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衡一手撐在枕邊,細看著她美麗絕倫的麵容,柔聲問:“出什麼事了?”
孟蕾搖頭。
蘇衡神色明顯放鬆下來,要起身,“早點兒睡。”
孟蕾摟著他不撒手。
蘇衡揚了揚眉,深凝她眼眸,“一起?”
那雙明亮深邃的眼睛,此刻有著能將人溺斃的溫柔。孟蕾輕輕點頭。
“是不是該跟我說點兒什麼?”蘇衡問。
“……”說什麼?從哪兒說起?孟蕾隻知道近半年來,自己對他乾了無數件腦袋缺弦兒的事,不知道他要她解釋哪一樁。
蘇衡薄唇微抿,一手繞到頸後,要拉下她的手。
孟蕾不肯,十指死死纏在一起,“我錯了成不成?”
“錯哪兒了?”蘇衡神色已回複平然淡漠。
“……”孟蕾隻好不恥下問,“你最介意什麼事?”
蘇衡眉心輕輕一跳,“你問我?”
傷人心和尊嚴的缺德事兒,她做過幾件,卻真不知道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哪一件,隻好采取緩兵之策,“我剛睡醒,你讓我想想。”
蘇衡眉心明顯一蹙,再次嘗試拉下她的手,“聽話,睡覺。”
“不。”孟蕾跟他擰上了,雙臂用力,把他勾得更低,“以前是我對不起你,這還不行麼?”
“這種話,你跟我說過好幾回了。”
“……”孟蕾想哭一鼻子,為曾經的沒事出幺蛾子的自己,“這次是真的。”
“這話也說過。”
“……你就不能翻篇兒麼?”孟蕾沒辦法告訴他,自己裝著上輩子大致的記憶,但因為長達幾年的精神狀態不好,早已混淆了很多事件發生的時間。
“蕾蕾,過日子不是過家家,你不能總是打一巴掌給個棗。”
孟蕾隻能說:“我不是又耍那些無聊的招數,這次是真的。”
在蘇衡聽來,還是敷衍。
也許,母親說的對,他太慣著蕾蕾了,以至於她始終沒有步入婚姻該有的責任心,更不懂得尊重是維係婚姻的要素之一。
他不會放棄她放棄婚姻,但寧可相敬如冰,也不想再雞飛狗跳地度日。一直那樣過,真的會把彼此過得麵目全非。
他再度試圖掙脫她的鉗製,卻又不好用蠻力。
兩人陷入僵持。
她又開始跟他耍賴了。
蘇衡輕輕磨了磨牙,“鬆開。”
“不。”孟蕾的手因為過度用力都麻木了,也知道自己在他眼裡,又在犯任性耍賴的毛病,可她沒彆的辦法。
打破僵局,總得有個人先一步服軟。反正她現在就是抽瘋的階段,不介意拉下臉不斷嘗試,這樣不行,她再換方式就得了。
下一刻,蘇衡俯首,唇牢牢按到她唇上。
沒有一絲溫情,很粗暴,與其說是索吻,不如說是蹂躪她的唇瓣。
這是記憶中沒有過的事。
他真生氣了。
孟蕾又慌又懵。
她是想把彼此拽回到夫妻狀態,可不是要把自己變成狼爪下的小綿羊。
“蘇衡……”她現在想跟他到客廳或書房,坐下來長談一次。
卻讓蘇衡得了方便,舌靈巧有力地撬開她唇齒。
舌尖相觸,反複糾纏,他亦漸漸恢複到她記憶中的溫柔疼惜。
孟蕾深吸一口氣,腦子裡空茫一片,一點一點,軟化下去……
她仍舊摟著他,手臂卻早已無力。
蘇衡與她拉開距離,輕而易舉地扯下她雙手,輕咬一下她紅潤潤的唇,“想不想說些什麼?”
怎麼又繞回去了?孟蕾知道他意圖,手要扯住他衣袖。
蘇衡先一步按住她的手,“聽話,睡覺。”語畢轉身,走到折疊床前,鋪開被子。
孟蕾看著折疊床運氣。
若是可能,她現在就要把那個破床扔出去。
還有睡那張床上的人,也該出去涼快會兒——至於嗎?為了讓她鬆手,來那麼一出,繞那麼個大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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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正房的客廳,終夜燈火通明。
孟重陽是家中老小,早被攆回東廂房休息了。
孟連江、李玉萍、李素馨成功營造出愁雲慘淡的氣氛,談話還流連在相互指責中——
孟連江深吸一口煙,胖胖的臉上有著薄怒,“我們是讓你跟文遠過去跟孟蕾說說話,你們怎麼就把話說到了這地步?這一天,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李素馨現在已經煩透了他,冷冷一笑,“其他的先不用急著說,不如先說說您跟我媽的事兒。二十多年的事兒了呢,要是在那年月暴露,你們倆最輕也得遊街好幾圈兒吧?”
孟連江立時氣得臉色鐵青,轉而回以冷笑,“你還有臉笑話彆人?勾引孟蕾對象的不是你?年輕輕的就這麼大忘性?”
“你!……”李素馨暴躁了一下,旋即笑靨如花,“再怎麼著,我跟文遠也沒弄出孩子來。文遠再不是東西,也管得住自個兒,不像有些人,專會坑得孩子沒法兒做人!”
“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孟連江跳起來,目露凶光。沒有外人,他不用做斯文的戲給任何人看。
“罵誰呢!?你再罵一句試試!?”李素馨驟然把麵前的茶杯摔到地上,“要不你就現在打死我,要麼我揭發你乾過什麼臟事兒!除了禍害女人,你還有什麼本事?”
語聲略頓,她綻出惡毒的笑,“你現在胖的跟頭豬似的,也彆尋思著還有誰能當你下家了,可真好啊。真要謝謝你平時那麼能吃,自個兒就為民除害了。”
“他奶奶的,我今天還就要打死你!”孟連江起身。
“都給我閉嘴!”一直相對沉默的李玉萍喝了一聲,又將丈夫用力一拽,使得他跌坐回到長椅上。
孟連江猝不及防,懷疑自己的尾椎骨受了重創,不安地來回扭動著胖胖的身形。
李玉萍的思路和丈夫、女兒全不在一個頻率。
她探手摸了摸花梨木長椅,又看看室內配套的家什,“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彆扯沒用的了。孟蕾要我們搬,那就搬;要租金,我們給。機會不是一次就能等來的,你們怎麼那麼沉不住氣?”
孟連江不再吱聲。
李素馨則還是不放心:“真要給房租?咱家隻有幾百塊錢的家底,再給她房租……”
“不然呢?等她瘋勁兒又上來,把我們家裡的事四處嚷嚷?”李玉萍麵若冰霜,卻眼含譏誚,“她不消停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機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李素馨看著母親清瘦的麵容、從譏誚轉為冷酷的眼神,反而放下心來。
沒錯,孟蕾好像是從撞破她跟姚文遠的關係之後,行徑就沒正常過。
跟蘇衡過了半年不假,卻是一地雞毛,感情怎麼比得了父母對她的長期洗腦?
一切都會回到他們最樂於見到的那種局麵。對此,李素馨分外篤定。
惦記彆人手中財產的滋味好嗎?當然不好,太不好了。
可李素馨沒辦法。
她秉承了母親愛美的性格,每個月的工資一拿到手,母女兩個一樣,不出三天就能為了添置衣服化妝品花的七七八八。孟連江嗜好抽煙喝酒打牌,更存不下錢。
可她得結婚,弟弟以後得上好學校,往後兩個長輩得養老,哪一樣不需要房子和錢?
反正什麼東西留在孟蕾手裡都一樣,自己用不著,蘇家也不需要,那麼,為什麼不給他們用來緩解窘迫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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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孟蕾收拾房間時,發現了六安瓜片,心知是老李給蘇衡的謝禮。手邊沒事後,她沏了兩杯,給書房裡的蘇衡送去一杯。
“謝謝。”蘇衡頭也不抬,又在忙著繪圖。
“我能不能借幾本書?”
“嗯?”
孟蕾隻好重複一遍。
蘇衡抬頭看著她,“跟我‘借’書?”
“……你怎麼這麼愛摳字眼兒?”孟蕾無奈了,“這些書本來就是你的寶貝,我怎麼敢隨便碰?”
“愛碰不碰。”
“……也不知道哪根兒筋又擰住了。那麼不給麵子,我都沒生氣,你倒來勁了。”孟蕾咕噥著,站到書架前挑書。
蘇衡望了她片刻,到底沒忍住,唇角揚了揚。
孟蕾選好書,繼續故意跟他找話:“這些你暫時用不著吧?”
蘇衡掃一眼,見都是魯迅、老舍的著作,“用不著,彆外借。”
“嗯。”
孟蕾捧著書到臥室,放在床頭。
李玉萍來了,落座後說,“你爸出去有事,我來替他給你房租。”
孟蕾給她沏了杯茶,用的家裡慣常招待人的茶,自己捧著六安瓜片享用。
李玉萍暗暗無語:給她沏一杯好茶怎麼了?現在這丫頭怎麼連基本的禮貌都不講?
她取出一個信封,“除了租金,還富餘一些。”
“餘下的是給我的壓歲錢?”
“不是。”李玉萍不自在地笑了笑,“那邊房裡有些東西,我們已經用了這麼久,老房子那邊也沒有,這些錢能不能當是我們買下的?”
孟蕾從五鬥櫥裡找出合同,“我媽定的合同特彆細致,上麵寫著原先有哪些家具,家具都是我姥姥姥爺在的時候添的,一樣都不能動,而且,要是有損壞,你們得賠錢。”
李玉萍麵色僵了僵。
孟蕾瞧著她,含義不明地一笑,“您在打那些家具的主意吧?還挺會玩兒含糊其辭那一套。”
“沒有沒有,我說的是一些小東西,廚具什麼的。”
“不管什麼都不準帶走,你們搬完了我會去檢查,少了東西,我照樣兒去你們單位找領導評理。”
李玉萍強忍著氣,“不會,放心。”
孟蕾點了點信封裡的錢,取出自己應得的,餘下的還給她,隨後寫了個收據。
李玉萍看一眼緊閉的臥室和書房門,“蘇衡在不在家?”
“在家,忙著呢。”
“那今天先這樣,有空了再來找你說話。”
“好。”
送走李玉萍,孟蕾回到臥室,站在折疊床前,琢磨了一陣子,又去找蘇衡:“炒菜的油不多了,等下你能不能幫我買一些回來?”
“行。”
孟蕾眼巴巴等到他出門後,立馬把折疊床上的東西收拾乾淨,再將床折疊起來,放到門口,跑去敲鄰居趙阿姨的門,“阿姨,我記得您家孩子睡的床好像不大結實,沒錯吧?”
“沒錯,怎麼了?”趙阿姨一臉莫名。
“我家有個折疊床,用不著還占地方,您要不要?”
“是真的嗎?誒呦,那怎麼好意思呢?真用不著?”
“真用不著,您等著。”
蘇衡買食用油回來後,給自己續了杯茶,坐到沙發上,見茶幾上多了一大串香蕉,幾個大蘋果,問:“哪兒來的?”他不記得李玉萍有帶東西上門的習慣。
孟蕾掰了個香蕉遞給他,一臉無辜,“嘗嘗。我用折疊床換的。”
蘇衡險些被茶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