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藍到滴出水的天空壓住了頭頂,大片的棉花雲在海一般的天空中遨遊。
“張桃子!給我去外頭好好站著!”
妝容精致的曹女士站在門口怒目而視,單手叉腰訓著張桃子。
張桃子小心抬眼看了一眼她的母上大人,曹雲手中此時正捏著一塊海藍色的玻璃碎片,那是她最珍愛的花瓶,由她親愛的閨蜜贈送。
張桃子的父親張天正不住撫著曹雲的背給她順氣。
“小雲,可彆氣壞了身子,我們桃子雖貪玩,但她這次可是要去上重點高中了,木家那小子不是也要去嗎?”
“我看她比那小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你看這會正午正熱著,桃子一個女娃子站外麵曬著也不好。”
說這話時,張天明顯語氣一頓,看向他那皮猴一般,早就被曬成古銅色,差點分不出五官的閨女,隻得再次接話道。
“這花瓶,改日我到那商貿大廈好好給你尋一個,包準漂亮大氣。”
張天還在不住勸著怒火中燒的曹雲,張桃子卻早已識趣腳底抹油跑到小院裡站著挨罰了。
果然,下一秒,張桃子就聽到了“老婆饒命”的哀嚎聲。
曹雲揪著張天的耳朵,“咱家這個小潑猴就是你給慣出來的,和你家小黛玉一塊給我站到院裡去吧。”
說完,曹雲瀟灑轉身,關上了房門。
張天耷拉著腦袋,如一隻落水的貓,緩步朝著張桃子走去。
“嘿嘿,被老婆趕出來了吧。”
張桃子調皮朝著張天做了個鬼臉,張天聞言,眼中的哀怨更多了幾分。
“哢噠”聲響起,張天眼中又燃起了希冀。
結果,下一秒,門縫裡滾落出一個有些掉皮的足球,直直滾到了張桃子麵前。
張桃子見此情境,忍不住發出一陣爆笑,隻差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了。
“張桃子,彆欺負你爸!”
房內傳來的聲音,讓張桃子馬上噤聲,但臉上的笑意怎麼也蓋不住。
“張桃子,我給你媽去買小蛋糕了,你想想怎麼好好哄你媽吧。”
張天屁顛屁顛離開,奔向了哄老婆利器——小蛋糕,隻餘張桃子在原地摳手,她身上分文沒有,得想個彆的法子。
張桃子站在院裡的大桂花樹下踱步,曹女士這次可是氣著了,她得好好想想。
此時,偶起了一陣風,從樹縫中落下的光斑正在她臉上不斷晃悠著,張桃子一時被吸去了注意力,直愣地盯著這些光點子,思緒卻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曹女士總調笑說張桃子不像她生的孩子,倒像哪個貓娘子來托生到她家了。
“是桃子吧,替姨喊你媽一聲。”
張桃子正在愣神之際,那個明媚張揚的女人就站在了她麵前。
許嬌燙著那會很時興的大波浪卷,頭發卷曲而濃密,風吹如海藻般,她穿著紅裙,那紅雖分外打眼,但卻沒有將她臉蛋的美麗蓋過一絲。
張桃子第一次見許嬌,便看到發愣了,竟是直直癡在原地了。
許嬌伸手在張桃子眼前晃了幾下,她才悠悠轉過神來,衝著裡屋喊道:“媽,有個漂亮阿姨找你!”
直白的話語惹得許嬌發笑,張桃子隻覺著這聲音就是書上所講的“環佩叮當”。
“你這孩子,嘴倒是比我家那小木頭不知甜上多少。”許嬌輕點了下張桃子的頭,就要去找曹雲了。
這時,張桃子才看見,許嬌身後還藏著個人,那人也許是心情不大爽利,周身都投射著一股灰敗之感。
就像,藏在陰影中一樣。
待看清那小人兒的臉後,張桃子又發癡了。
這,完全就是縮小版的許嬌。
“白雪公主!”
張桃子驚呼出聲,許嬌聞言笑得更歡了。
“那就請我們黑馬王子,幫我照顧一下白雪公主啦。”
張桃子驕傲的挺起胸膛,表示一定完成任務。
許嬌揉了揉張桃子的頭,徑直往裡麵走了去。
張桃子直直盯上了眼前的“白雪公主”,看了一會後,她隻覺得臉發熱的厲害,不過現在她這古銅色的臉,定是瞧不出一點臉紅。
想到這,她就更加肆無忌憚地盯人了,被盯著的“白雪公主”,也無一絲閃躲,就這樣接受著。
像是原就是為了承受這些而生。
直到“白雪公主”臉上浸出一些汗珠,張桃子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白雪公主”還在太陽底下站著。
她忙去牽了“白雪公主”的手,將其帶到了樹蔭下,樹下有個秋千,此時樹影正好將這一塊遮了個嚴實。
“妹妹,坐這上邊吧,我來推你。”
張桃子不由分說,就將人按到了秋千上。
“抓穩了!”
還不待“白雪公主”回應,張桃子便用她的超強臂力開始推動秋千。
秋千晃得很高,似要搖到藍天上去了,秋千上的人,像沒有翅膀的鳥。
院裡隻聽見張桃子歡快的叫喊聲,倒像是坐秋千的是她了,而坐在秋千上的那“白雪公主”,卻隻是抓著兩旁的繩索,嘴如蚌殼一般,紋絲不動。
木臻心裡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宛如身子哪裡破了個洞,強勁的風隨著秋千的擺動,不斷灌到他身體裡去了。
這讓他原本要僵硬的心,被風抬起手使勁揉搓柔軟了。
張桃子一直晃到手酸才停了下來,她低頭看著秋千上的“白雪公主”。
是個燙了小卷發的漂亮孩子呢,她看到“白雪公主”的眼中都是灰色了,她總覺得不該這樣。
那應該是個眼睛明亮的漂亮孩子才對呢,於是她憑著本能,莽撞的開始了一係列活動,幸而“白雪公主”沒有拒絕。
張桃子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除了曹女士外,她實在不會哄人,而曹女士,往往是無限包容她的。
一陣風吹來,樹縫落下的斑點又在不停的搖晃了,張桃子再次被這些斑點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木臻還等待著秋千再次啟航,張桃子那邊好一會沒有響動,他一回頭,隻見張桃子專注盯著地麵,不知在看些什麼。
“在看什麼呢?”
木臻心裡好奇地發緊,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張桃子也不抬頭,隻是盯著光點,隻是她心裡抖動了一下,這妹妹的聲音,倒是有幾分粗獷,也許是這樣,“白雪公主”才不怎麼喜歡說話的吧。
“喏,看這些小黑點呢,他們在跳舞,風一吹,他們就會跳各種舞蹈。”
木臻順著張桃子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樹影在風中不停晃動,還真有幾分像是在跳舞。
“這會他們在跳芭蕾舞呢,好像是《天鵝湖》。”
木臻盯了那些影子一會,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又一陣風起了,張桃子繼續講解到,“這會改跳倫巴了。”
木臻學著張桃子盯影子。
“這會呢?”
“現在在跳一個古典舞呢。”
“名字呢?”
“《采蓮》”
……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竟有幾分像相識多年的老友了。
“你說,一個人的生命中,要是缺失了父親這一角色的參與,他的成長還會是完整的嗎?”
木臻冷不丁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他不知道怎麼去形容他的心情,他也太需要一個窗口去排解他的苦悶了,雖然才認識眼前之人,但他心中莫名湧起了一種信任感,他斟酌再三,在心中千回百轉,還是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他靜靜等待著來自張桃子的回應,他心中竟有了一種忐忑又興奮的感覺。
張桃子沒有用太多時間思考,而她的眼睛也隻盯著晃動的樹影,像是沒有在聽木臻說什麼一樣。
而木臻心裡卻有種異樣的直覺——“她一定是聽進去了的,起碼,她是分神在聽的。”
風突然停了,張桃子也不再看樹影,她改盯著木臻的眼睛看了。
沒有那麼灰了,好像,是有點效果的,想到這裡,張桃子的心情明媚了幾分。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我不能想當然的告訴彆人。”張桃子認真回到,隻是仍舊一眨不眨盯著木臻。
“而且,不知道何年會真的變成大人,太早想之後的事情也沒用。”
張桃子從小就知道,有些人到了年齡但他也不一定就是大人了,有些人已經成為大人了,但他的年齡卻是稚嫩的。
木臻原本以為,這樣說一句,張桃子就會知道,那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會來安慰他。
是的,他想要安慰,或者說,哪怕給點什麼同情的反應也好,他才能接著去宣泄他的情緒。
而張桃子卻是無意窺探他人的生活,隻是給了點淡淡的回答,淡得如現在刮過來的風一樣,什麼味道也沒有。
木臻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了,他起身就想要走出院落,他不知道要去那裡,或者隨便去馬路上哪裡待會,等著他母親出來,然後接受一切安排。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有些矯情了,可他實在要控製不住了。
木臻才從秋千上站起來,就被張桃子強硬地再次按了回去。
“再坐會,我去裡屋拿個東西。”
說完,張桃子也不待他回答,從還開著的小門走了進去。
木臻不知為何,張桃子讓他坐著,他還真就坐著了。
好一會兒,他才看見張桃子從小門出來了,她跑得很快,像是生怕有什麼東西溜走了一樣。
張桃子提著個漂亮的禮品袋,裡麵躺著一個有著漂亮卷曲黑發,藍眼睛的洋娃娃。
“這是我的好朋友,她說她可以陪著你。”
木臻覺著心裡湧動起一股熱流,她,什麼都知道啊。
張桃子盯著木臻漸漸發亮的雙眼,這樣看著,更加像了。
“桃子,你和木臻咋還在外頭曬著,日頭毒著,進屋裡待著去呀。”
剛從外麵買完小蛋糕回來的張天,徹底揭穿了張桃子的“白雪公主”的真實身份。
張桃子這下是徹底呆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