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臻,我媽叫你今晚去我家吃飯,順便這個假期待在我家。”張桃子知道木臻比她小上幾個月後,就一直這樣叫他。
她手攥著幾張卷子,擠到木臻身邊幫他收拾書包。
“你不用帶東西回家嗎?”木臻瞧著張桃子除了那幾張卷子,身上可堪稱是空無一物了。
“嫌麻煩,懶得帶。”
張桃子給木臻的書包拉上拉鏈,又極其順手地背到了肩上。
“書也不帶嗎?”木臻伸手欲掰扯書包,拉扯無果後,隻能讓她背著了。
“看你的就好了。”
張桃子家離學校不遠,木臻步子邁得極慢,張桃子也由著他,隻嘴裡又哼起了那首歌。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這是什麼歌?”
木臻從未聽過如此超前的音樂,甚至他不知曉,那些歌詞,是不是如他聽到的一般。
張桃子一驚,緊抿著唇不再出聲,半晌,她才囁嚅道:“沒什麼。”
說完,她又悄悄打量起了木臻,少年在開學時已經剪去了過長的羊毛卷,隻是那些小卷還有不少紮根在他頭上。
樹縫間漏出些光點投到他身上,整個人瞧著又乖又軟,哪裡像老虎,分明是王媽家那隻最愛撒嬌的小奶貓。
張桃子想著,忍不住翹嘴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木臻很難不去注意身邊這個,突然嘴巴裂開,像要來一口生吞他的人。
“沒什麼。”張桃子不知道如何說,隻能先這樣回答著,隻是那笑容,卻怎麼也收不回去。
木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垮著臉不再說話,他抬快了腳步,把張桃子落在了身後。
毫無知覺的張桃子,隻慢慢跟在木臻身後晃著。
“要到你家了,把書包給我吧。”木臻悶聲說道,也不去看張桃子。
張桃子依舊無知無覺,抬眼四處張望,外界有太多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嘿,不能累著我們公主啦,還是老奴背著吧。”張桃子說著,就要將木臻推進自家院門內。
這會木臻雙腳卻如同在地上生了根般,硬是不願挪動分寸。
張桃子都聞著家裡飄出來的菜香了,勾得她口水都要流下地來了。
幾番推搡無果後,張桃子心一沉,手上使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將木臻以小兒把尿的姿勢抱了起來,順帶抬腳輕踢開了院門。
反應過來的木臻,紅蔓延至了全身,耳朵尖尖都快紅得滴出血來了。
“放我下來。”木臻小聲掙紮了幾下,但在張桃子麵前,卻如蚍蜉撼樹。
張天聽著外麵的響動出門,恰瞧見了這一幕,他強忍住不斷抽搐的嘴角。
“你們耍得還蠻好的哈。”說完,他乾笑著打了幾個哈哈,“那什麼,我廚房還炒著菜,我先去看看。”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
“大事不好了,貓兒又淘氣了,老婆快去看看。”
一時隻能聽見張天的大聲驚呼。
張桃子這才覺出幾分不對味來,忙把手中羞憤異常的木臻放了下來,正要給人捋捋略微有些淩亂的頭發時,被他偏頭躲開了。
木臻低著頭走進了裡屋,沒有再管書包,也沒有管她。
木臻在飯桌上乖乖吃飯,乖巧聊天,但張桃子覺著,木臻生好大氣了,還故意無視她的那種。
飯後,張桃子死皮賴臉地當個狗皮膏藥黏在木臻身後,木臻走哪她去哪,也不管木臻絲毫不理會她。
“你老跟著我乾什麼?”木臻在院內的秋千上坐下了,隻是依舊低著頭不看張桃子。
“這不是怕我的小公主生氣嘛。”張桃子蹲下來,將臉湊到木臻跟前去。
木臻定定望向耍寶的張桃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哪個敢生你的氣咯,混世大魔王。”
張桃子伸出雙手,把住了木臻的臉,“公主彆生氣,我求求你告訴我。”
木臻垂眼不答,她就哼唧得更加起勁。
“我問你什麼都不告訴。”木臻被纏得無法,隻能輕踢腳尖,慢慢劃拉著地答道。
原來是這樣,張桃子原想解釋清楚,但眼前的人,又要與那老虎的形象重疊起來了。
“親愛的公主,我保證,以後你問啥,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張桃子拍著胸脯表示,她哄人時,向來什麼胡話都能說得出口。
木臻低低應了一聲,算是把這一篇章翻了過去。
張桃子背過身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很柔軟的觸感。
昏暗的巷內。
周餘無意識抓緊書包帶,過長的劉海依舊遮著她眉眼,她是個怪人,是她父親口中,如死去母親一樣的怪人。
她討厭這樣放假的日子,但又不得不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中。
她能去哪裡呢?她無處可去。
桌上殘羹冷肴,沙發上是幸福看電視的一家三口。
“等會吃完飯,把鍋碗都給我洗乾淨了。”李翠蘭悠閒剔著牙,開始指揮尚還未放下書包的周餘。
周餘未答,尋了副乾淨的碗筷,默默坐在桌前吃了起來。她原本是不想吃的,她原本是想摔門離開的。
可是她實在餓得不行了,有什麼比填飽肚子還要重要的呢?
“你瞧瞧你帶來的這悶葫蘆拖油瓶,一棍子憋不出一個屁來。”李翠蘭臉上掛著奚落,示意周山去觀看。
周山不願扭頭,她非要將他的頭掰過去,讓周山去看著,她嘴裡那不成器的拖油瓶。
她眼中帶著譏諷,滿意看著被她擺弄的人。
“要我說,女娃就不要讀什麼書,找個人家嫁了,免得在彆人家日日吃白飯。要是在婆家能生個帶把的,也算是有幾分造化幾分功績了。”
李翠蘭又開始發表長篇大論了,沒有一個人會出來反駁她,她愈發得意起來。
周餘隻是埋頭吃飯,隻是咀嚼的動作更快了幾分,她背對著李翠蘭,不讓她再看到臉。
米飯混著鹹澀的眼淚一同被服下。
母親啊,你取名時會不會想到,我是多餘的餘。
周餘隻有一個雜物間改造的房間,裡麵淩亂堆著些紙箱以及一個折疊床,她溫習功課後,從書包的夾層中,小心翼翼取出了白紙包著的物件。
一片有著鋒利棱角的碎瓷片,她攏住手,虛放到胸前。
周餘內心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她原本該是灰撲撲不被人注意的,而突然有縷強勁的風吹向了她。
不過風是自由且無情的,打個照麵後,又是各歸各路了。
隻是,她之後,很難不把目光移向那一陣虛無般的風了。
夜裡起風了,風刮得響動很大,周餘努力閉上眼睛,睡著了,一切就好了。
夜晚風大,但第二天卻是個晴好日子。
張桃子在家向來是怠懶的,這樣的假期,她非要睡到日上三竿才罷休。曹雲與張天也知曉她這脾性,往常都是慣著她去。
況且,這樣的假期,他們一家人都是習慣了賴床的。
而今日卻略有不同了,家裡住了個勤學的小書生,在曹雲還未起來時,木臻就早已坐在沙發上看書了。
非他要做副什麼樣子給張家人看,他隻是不習慣在彆處睡覺,覺淺得很,而這客廳光線好,恰也適合看書。
於是,曹雲一起來,就看到木臻這副乖巧模樣,而想到自己那還在呼呼大睡的女兒,越發看張桃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曹雲大步流星上樓,把張家父女兩個,齊齊從被窩裡薅了出來。
不明所以的張桃子還穿著睡衣,踩著拖鞋,頭頂雞窩頭,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
“媽媽,是有什麼好吃的嗎?”
在她的觀念裡麵,曹女士隻有在發生意外下才會提前喊她起床,而這意外,一直都是,曹女士想分享吃的了。
還不及曹雲說什麼,同樣睡眼迷蒙的張天,宛如一個考拉般把曹雲給環住了,“雲妹,什麼事喊我起來,是肚子餓了嗎?”邊說還拿頭拱了曹雲幾下。
曹雲看著她家這兩個對照組,使勁呼呼幾下把兩人搖醒,努力幾番未果後,她附身到他們耳邊,極其小聲說道:“小臻還在咱家呢,你倆彆丟人現眼了。”
這話聲雖小,但著實讓兩人清醒了。
誰還不是個要麵子的呢。
匆忙吃完早飯後,隻見張家的書房內,一片祥和氣息,學術氛圍濃厚,每個人都用心從書中汲取知識。
但若細看去,便可發現這平靜勤學氣氛下的端倪。
張天瞌睡還未醒,將新得的早報全部鋪展開來,將昏睡的麵容遮了個嚴嚴實實。曹雲從書架上順了一本西語原版書籍,看似在認真翻頁閱讀,實則連書都拿倒了。
而兩袖清風回家的張桃子,連筆都是臨時從木臻的手裡順走的,她眼落在試卷上,但筆卻絲毫未動,心緒全飄到天外去了。
張桃子從未在假期如此早起,隻待了半個小時,就覺得椅子上有千萬根在紮她,每當她想溜之大吉時,就能看到專心學習的木臻,虎視眈眈的曹女士。
她在椅子上都快扭成蛆了,卻不願意做打破這詭異氣氛的第一人。她隻能時不時去戳戳木臻,一會借書,一會嫌筆不順手讓他給換一支,一會借點草稿紙,左右手各拿一隻筆,自己同自己下起了五子棋。
木臻毫無被打斷學習的不滿,全都好脾氣的一一應了。
午飯時間到了,除了木臻外,都鬆了一口氣。
同時,他們也為自己身在書香世家而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