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孟浮生開口阻止兩人暴行,“你們是想打死他嗎?那些東西我也看到了,那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紅褲衩眉眼冷冽,藏得很好,“讓他亂偷東西,教訓教訓而已,說不定也偷了我們的呢?我要好好找找。”
他一把拽過少年懷裡的布包,卻沒拽動,手腕還被咬了一口。紅褲衩疼得眸露凶光,忽然從口袋掏出一把刀子,朝孟浮生砍去。
孟浮生手裡拿著相機沒躲開,手背出血。
“醉溫之意不在酒,忍很久了吧。”
“誰讓你知道太多。”
光頭男也加入混戰。
兩人都是沒練過的,跟孟浮生打很快就落了下風,紅褲衩鼻青眼腫哀求,光頭男疼得滿地打滾。
女人剛醒過來,看到這個景象,瞬間花容失色。
孟浮生從男人行李中找到繩子,將兩人綁在一起,她手裡拿一把刀,刀尖在兩人間來回遊移。
紅褲衩嚇得不敢說話。
“她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索命惡鬼?”
“我們哪知道她說了什麼,誰記得。”光頭男裝糊塗。
“那我提醒提醒你們,矯瑞東。”
話音剛落,山洞吹進一股濕冷的風,仿若三九陰寒,三人臉色全變了。
孟浮生悄悄打開手機錄音。
然而麵前兩人依舊沒打算開口,她也完全沒要硬撬他們嘴的意思,目光轉向女人。
這三個人中,數她心裡防線最弱。
隨著她靠近,女人身體不斷往山洞裡麵挪,掌下冒汗,孟浮生鼓起的龐大影子儘數傾覆她身上。
“不……不要過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
“彆殺我!”
孟浮生才將刀貼上她的臉,女人臉色就全白了。
“招不招?”
“我……”
光頭男大叫:“彆聽她的,不能說!”
孟浮生一手刀將他砍暈,“嘖,真礙事兒,這下輪到你了。”
紅褲衩倒地後,女人徹底放棄反抗,將殺害矯瑞東的過程全數道出。
事情結束已是晚上十二點。
七月半,鬼門開。
雖知此地陽氣熾盛,孟浮生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忽然,她想起那個被她遺忘的人。
回過頭,少年一雙黑洞洞的眼珠子正從雜草似的頭發下直勾勾盯她,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坐在陰影中,不見表情。
她立在光明裡,眼神平靜。
他望著她,孟浮生莫名覺得他的眼神飽含倔強。這感覺來得很突兀,且,沒有緣由。
孟浮生緩緩走過去,少年下意識往後退。
“你彆動,小心身上的傷。”
她聲音軟和下來。
那身影果然停了,安靜坐在那裡。
她把電筒插在石壁縫隙裡,走過去,在少年戒備的目光中緩緩蹲下。
“手伸出來,我看下。”
他沒伸。
“剛才抓我時候不是挺來勁的嗎?現在矜持什麼?”孟浮生驀地一改話鋒,麵前那雙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動了一下。
也是這時候,她才注意到對方有一雙大而亮的眼睛,雙眼皮,炯炯有神。
“嗬,能聽懂人話。”
在他反應前,她把他手抓過來,袖子卷上去,照著手電筒的光,窺見上麵大片斑紫。剛才那兩人下手不輕。
“我那有藥膏,等下衝洗完抹上。”
夏季蚊蟲多,她來島前備了些消腫膏藥。
少年依舊沒吭聲。
孟浮生挑眉,“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我叫孟浮生,你叫什麼名字?”
他嘴巴緊抿,沒有應答。
“對待救命恩人就是這個態度?”孟浮生拍拍手起身,了無興趣哂笑:“那我的東西你也彆吃了,嘴巴一直閉著好了。”
她拿起食物包就走。
少年猛地撲過去,咬住她手腕,孟浮生瞬間吃痛皺眉,“你是狗啊,鬆口。”
他慢慢鬆開。
“我以後就叫你狗娃吧。”
“……”
她看出他不喜歡,又喚兩聲,逼他開口。
“我叫陳音音。”他握緊拳頭,聲音倔強清透。
孟浮生這次聽清了,卻分明耳熟。
在成為導演之前,她曾編寫過一個劇本,那是一篇比較古早的小說,裡麵有個漂亮的炮灰配角與他同名同姓。孟浮生一生拍過很多角色,之所以還能記得這個,是因為這個炮灰投入了太多她的私人感情,他的命運是她畸愛下的產物。
她從未這樣偏愛過哪個角色。身為炮灰,卻給了他遠勝主角的容貌,甚至後來想給他最尊貴的帝位,把所有最好都給他。
那孟浮生為什麼最後改變主意了?
寫死他全家,寫他起兵造反,造反失敗變瘋變魔,墜落城牆,結束自己可悲的一生。
——沒有她的世界,他為什麼要活著?
——我造了你,你一生都該歸我。
孟浮生瘋狂且不可示人的念頭被一道重物落地聲拉回來。
陳音音學她把女人劈暈了,而後頂著雞窩頭看她。
孟浮生很快明白過來,他這是要洗澡。
她視線嫌棄掃過他全身:“毛都沒長齊,我對你可沒興趣。”
陳音音頭發下的臉看不清情緒,“衣服。”
孟浮生從行李箱裡給他挑了兩件寬鬆的襯衫和牛仔褲。
陳音音安靜接過,往洞口去了,脫衣服時,沒忍住回頭望一眼孟浮生,看見她坐進了自己搭的帳篷。
洞口雨水聲淅瀝,孟浮生在帳篷裡刷相機裡拍的模特照片,都是邊啟根據她喜好挑選的一些圈內模特。
八塊腹肌的型男、身形修長的霸總、清純陽光的男高,爭奇鬥豔……
孟浮生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給模特拍照了,她每日接觸的那些藝人、模特,皮囊豔麗者不計其數,可讓她一眼就非他不可的,至今未出現,久而久之,她無有興趣給他們拍照。
帳篷外的水生似乎弱了些。
陳音音洗漱已漸進尾聲。孟浮生卻猛地關閉相機,煩躁拉開側麵的拉鏈,沒有意外,她看見了他清俊挺拔的背影。
像腦中無數次描摹的那樣修長完美。
仿若多年夙求一朝如願,長進浮生肉裡的意識在這一刻衝破桎梏予她回應。
白生生的,哢嚓一聲。
陳音音腦中轟然炸裂,回頭怔忪,惱怒令他麵頰生慍,一捧雨水澆頭而下。
“非禮勿視。”他聲音冷下兩分。
孟浮生及時闔上拉鏈,擦乾鏡頭水珠,查看抓拍到的照片,竟偷笑出聲來。
陳音音麵紅耳赤,急忙穿上衣服,撩開帳篷。
咻咻兩聲箭矢夾恨襲來。
孟浮生快速躲開,見陳音音氣得不輕,特意指了指牆根的食物包,“這張照片就當是你的飯錢了,如果沒有這些食物,你早就餓死了,一張照片換一條命不虧。”
陳音音大概懂她在說什麼,杵在那兒,嘴巴抿得跟蚌殼一樣,吭不出氣。
孟浮生目光極快掃過他全身。
人高、腿細、脖子直,眼睛清澈透亮,紅紅的嘴巴,氣質倔強乾淨,是極具美感的少年。
他此刻襯衫紐扣係錯,衣領外翻,露出裡麵白皙無暇的肌膚。
孟浮生心頭難扼悸動,腦中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想簽他。
她會將他打造成圈內最完美的藝術品,最頂流的藝人,最漂亮的金絲雀。
陳音音盤腿坐在牆根,像是被孟浮生的歪理說服了,也有可能是在組織言辭罵她,安靜入食。
她躺回帳篷裡,半晌探出腦袋,點了點隔壁紅褲衩搭的帳篷,“你今晚睡那個。”
他頭也沒抬。
孟浮生沒再管他,縮回去,闔上拉鏈,又拉開,伸出腦袋,“藥膏趁早抹,留疤不好看。”
陳音音沒動。
孟浮生眨眼笑:“後麵夠不著,要不要我幫你?”
他終於抬起眼眸,冷淡一聲,“不知羞.恥。”
“……”
她氣罷發笑:“自己脫.光送上門,怪不得彆人看。”
他憤而抬手,“嗖嗖”兩聲,孟浮生已快一步躲進帳篷。
她太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愜意的覺了,雨水啪嗒,敲打著夢,像交響樂。
連續半年的鬼驚夢,在這一夜戛然而止,意外安然。直到,鼻腔嗅到一絲刺鼻煙味。
她意識到不對勁時山洞口的火已經燒起來了,火聲裡夾雜光頭男等人得意的笑聲。
中計了。
孟浮生立刻去看陳音音,少年早已昏迷,麵頰潮紅,身上滾燙厲害。
孟浮生摸一把他額頭,果真發燒了。
洞口被東西堵住,濃濁煙霧一股腦竄進來,熏得人腦眼昏花。
空氣中仿佛還有未散儘的藥效,孟浮生腳步虛浮,艱難從箱中拿出兩瓶水澆灌毛巾,捂住自己與陳音音的口鼻。
“快醒醒!”
“出事了,陳音音!他們要殺人滅口!”
“快醒來!”
他濃密的睫毛叢終於顫動,仿若噩夢踩空般驚醒,他睜開眼睛,耳邊是孟浮生焦急的喊聲。
鋪天蓋地的濃煙將人吞沒。
她咳嗽一聲接一聲。再這樣下去,不出兩分鐘,兩人都得窒息死在這兒。
為今之計,儘管洞口烈火漫天,也隻能拚死一試。她將山洞裡所有能用的水都澆在自己身上,拿起攝像機的支架,準備第一個出去。
她昏沉站起,步伐歪扭。
陳音音卻快速拉住她手,“後麵。”
“什麼?”她有些聽不清。
“裡麵有出口。”
陳音音直接拉住她朝洞裡跑。
這回孟浮生聽清了,心中驚喜,跟著他走。
陳音音扒開一層雜草,底下竟是個狗洞般大小的出口,難怪昨晚沒人看見他進山洞。
陳音音先出去,把手伸給她。兩人間隔一層不甚明朗的亮光,她在黑暗裡,他在黎明下,他向她伸手,黑眸澄靜。
孟浮生剛放上去,便被他快速抓牢。掌下是熾熱滾燙的溫度,卻並不粗糙。
孟浮生對他流落荒島的身份產生懷疑。
兩人沒有大張旗鼓找上門,躲在暗處觀察情況。此刻天正蒙蒙亮,頭頂蓄一汪灰藍,朝霞與月光同在,神奇而偉岸。
洞口不知何時又來了一群人,看樣子是那三人同夥。孟浮生注意到其中一人氣勢駭人,國字臉、鷹鉤鼻,皮帶下彆了把槍,應該是這群人的頭兒。
“力哥,要不進去看看,這麼久沒動靜,人應該是熏死了。”光頭男提議。
力哥點頭。
紅褲衩當先剝開洞口碎石雜草,看清裡麵場景,立刻大叫。
“人跑了!”
光頭男與女人俱驚,很快搜到那個洞。
“應該是走不久,都去搜!不能讓人跑了!”力哥下令,要不是怕處理屍體麻煩,剛才就把兩人一槍崩了。
孟浮生鬆口氣,坐下來,發現陳音音的手一直被她攥著,掌心已經出了汗。
“謝謝。”她鬆開手。
陳音音沒吭聲。
“我約的船最晚今天下午到,等船來了,我們就有救了。”孟浮生調整相機參數,因為隨身佩戴,光頭男等人沒能拿走。
她舉起相機,朝霞氤氳,薄月淡勾,他側頰靜謐恬靜,她悄悄抓拍一張,被陳音音發現了。
兩人四目對望,不避不讓。
陳音音清澈的眉眼終是柔軟在黎明微涼的光霧裡,清瘦身軀傾染坍塌,撲了孟浮生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