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雞(1 / 1)

“溪音,晚膳給文才人做什麼啊?辣子雞?油燜茄子?還是爆炒油菜?”徐棠掬著一捧鮮豔的紅椒進來。

趙溪音想了想:“中午的地三鮮和炒冬筍做的不錯,晚膳你再做一次。”

徐棠詫異得眼睛都睜大了,三日不做重複菜,這是禦廚們默認的常識,唯恐主子們吃膩了。

文才人午膳的反饋很好,應該再接再厲,多做重口味的菜才是,怎的要重複?

“中午的兩道素菜,文才人還沒吃夠,我隻把葷菜換一種就行。”

文才人沒吃夠是一方麵緣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文才人為自己立弱柳扶風的人設,連用膳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口味,痛痛快快地吃,想來,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的原本性格。

若她和徐棠一味隻供應重口味的飯菜,等於把文才人給暴露了,那麼,等待她們的不再是誇讚,而是訓斥了。

徐棠不傻,跟她一講她就明白了,不由後怕道;“深宮艱險啊,還是溪音你想的周到。”

於是徐棠又把地三鮮和炒冬筍做了一遍,依舊用高湯吊汁。

趙溪音則做了道辣子雞,剛好把同伴拿來的乾紅椒用上。

辣子雞的靈魂在於乾紅椒,用量甚至比雞肉塊還多,半鍋辣子在鍋裡乾炒,爆出濃濃的乾香,濃鬱的辣味彌散在整個廚房。

“咳咳咳。”

“她是給文才人做辣子雞?瘋了吧。”

“文才人要是吃辣子雞,我的名字倒過來念。”

“沒看徐棠在做清淡素菜嘛,那才是給文才人吃的,至於趙溪音做的,八成隻能滿足自己的癖好。”

趙溪音不為所動,專心做好一盤鮮豔欲滴的辣子雞,照舊和徐棠、兩個雜役一起從到儲秀宮去。

到了儲秀宮東偏殿,文才人正坐在妝鏡前,由貼身宮女服侍卸去繁複的妝發。

從鏡子中見到兩個禦廚來,她淡聲問:“晚膳是什麼?”

【若敢做一堆重口味菜肴敗壞老娘人設,老娘連人帶菜給你們扔出去。】

果然是這樣,趙溪音慶幸自己堅持讓徐棠多了兩道清淡素菜,規規矩矩答:“回才人,晚膳是辣子雞、地三鮮、炒冬筍,還有一道海鮮米粥。”

文才人梳發的動作一頓,從鏡中再次打量趙溪音,嘴角不自覺噙上笑意。

【素菜維持人設,葷菜給老娘解饞,這小廚娘挺知情識趣。】

嘴上卻故意問:“怎麼又是地三鮮和炒冬筍。”

趙溪音隻答:“辣子雞是新菜。”

【挺聰明。】

文才人已經聞到香辣熱烈的味道,施施然從妝鏡前站起身,在膳桌前坐下。

這次,她連鋪墊的動作都沒有,上來就去夾辣子雞。

【反正你們兩個小廚娘都知道老娘的口味了,那趙小廚娘還知道替我隱瞞,老娘我還矜持個什麼勁?】

辣子雞裡挑選得都是上好的雞腿肉,經過油酥、辣炒,成了誘人的深褐色,肉質緊實,外酥裡嫩,表麵有濃重的香辣味。

文才人吃著很合胃口,一塊接一塊根本停不下來。

趙溪音和徐棠對視一眼,眼中皆是喜色。

【啊啊啊老娘本想就吃幾塊解饞的,這玩意兒怎麼停不下來啊。】

趙溪音聽得忍俊不禁,文才人對重口味美食,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等反應過來,辣子雞下去了一大半,另兩道菜也消耗掉十之二三,海鮮粥用了半盅,文才人饜足不已,勉強停下筷子。

“這道辣子雞是誰做的?”

“是我。”趙溪音如實答,“另外兩道素菜則是由徐禦廚所製。”

“賞。”文才人吩咐道,“兩位禦廚辛勞,每人賞賜十兩銀餜子。”

徐棠眼中儘是驚喜,司膳司伺候不好後宮嬪妃,遭滿宮嫌棄,多久沒受過賞賜了,十兩銀子雖不算多,長的卻是整個司膳司的臉。

兩人齊齊道謝:“謝文才人賞賜。”

“你叫趙溪音?”文才人眼中有欣賞之色,“往後我的食譜就照這個來,地三鮮、炒冬筍,再加上一道由你親手做的香辣菜品。”

【這小廚娘不僅手藝好,還機靈,比以往那個潘禦廚強多了。】

趙溪音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順水推舟道:“一切都依才人所言。”

“對了。”文才人又問,“聽聞你們司膳司搞了出鐵血政策,被退菜或奉膳遭受斥責三次以上的禦廚,要被趕出宮去?”

趙溪音不知她從哪聽來的消息,還是答:“確有此事。”

“看來你們胡尚食,是下定決心要整頓司膳司了。”

徐棠覺得此刻和文才人談天的氛圍還不錯,懇切地問:“才人會幫我和溪音通過考驗嗎?”

文才人搖頭:“胡尚食此舉是要留下真正有廚藝的禦廚,我若幫你們作弊,到頭來坑害的,不還是後宮姐妹?倘若你們真有本事,不需要求我,自會通過考驗。”

徐棠滿麵失望:“好吧,那才人想吃什麼,可以提前告知我們。”

文才人大約覺得司膳司這場考驗很有意思,笑了笑:“想都彆想。”

【老娘才不會告訴你們,明早想吃鮮肉包。】

趙溪音聽得清清楚楚,道:“明日早膳,鮮肉包配八寶牛乳粥,再加上時令小炒,才人覺得如何?”

文才人:“……”

這廚娘屬蛔蟲的?

回到司膳司時,天色已經暗了。

郭掌膳拿著冊子站在大院中央,記錄每個禦廚奉膳的結果。

廚娘們對奉膳結果不得隱瞞,如實稟報,一旦發現有虛報,即刻逐出宮去。

禦廚們陸陸續續回來了,大多數廚娘臉上是種如釋重負的神情,隻有潘影兒一人陰沉著臉,一副天要塌的模樣。

“她怎麼了?”趙溪音好奇地問。

徐棠已經聽其他廚娘說了,用解恨的語氣道:“奉晚膳時,潘影兒被麗美人訓斥了。”

“麗美人不滿意送去的膳食?”

“聽說她想投機取巧,討好麗美人,在食盒裡放了十兩銀子,和膳食一起呈上桌。”

趙溪音目瞪口呆,知道潘影兒圓滑,沒成想她圓滑得過頭了,賄賂掌膳就算了,還敢去賄賂後妃。

可笑的是,賄賂後妃的銀子隻有十兩,這不是賄賂,是羞辱,哪個嬪妃被選入後宮,不是有家底且心高氣傲的,豈會為十兩銀子而折腰?

這事若是放在文才人身上,估計會隱忍不發,但麗美人是個脾氣差的,當場就訓斥了潘影兒。

“潘影兒把用在宮人身上的套路用在後妃身上,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徐棠暢快道:“再加上她下午剛送去了甜膩的糕點,晚上的膳食又很膩口,麗美人不發脾都說不過去。”

潘影兒在永和宮發生的事整個司膳司都知道了,禦廚不在廚藝上下功夫,整日鑽營投機取巧之道,這不是滿宮裡丟司膳司的臉嗎?

司膳司本來口碑就差,這下更是在所有人麵前都抬不起頭了。

故而所有廚娘看向潘影兒時,目光中都帶著怨懟。

潘影兒自知丟人,乾脆頭都不抬,若不是郭掌膳一會要宣唱每個人的奉膳結果,她都想立刻鑽進號舍,沒臉見人了。

那邊郭掌膳已經整理好每個廚娘的奉膳情況,走到台階中央,咳嗽一聲。

所有人安靜下來,目光彙聚過去。

她打著官腔、端著官架:“今日奉膳大多數禦廚表現都很好,比起先前有很大進步。”

鐵血政策下人人緊繃,能沒有進步嗎?隻是這種政策長久不了,最多一個月已是極限,否則司膳司的名聲還沒拯救回來,禦廚們先崩潰了。

好歹是誇獎的話,廚娘們緊繃的心總算得到些許慰藉,紛紛露出笑臉。

“但是。”郭掌膳話音一轉,不善的目光看向潘影兒,“潘禦廚卻被麗美人訓斥,給司膳司再次蒙羞!”

她雖拿了潘影兒五兩銀子的賄賂,那是調換嬪妃的費用,一碼歸一碼,不可能一直袒護。

“真沒想到潘影兒是頭一個被訓斥的,嘖嘖嘖。”

“她費心巴力跟人家換嬪妃,結果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好笑發財了。”

“就隻說她挨訓斥的事,賄賂嬪妃的事不提嗎?”

“八成不會公開提,畢竟事關司膳司的臉麵,女官們生氣,私下訓誡就是了。”

“……”

“還有一樁事。”郭膳食看了眼冊子,雖不情願,卻不得不說道,“趙禦廚和徐禦廚,各得文才人十兩銀子的賞賜,雖是小賞,也算給咱們司膳司長臉了。”

她早上剛強迫這倆廚娘更換了奉膳嬪妃,結了仇怨,壓根不想看她倆得意,可上麵有司膳女官壓著,還是得公事公辦,一切為司膳司的名聲著想。

廚娘們隻知道潘影兒得了訓斥,還不知道趙溪音和徐棠得了賞賜,紛紛把目光從前者轉移至後者身上。

目光中有豔羨,也有輕蔑和不屑,不就十兩銀子嗎?不算什麼。

全然忘記了為文才人奉膳,難度的地獄級的。

一眾目光中,趙溪音平淡如常,並不十分享受萬眾矚目,反而覺得捧殺的誇獎行為實在拉仇恨。

徐棠想不了那麼深,隻覺得能氣死潘影兒,她就開心、就高興。

潘影兒的確快氣死了,剛才還低著頭,聽到趙溪音二人得了文才人的賞賜,彈射般抬起頭,滿眼難以置信。

她挨罵,那兩人卻挨誇,憑什麼?文才人什麼時候這麼好伺候了?

轉念又想,文才人雖然胃口弱,可脾氣比麗美人好多了,斷然不會訓斥人,害她這麼丟人。

她突然很後悔,若是自己仍舊侍奉文才人就好了,惹了麗美人,自己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不如再換回來!

隻要大把銀子使下去,郭掌膳還能不給自己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