕,長的又水靈好看,怎麼樣?”

陳音音打量她一眼,點開相機,“你照照鏡子。”

孟楠臉色一黑,“我不跟你計較,隻要有邊啟一天,你就追不到表姐。邊啟他會做飯會跳舞會照顧人,還是名牌大學畢業,家裡要錢有錢,就這樣用了十年才有今天,你有什麼?”

陳音音啞口無言,舞步幾乎全錯。

是的,他什麼都沒有。

他也曾有過全世界,隻是後來碎了。

“孟導,許久不見。”

忽然一道男低音傳入耳中,孟浮生覺得耳熟,回頭瞥見徐星柯西裝筆挺大步走來,人高馬大,口袋別一條真絲手絹,豐神俊朗。

孟浮生淡笑點頭,“徐大明星彆來無恙。”

“可以邀請孟導跳支舞嗎?”

孟浮生聳聳肩,正起身,視線被一道人影吸引。

紅衣裙,麻花辮,黑洞洞的眼窩,慘白的臉。

那不是人,是惡鬼。

孟浮生手中酒灑,徐星柯快速接住,“孟導在看什麼?”

“沒什麼,最近沒睡好覺,眼神不太好。”

他微微一笑,彎腰伸手,優雅牽她去舞池。孟浮生再看那處,女鬼已經不見了。

“聽說孟導最近要拍部抗戰劇,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參加。”

徐星柯三年前靠清宮劇一炮而紅,直接躋身一線,被圈內調侃為天降紫微星,他連拍了三年古裝劇,正打算轉型。

孟浮生之前讓邊啟聯係他,事情一直拖到現在。

“戲正籌備拍,有幾個角色需要試鏡。”她沒直接答應,得看他與人物的適配度。

徐星柯往後退一步:“孟導什麼時候方便?”

孟浮生向前跨:“明天。”

徐星柯抬手,兩人轉了一圈。

“那明天不見不散。”

“好啊。”

徐星柯鬆口氣,他今天這場宴會是特意衝孟浮生來的。找他的劇本很多,大多都是清宮劇,角色相似,他明顯意識到自己戲路越來越窄,轉型是當務之急。

陳音音無心跳舞,吊眼皮偷看兩人,拉著孟楠往這邊靠近。

徐星柯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步伐出錯,陳音音趁勢擠在兩人中間,孟浮生舞跳不成,雙臂挽胸,“你在做什麼?”

“抱歉,剛學的舞,不太熟。”他陰陽怪氣,又轉回來,當浮生麵與孟楠轉圈圈。孟楠心花怒放,以為他聽進去了,羞羞答答紅了臉。

孟浮生往後退,陳音音就跟過來,徐星柯與她去了旁邊跳舞,還是沒能甩開。

“你的藝人似乎很黏你?”

孟浮生說:“他剛成年,乳臭未乾不懂事。”

徐星柯意外:“孟導從哪挖到的人?”

這少年長得過於好看,讓他有種威脅感。

孟浮生嘴角扯了扯,“野人部落。”

“……”

陳音音聽見了,漲紅臉磨著牙,勁大上來遛得孟楠頭暈目轉。

她竟罵他是野人?乳臭未乾?他活兩輩子了,誰見了不得喊一聲老祖宗。

徐星柯失笑,“孟導說話真有意思。”

孟浮生笑了笑,忽然問:“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兒?”

徐星柯表情頓了一瞬,“怪事沒有,倒黴事倒有一件。”

“怎麼說?”

“最近搭檔的女演員接連生病,拍戲進度緩慢,弄不好得重新拍。”

孟浮生想到剛才的女鬼,若有所思。

宴會結束,邊啟開車送她回彆墅。

陳音音堵在房門口,眼睛冒火氣衝衝,“乳臭未乾?猴子?”

他記仇記一路,專程等現在秋後算賬。

孟浮生好整以暇,“有問題?”

“哪句沒問題?我陳音音好端端一個世家貴公子,到你口中竟成了野人!你在侮辱我!”

“大清亡了,少年。”

孟浮生拍拍他肩膀,陳音音兩腮氣鼓鼓,她往屋子裡走,他跟在後麵,忽然大聲喊了句,“我不是沒人要,我有爹娘的!”

她腳步頓住。

“我有爹娘的!”

他重複一遍,快步衝進屋,重重把門摔上。孟浮生看見他眼睛紅了。

月光涼涼,她在原地站了會兒,轉身開車出門。

北京城夜晚燈火通明,漫天霓虹。孟浮生無知無覺,瘋了般將油門踩到底,兩旁景色急速後退。

一個小時後,回來去敲門。

陳音音屋裡沒聲。

她又敲兩下,喊:“陳音音,開門。”

仍舊沒反應。

“我踹門了。”

門從裡麵開了,他捂住眼睛不看她,“我困了,你有事情?”

“這是從宴會上帶回來的糕點,你喜歡吃。”

陳音音從指縫裡看一眼,果然是他剛才吃的,她還嫌棄說難吃。

“我特意跑了一趟,糕點師已經下班了,這是所有的備份,不夠明天再買,你接不接,不接我扔了。”孟浮生把紙盒往前送。

陳音音伸手拿過來。

孟浮生瞧見他眼睫毛濕潤潤的,鼻尖紅紅。

“吃完早點休息。”她偏過臉不忍再看。

陳音音低“嗯”一聲,關上門,耳朵貼在門邊。

孟浮生站了會兒才走。

他鼓了鼓腮幫子,將糕點盒打開,吸一口濃鬱奶香,隨便捏起一塊放口中,去拉窗簾,忽然一個血淋淋人頭從窗頂上掉下來,砸他腳邊,咧著嘴衝他笑。

陳音音悚然一驚,再看,地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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