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宮城縣已經是當天傍晚了。
做完入住登記後,排球部的成員們便三三兩兩約著要去泡湯池。
直井學為貓又教練鋪好床鋪,起身時看著對方笑眯眯地望著自己,他頓時泄氣道:“教練,剛剛在車上我想喊藤原上車,您為什麼要攔著我?”
這下可好,藤原蒼介是真的沒能參加合宿了。
按照直井學原本的設想,青春期的小鬼都是一群火氣上頭的愣頭青。自己三番兩次打壓藤原蒼介,對方不可能無動於衷,心裡一定憋著氣,說不定還會吼著“直井教練我要給你看看我的決心”之類的話。
相信有自己這個“排球部大魔頭”在,藤原蒼介會迅速地和排球部其他成員打成一片。畢竟有共同敵人的人就是隊友嘛,一起互罵“這個教練可真差勁”,一邊集結排球部向他發起挑戰。
不論最後什麼結果,他都會順勢而下,承認自己的錯誤後允許他和灰羽列夫參加合宿。
……本來該是如此的。
可是為什麼藤原蒼介真就目送著大巴離開了啊?!
天知道他都提前想好道歉時要說的話,準備帶著皆大歡喜、其樂融融的排球部全體成員一起來合宿了!
貓又教練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誰讓你碰上的人是藤原蒼介!”
直井學撓了撓頭:“沒辦法,藤原和排球部的關係太疏離了……我也是希望借此能讓他意識到,排球從來不是單人運動,他的訓練方式不應如此。”
排球是一項禁止連續觸球的運動。不論是攔網、接球、托球、扣球,都是在信任隊友的前提下做出的選擇與判斷。
信任自己攔網失誤後隊友可以接下球、信任自己接球失誤後隊友可以托球調整、信任自己托球失誤後隊友依然可以揮手扣下、信任自己扣球失誤後隊伍還能繼續得分……
如果抱著“我不能完美發揮比賽就會失敗”一類的念頭,那巨大的壓力隻會令人精神緊繃,從而無法正確判斷,甚至影響自身應有的水平。
唯有一次次的信任,才構建了排球賽場上隊員們之間千絲萬縷的羈絆。
可這,唯獨不包括發球。
更不包括試圖隻靠發球獲取得分、從不和排球部其他正選合作訓練的藤原蒼介。
直井學歎氣:“現在不糾正藤原的觀念,他未來在排球這條道路上必定走不遠,隻會平白浪費自身的天賦……明明貓又教練您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否則貓又教練又怎會什麼都不說,看著他和藤原蒼介有來無往地較量。
“直井,你還有的學呢。”貓又教練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
“藤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或許和你曾經見識過的每一個球員都不一樣。像他這樣自我的孩子,內在動力是相當強烈的,並不會因為外界的壓力從而放棄自我的提升,更不會陷入自我否定。”
“……但願如此吧,”直井學異常心累,“可我還是不明白,您為什麼攔著我不讓我邀請他們參加合宿。”
高中生涯裡能夠一起參與合宿的機會本就不多。
自己耽誤了這群孩子共同創造美好的回憶,現在想想他都有些心痛。
貓又教練抬手摁在直井學腦袋上,頗為用力地搓了搓:“直井,你當真認為,沒有人看穿你的心思嗎?”
直井學欲哭無淚地低下頭:“教練……”
“好了,放心吧,”貓又教練不急不慢地說出結論,“哪怕藤原沒有參加合宿,也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倒不如說,在這個階段打斷藤原自己的想法,才是對他的不認可。
直井學悶悶地應了一聲:“是。”
……
鋪好床鋪,排球部大部分人都去湯池沐浴了。
在黑尾鐵朗再三催促聲中,孤爪研磨終於慢吞吞地放下遊戲機,拉開壁櫥準備拿出床褥。
當他看到壁櫥裡還有三床被子時,沒有一絲驚訝,而是默默地抽出一床,鋪到榻榻米空餘的位置上。
黑尾鐵朗盤腿坐到他身邊:“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發現什麼?”孤爪研磨問。
黑尾鐵朗挑眉:“就是發現直井教練在故意製造矛盾這件事啊!”
孤爪研磨抬頭看看他,又低下頭繼續忙手上的活:“一開始。”
直井教練這個老好人,什麼時候在排球部說過那麼重的話了。
特彆是他在活動室宣布完禁止藤原蒼介參與合宿後,坐在門邊的孤爪研磨聽到了,他在離開時下意識的長舒一口氣。
不光是藤原蒼介不擅長說謊,直井教練也一樣。
黑尾鐵朗無奈地摸上後腦:“本來我還有些懷疑,看到教練後來一直在針對藤原便確定了。”
海跟夜久也後知後覺,福永貌似也是一開始就知道的。
隻有山本猛虎,從一如終地認為藤原蒼介被直井教練排擠,滿腦子裡隻剩下要拉著藤原一起複仇。
“……犬岡和芝山也問過我,教練是不是彆有用心。”
孤爪研磨回憶了一下:“我隻回答了直井教練上報的合宿名單,一共是十二人。”
教練兩位,三年生與二年生各三位,一年生四位,總計十二人。
當時聽到自己的答複,兩個一年生都安下心。結果眼下藤原蒼介和灰羽列夫沒能參加合宿,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可彆認為他在故意騙人……好麻煩,根本不想解釋……
孤爪研磨對被迫卷入人際交往中感到頭疼。
而在東京都一所私人寵物醫院裡,灰羽列夫正扒著保溫箱的外壁,眼裡閃著光地看著其中躺著的幾隻貓崽。
“原來你說的送孕婦去醫院,是說的貓啊!”
藤原蒼介眨眨眼:“是的。來的路上聽到灌木叢裡有貓叫聲,我便送到醫院來了。”
說來也是湊巧,藤原蒼介一般都是走主路去上學,那天因為是周末,加之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一會兒,他便在學校四周轉了轉。
聽到附近有微弱的貓叫聲,他還不太確定,直到扒開灌木叢看到貓媽媽奄奄一息地躺著,身下還有兩隻被血水包裹的小貓,一動不動,貌似已經失去了心跳。
藤原蒼介二話不說,脫下衣服外套將貓媽媽和小貓一並打包,飛速跑到最近的寵物醫院。
寵物醫生第一時間看出是貓媽媽難產,當即決定手術。
藤原蒼介簽下了手術同意書並繳納了手術費,知道他是救助流浪貓,寵物醫院也為他減免了一定的費用。
弄完一切的藤原蒼介查看手機,發現已經錯過了集合時間。
考慮到貓媽媽還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想了想,他編輯了一條短信給黑尾鐵朗發送過去。
“因為是貓,我擔心會引起大家的不滿,覺得我對練習賽不夠上心,所以隱瞞了部分信息。”
藤原蒼介看著保溫箱裡隨著呼吸肚皮上下起伏的小貓崽子,眼神十分溫柔。
蹲下身的灰羽列夫抬頭看著他,然後起身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把人拍得一個踉蹌。
“哈哈,蒼介你這麼有愛心,大家絕對不會說什麼的!”
藤原蒼介摸著後背,嘴角抽了抽:“最好如此。”
灰羽列夫的手是不是太大了點,一巴掌拍下來,他半條命都快沒了。
因為送醫及時,貓媽媽和小貓全部存活。醫院願意為這幾隻小貓尋找領養,但已經適應野生環境的大貓,在絕育後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放生。
聞言,灰羽列夫興奮地手舞足蹈:“把貓媽媽帶去排球部吧!”
“啊?”
“我們可是音駒、音駒!擁有一隻吉祥物貓貓很正常吧!”
完全不知道哪裡正常。
可看著灰羽列夫如此興奮的模樣,藤原蒼介也說不出打擊的話語:“那到時候可以試試,但是如果排球部的大家拒絕了,我們還是隻能放生。”
“沒問題!”
結束完探望,兩人便再度出發,坐上了新乾線。
窗外的景物不斷倒退,興奮了一下午的灰羽列夫在一旁呼呼大睡。
藤原蒼介瞥了眼對方過於張揚的睡相,忽然笑了聲,抬頭看見自己被玻璃倒映出的麵龐,他愣了兩秒。
真開心。
上一次這麼肆無忌憚地笑著,或許是國中排球部尚未解散之前。
為自己定好鬨鐘,藤原蒼介縮了縮身子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也靜靜地閉上了雙目。
……
“好、好豪華的體育館!”
灰羽列夫站在龐大的體育館外,目瞪口呆地望著裡麵過於現代化的器械。
跑步機、動感單車、高拉訓練器、肩部推舉訓練器……
那些往常隻能在健身房看到的器械,居然出現在一所學校裡的體育館內!
聽到他大呼小叫的聲音,原本場館內正在訓練的眾人停下手上的動作。
藤原蒼介頂著巨大的視線壓力,拉扯著灰羽列夫進門,並朝著坐在主教練椅上的那人規規矩矩地躬身。
“打擾了征十郎,萬分感謝你允許我帶著朋友過來借訓。”
赤司征十郎微微頷首:“無礙,能夠幫助到蒼介就好。”
沒有辦法參與合宿,藤原蒼介即便拿到了突破訓練,也需要尋找訓練場地。
學校是必然不可能的,假期體育館都會上鎖。慎重思考下藤原蒼介求助了赤司征十郎,本意是希望對方可以提供尋找場地時的建議,誰知道對方直接一個電話打來。
“今年黃金周,洛山高校的體育館隻有籃球部會使用。如果蒼介不介意的話,歡迎前來參觀。”
藤原蒼介愣了兩秒:“……我還有位隊友也需要。”
“可以一並前來。沒關係,洛山高校擁有我家的資助,邀請朋友簡單參觀還是沒問題的。”
說是參觀,其實就是留下來訓練。
藤原蒼介分外感動:“太麻煩你了征十郎!”
“畢竟我很期待蒼介你在全國大賽上的表現。”
赤司征十郎看著桌上將棋的殘局,不自覺地笑了:“彆讓我失望啊,蒼介。”
讓他看一看,他親手打磨出的璞玉,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