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一開口，少羽神女臉上木然的表情都開始扭曲了起來，仿佛有清醒過來的征兆。

不過，碧落仙子選擇“遇事不決，加大藥量”。

於是少羽神女消停了，直接回答：“是。”

“你如何知道。”碧落仙子覺得自己要接觸到真相了，趕緊追問，“慕容碧落身上有神髓呢？”

因為，那份神髓是少羽神女的父親，親手放到慕容碧落身體裡的。

故事很長——

最開始，明光神君在一次遊曆中，在一個秘境裡，得到了一份神髓。

這哪怕是對於天庭正經有仙籙的神仙來說，仍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他嘗試過自己容納這份神髓，得到成神的契機，但剖開脊柱把神髓容納進去之後，痛得不能自理，痛一整天好不容易半睡半暈的迷糊過去一會兒，夢境中都是一個麵目模糊的神祇對著他冷笑，說就你也想拿本座的神髓成神？誰給你的勇氣和自信？

夜夜噩夢，天天折磨。

無法，明光神君隻能忍痛把神髓抽出來，就這一進一出的過程，元氣大傷。

但那是神髓，是能成神的機會，即便第一次容納神髓的結果不太美妙，可誰願意就這麼放棄呢？

仔細研究之下，明光神君發現一個問題——神髓在自己的身體裡一進一出之後，好像晦暗了不少。

明光神君有猜測，這神髓跟著它的上一位主人那麼久，肯定打上了上一位主人身上濃濃的印記，這會兒遠遠不如上一位的明光神君容納了神髓，自然會有“排異”反應。

要想不“排異”，首先得抹去神髓身上上一位主人的印記，可能還要把神髓的威能人為地減少，才有可能讓神髓接受平庸（……）的下一任主人。

可是，怎麼抹呢？

明光神君自然而然想到了一個餿主意——神髓不是在自己身體裡一進一出，就有一種被汙穢的效果嘛？

那就讓神髓多進出幾次！

當然，才發生的那次一進一出對明光神君來說簡直痛得整個人都要碎了，要他拿自己的身體反複讓神髓進出，他是不可能乾的。

己所不欲，那就施於他人嘛，精靈妖魔抓起來不方便，沒有靈智的飛禽走獸又不能用，但是凡人總是一抓一大把的了吧。

於是，明光神君就弄來並害死了許多凡人。

本來嘛，對他這樣的神仙來說，凡人的性命本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無所謂可惜不可惜。

凡人將神髓融入體內，大多數是當場痛死，但也有非常能忍痛的，隻要凡人能忍個三五個時辰再死，神髓身上的神光就會弱上一些，要是能支持個三五天，那簡直太棒了。

這樣，也不知是弱化了多少之後的版本，被明光怪叔叔種到了當時陪著長輩出遊，一不小心走失的慕容小姑娘身體裡。

神髓和一條小泥鰍一樣，“嗖”地一下就進去了。

慕容小姑娘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但竟然沒有如同大多數凡人一般開始滿地打滾喊疼，甚至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問：“叔叔你這是個什麼東西呀？冰冰涼的好有趣！”

明光神君當時臉都白了，心裡罵了一萬聲不會吧不會吧，我辛苦奔忙了一遭，到最後竟然便宜了這麼個小賤人？

但他到底是成年人了，能憋住現在就把慕容姑娘殺了的衝動，慈眉善目地給慕容姑娘說，我現在教你一個更好玩的好不好呀。

慕容碧落肯定問：“什麼呀？”

明光神君便教了慕容碧落一本極簡單的功法的入門篇。

按理說，神髓若是認主，那就是有修仙資格了，彆說有功法可以參照了，就是沒有什麼功法，呼吸之間都能有靈氣入體，靈氣會自行在丹田彙聚，要不了多久就能修仙入門。

偏偏慕容碧落不行。

她用怪叔叔給的辦法，盤腿坐了半天，感受了好久的靈氣，感受了個寂寞，然後氣呼呼地給明光神君說叔叔你騙我，這有什麼好玩的呀。

明光神君疑惑了，仔細抓著慕容碧落的脈門查探，才發現神髓老老實實躺在慕容碧落的脊柱裡，雖然沒有輔佐慕容碧落成神的意思，但慕容碧落也沒有像彆人一樣，一接觸到神髓就立刻痛不欲生。

明光神君就開始糾結了——到底是殺了麵前這個小女孩把神髓拿回來，還是暫時先這麼著，保不齊這就是他最終能容納這份神髓的轉機呢。

他最終選擇在慕容碧落的身上留下了一個禁製，轉身回天庭查典籍。

還真讓他查著了——一本古籍裡提到，神髓在多次汙濁之後，已經陷於潰散的邊緣，在這最脆弱的時候，就是他人容納神髓的最好時機。

唯一的問題是，在神髓最虛弱的時候選擇容納，效果會大打折扣，想靠著這樣一份神髓成神，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這時候的神髓，不過是稍微補一些的天材地寶而已。

要想恢複神髓的效果，就得找那種命中至貴卻又與仙道無緣的人，用他們的命中至貴把這一份神髓重新養好，神髓縱使會在他們身體裡待得很開心甚至會願意認他們為主，卻因為他們絕對與仙道無緣，所以不會真的成為神髓的主人。

養個十年八年的，神髓恢複正常，這時候就可以挖出來了，但也不要直接挖，因為天道雖然在很多時候不甚管用，在“成神名額”上還是長了點眼睛的，倘若神髓身上帶著原主人的濃濃怨氣，想就此成神，肯定是想屁吃的。

所以，要麼讓原主人直接魂飛魄散，怨氣？我魂都給你打散喂給孤魂野鬼，我看看你還拿什麼怨氣來搞我。

要麼，就是弄個幻境，在幻境裡弄一個掏心掏肺（物理）的愛情故事，和互換戒指一樣互換神髓和仙骨，讓神髓成為故事play的一環，合情合理地過到下一個人身上。

第二種方法非但比第一種方法優雅，對新神髓主人的效果還會好得多——正如碧落仙子所揣測的，新神髓的主人是在幻境中得到的神髓，可誰都會以為幻境虛假，所以會堅定地相信神髓是自己本身就有的，隻是之前一直沒查出來，問心無愧之下，不受心魔襲擾。

且不說如何把神髓弄回來，還有弄回來之後是自己用，還是讓都不知道，更能發揮神髓效果的女兒用的問題，明光神君看典籍看到這裡，首先好奇了一下慕容碧落到底是什麼命啊，能讓神髓這麼心甘情願待著。

於是再次下凡，裝神弄鬼地扮了個道士，套得了慕容碧落的生辰八字，結合了一下她的麵相，算出來的結果明光神君都覺得離譜——

慕容碧落是天生鳳命。

人間即將走武王伐紂的程序，劇情梗概是“慕容碧落作為家族不愛理會的庶女，嫁給了邊陲小國送過來的質子，大魏國祚已儘，邊陲小國便如同新生的太陽緩緩升起，到最後成了天下共主，蕭國國君的糟糠之妻自然也成了王後”。

明光神君放下心來，感慨天不亡他，竟讓他在病急亂投醫之時投中了一個天生鳳命，謝天謝地。

他趕緊在慕容碧落脊柱深處下了個禁製，在他有需要的時候，慕容姑娘會有所感應，自己找到這天庭遺跡來，隨機挑上一個幻境故事來演上一段女主角或者女配角的經曆，在嗑生嗑死，互換心肝脾肺腎的愛情故事中被抽走神髓，然後繼續去做她的天生鳳命。

至於是明光神君自己用還是閨女用……也不難做這個決定，畢竟明光神君已經不可能發自內心地相信神髓是他身體裡自己長出來的了，給閨女，自己做上神的老父親，一樣很有麵子。

後麵的事情，碧落仙子就都知道了，甚至連少羽神女本該無知無覺地得到神髓，現在為什麼這麼清楚故事來龍去脈都不用多問——還不是碧落仙子根本不按劇本走，竟然在幻境中留存了神智，一點沒有抽她神髓的機會。

那還能怎麼辦？

少羽神女得了神髓之後怎麼成神那都是下一步了，首先得解決“看這個架勢慕容碧落是不好糊弄了，那這神髓可怎麼取回來”的問題，所以明光神君隻能把來龍去脈都告訴女兒，再讓她成為幻境裡最有實力的魔君，對作為女戰神的慕容碧落，上演一波霸王硬上弓地硬抽神髓嘍。

不過嘛……

碧落仙子微笑著，開始掐法訣。

散在少羽神女身上的紫色霧氣開始在碧落仙子手指尖聚攏然後消失，少羽神女原本迷茫的表情也漸漸恢複正常，但在將正常但還不完全正常的時刻，碧落仙子停了手，笑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少羽神女正在恢複自主意識的關鍵時刻，自然不可能回應碧落仙子什麼。

不過不重要，碧落仙子就是要在少羽神女的潛意識裡留下痕跡，才故意這麼做的。

她笑了笑，壞心眼地道：“就是不知，神女和神女的父親在算計慕容姑娘身上神髓的時候，有沒有稍微了解一下，神髓還在不在慕容姑娘身上？”

然後，深藏功與名。

——在少羽神女徹底清醒過來之前，碧落仙子化作一道青煙，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