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未曾謀……(1 / 1)

他從未離開 無水洲 2423 字 10個月前

未曾謀過麵的父親:您好,見字如麵。

基於您曾經與家父生前定下的約定,恕我不能登門拜訪。謹以此信交代一下家父的遺言,以及一些我想告訴您的一些話。

家父名為棄晦,此生未曾更改。他時常說自己年輕時清傲地有些過了頭。到了晚年,捧著書與他的學生淺談文哲時才發現自己也是能與人好好交流的。從前又鑽那麼些牛角尖做些什麼?提及此,他的眼神裡總是又一絲懷念。我問他是否又想起了您,他垂下眼眸,淡淡地回我,都是些往事了。

我不清楚發生在你們之間的往事,也並不了解您。但總會在下午看書時沏壺清茶,桌上放著兩個茶杯,一杯沏滿,一杯隻倒半杯。他不讓我喝,說小孩子喝了不好。端起滿滿的一杯品著,卻未提及另一杯是給誰的。無論有課沒課,他還總是在月末那天早早回家,做一大桌子的菜,好幾道我不愛吃的菜也未見他吃幾口,等飯後才一臉不舍的倒掉。他總會在家裡準備很多跌打損傷的藥,留到過期那日,哪怕是忘記澆他最愛的花也記得去藥店買新的。他還喜歡縫補衣服,無論袖子扯斷了多大的口子,他都有耐心一點點修補好。他有很多我想不明白的小習慣。小時侯不理解,大了才明白這都是為另一個人準備的。

小時,我時常問起您,他總是避而不談。煩極了,才嘟囔一句,他呀,就是個沒良心的。他離開之前還總是樂嗬嗬的,躺在病床上翻著泛黃的書頁,似乎是無牽無掛了。仿佛這十幾年沒有未什麼人牽腸掛肚過似的。

偶爾一次,我又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從他的老花鏡下抬起來,望著我,好久才蹦出一句,你這脾氣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收了眼鏡,合上書。手不自覺地按在太陽穴處。我給他倒了一杯清水,醫生已經不建議他再喝茶了。

他不樂意地捧起來,才緩緩開口:他比我大兩歲,我還在學校當實習老師時,他就在警局裡乾了兩年,那時的他很開朗熱情,也很有乾勁。覺得自己為人民服務,平時遇見什麼人有困難都熱情地幫忙。見我租的房子裡翻進了小偷,身無分文,工資又少,吃飯都難,馬上就到流落街頭的境地了。就拉著我去他家住。我婉拒不成又實在沒辦法就答應了。然後,兩個年輕人相互吸引,就在一起了。

說到這,他顯然有些羞澀地喝了口水,想壓下蒼白的臉上泛起的紅。

然後呢?我問。你們,又是因為什麼分開的。

還是因為年輕啊!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就會產生矛盾。年輕,心氣大,又不會調節。有矛盾就吵架。架吵多了,就磋磨著兩人的感情。感情磋磨沒了,自然就想分開了。就這樣?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他很耐心地摸了摸我的頭,是啊,就是這樣。

我總覺得還有什麼故事他未曾道完,但看他一臉倦倦,沒精神的樣子。我張了張口,沒再問下去。

仔細捏了捏他的被角,我拿起水壺走出病房。

是的,他生病了。倒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人年紀大了身體總是出毛病,養養就能康複。但他總不放在心上,一臉了無所依,毫無牽掛的樣子讓我看了又生氣又擔憂。

我專門請假在醫院裡陪護他,但他的病情卻日漸嚴重。他開始陷入昏眠,清醒的時間日漸縮短。

他在昏迷時嘴裡喊著你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急促而驚慌。然後就被不知什麼的噩夢驚醒。我時常坐在他的床邊拿毛巾擦拭他滿臉的淚痕,卻也不敢喊醒他。生怕看見他因夢不見你而更加失落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們當初到底發生過什麼,才會讓他獨自思念了那麼多年後,在臨終時還沒有釋懷。因此,我也曾怨惱過你。直到---他的去世。

他於今年三月十四日去世。那天春風不燥,陽光正好,他悄無聲息地離去,好似這是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了。他絮絮叨叨囑咐了我好一番事情,讓我以後好好生活,娶妻生子,過好這輩子。最後,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什麼重任。他眼神恍惚,自言自語:“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抱歉,我騙了你,他沒有給你留下什麼特彆的話。他甚至——最後也沒向我提及你什麼。我隻是想要把這些告訴你,告訴你他的一輩子,告訴你他的思念,告訴你——他很愛你。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如果你們當初的分離迫不得已;又如果,你還,還愛著他。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真的很想你,真的。

最後,祝您餘生平安喜樂,這也是他所想。 宋懷謹 17年9月11日

大雪飄揚覆蓋了整條街道。

宋懷瑾夾著公文包從一頭走來。戴著厚厚手套的雙手捂著從嘴裡呼出的哈氣。

一步又一步,他走到家門前,跺跺腳,抖下身上的積雪。拿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眼角瞥見旁邊的郵箱有被打開的痕跡。

他一愣,好像想到了什麼。他緩緩走過去。

打開郵箱,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封信。

他摘下手套,不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心裡有些緊張和迫不及待。

他撕開信封,等不及回屋就讀了起來。不知看到了什麼,他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和濃濃的失落。

“宋懷瑾先生:

您好,這裡是長沙縣第三街道警察局。您的信件經輾轉寄到了這裡,經我們工作人員看了,了解了一下情況。我想我們有必要給您回一封信。

您的父親江津於二十五年前的一次出警時不幸被兩名凶手刺傷而亡。據警局裡的老警官回憶說您的兩位父親此前關係一直很好。但,可能正是因此,您的另一位父親接受不了宋警官的犧牲。於是,他不久就賣掉了這裡的房子,搬去了另一個城市。

另外我們在當地醫院裡查到您父親患有輕微神經性疾病......看到這,宋懷瑾愣住了,他的手微微顫抖。他開始回想父親生前的一些表現。

所以,所以他的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幻想江津沒有犧牲,幻想自己隻是和他吵架分開了?

宋懷瑾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他側過頭,看向院子裡的那叢玫瑰花。

白雪蒼蒼,他仿佛又看見了披著大衣的父親拿著工具在那裡修剪花叢,他嘴裡哼著歌,好像愛人就在身邊看著他一樣。

忽然父親若有感應地回過頭,像往常那般笑著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