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1

這是向昭今天第三次聽見有人議論她。

彼時，她正在廁所隔間，準備推開門，外邊走來幾個員工。結伴一起總是喜歡聊八卦，聊著聊著就到了當事人向昭耳邊。

“公司已經建了好幾個月，怎麼還是一個藝人都沒招？”

“你不知道嗎？這公司一開始，就是為了捧她才開的。”

另一個員工是新招的，顯然很驚訝，“捧誰？難道是微博上說的向昭？”

老員工點頭。

“那向昭背後，真的有金主？”

老員工繼續點頭。

“誰？”

聊到這，新員工的聲音不由得降低，向昭差點沒聽清楚。

老員工眼神往上看，說：“自然是樓上那位。”

“那是，”新員工驚呼一聲，“謝總！”

老員工被她的高聲嚇一跳，立馬示意她小聲些。

新員工緩過來之後繼續問：“不過向昭長得真是好看，謝總應該會一直捧著她。”

老員工一副不可說的臉色搖頭，“謝總家裡是什麼背景？這樣的家庭，要求的都是門當戶對，要我看，向昭得意不了多久了。”

“門當戶對？”

“那位似乎在和徐家小姐徐甜接觸......”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直到一點腳步聲都聽不見了，向昭才出現。

向昭走到鏡子前，捧水扔在臉上，抬頭看向鏡子的時候，水滴順著睫毛往下墜。

落在她這張臉上，清透的水滴更像是價值連城的鑽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恍惚間，向昭想到幾個月前的事。

/

“向小姐，請跟我來。”

門童帶向昭往內走，彩色的燈光如同一條條細密的綢緞，飛舞在整個舞池。熱辣的歌曲一直不停歇，直到酒吧閉館。

向昭才剛下劇組，經紀人把她送到這，說是“他”想見她。

她彆無選擇。

越往裡走，滿牆都是鑲嵌的黃金珠玉，隨處可見的不俗古董，絲毫不埋沒它北城銷金庫的名聲。

“裴西遇，你彆光站在窗口吹風，過來猜個點數。”

被喊的人笑罵道：“沒看見我們謝總聞不得煙味嗎？要我過來，我可惹不起他。”

門童把向昭引到包廂門口，裡邊的笑鬨聲透過玻璃傳出來。

向昭在門口猶豫一會兒，打開手機，早前發的消息，那人還是沒回。

[向昭：請問我到時候直接進來嗎？]

門內的人忙著玩鬨，自然也不會有人在意門外的動靜。

向昭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誰家的人啊，這麼不懂規矩......”

話說到一半，包廂裡陷入詭異的沉默。

向昭長得太好看了，哪怕是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也是獨樹一幟的美。

狐狸般魅惑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看人時候如同有一把鉤子，勾的人心神蕩漾。

她今日還偏偏是一襲白色裙子，清純動人，極致反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向昭身上，向昭卻隻看得見坐在最中央的人。

他好像沒注意到向昭來，深邃的眼睛下垂，漫不經心的打字回應他人。等他再抬頭，身旁的人立馬遞去一杯酒。

如同星空一般神秘的藍，抓人眼球。向昭不認識那酒，但她猜，應當很貴。

謝北闌揮手讓人把酒拿開，不經意的看向昭一眼，又收回。

場內又開始熱鬨起來，玩的玩，喝酒的喝酒。向昭看見好幾個公子哥身旁站的姑娘，穿著清涼，任由他們上下其手。

隻謝北闌身邊沒有。

向昭緩口氣，小心翼翼的站到謝北闌旁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北闌坐的單人座位，再坐不下彆人。

況且像這樣的聚會，往前謝北闌從來不會帶她來，今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連拒絕的機會也沒給她。

向昭心中驚慌，表麵上卻沒表現出來。

可能過了幾秒，或者幾分鐘，亦或是更久？久到向昭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在座的公子哥們都會看人臉色，見向昭這樣，也就毫不顧忌的上下打量她，眼裡幾分輕蔑。

看好幾眼，最後對視一笑，濃重的曖昧難堪彌漫在空氣中。

這裡的人向昭都得罪不起，但又實在難受，默默的往後退，要退去謝北闌身後。

才後退半步，向昭腰上一熱，倏然被攬去男人懷裡。

“啊——”

向昭眼前一黑，再次抬起頭，看見謝北闌流暢的下顎線和一絲不苟的領口。

跌坐在謝北闌身上的姿勢並不好，尤其還是在單人沙發的情況下，向昭渾身上下被束縛，難受得緊。

但她又不敢離開。

謝北闌沒說話，隻是把向昭擁在懷裡，但這也足夠代表他的態度。

調笑向昭的人少了，在窗口抽煙的裴西遇看見這場景，吊兒郎當的把煙滅了走過來。

“喲，這就護上了？”

隨著裴西遇的走近，向昭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或許是因為貴，她並不覺得難聞。

謝北闌嗅覺比向昭靈敏太多，輕皺眉頭。

“難聞。”

聽到這，向昭難以控製的抬頭，想要捂住謝北闌的鼻子。

白皙的手指才到男人下巴，就被不著痕跡的打落，向昭這下老實了。

裴西遇看眼前的場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笑著說：“謝哥，那杯酒你不喝，給向昭唄。”

“向昭估計還沒喝過這樣的酒。”

他語氣裡不無嘲弄，向昭聽的出來。在跟謝北闌之前，彆說是酒了，她連這地兒都進不來。

所以被嘲笑看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事，向昭這樣安慰自己。

可謝北闌一直沒說話，向昭不知為何，心裡有點難受。

恍惚間，眼前的人終於是動了，把酒遞到向昭嘴邊。

“嘗嘗？”

向昭闖入一雙漆黑的眼裡，沒有半點笑意，雖然在說問句，但動作強硬的讓她不敢拒絕。

向昭下意識的往後縮，又慢慢的張開嘴咽下一小口酒。

很澀，向昭不常喝酒，也不愛喝酒。喝下之後，她白潤的臉都皺起來，顯然很不能接受。

謝北闌把酒放到向昭手裡。

公子哥兒們看見這場景，心思又活絡起來。

“謝哥，向昭是你什麼人啊，替你喝酒？”

向昭聽見這話，心裡一沉。她能是什麼人呢？厚著臉皮爬上謝北闌床的情人？不要臉的戲子，亦或是更差的答案？

謝北闌從不給任何人麵子。

向昭眼眶微微濕潤，在謝北闌平靜的眼神看過來時，忍不住低頭埋在他肩上。

男人無波無瀾的聲音響起，在包間內顯得尤為鄭重。

他說：“女朋友。”

問這話題的公子哥沉默了，不隻是他，包廂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連向昭，顫抖的身子也僵硬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謝北闌。

謝北闌依舊是誰也不在乎的樣子，絲毫不顧自己說了什麼令人驚訝的事，轉而單手拿起桌上的籌碼。

在包廂昏暗的燈光下，有那麼一瞬間，向昭以為，他那雙誰也留不下的眼睛，好像有她的倒影。

向昭手心裡全是汗水，黏黏膩膩，像她的心。

/

洗手間裡，水龍頭沒擰緊，水彙聚在管口，慢慢的，然後“啪”一聲掉在石壁上。

向昭這才緩過神，臉上的水汽已經蒸發，她直起身，臉上是淺淺的笑。

似悲傷似歡愉，更似迷茫。

回到教室，等候多時的老師有點不耐煩。

老師是經紀人專門請的業界前輩，企圖能提升向昭的演技。

“年紀還輕，就不要仗著容貌不提升自我，等你臉垮了，看你還有什麼資本。”

向昭沒有反駁，老師說的話不無道理，也是真的為她好才會提醒她。

向昭不是傳統出道方式出道的，她出道的時候，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廢棄的爛尾樓，斑駁的牆壁，坑坑窪窪的半成品水泥地，還有鏽的發黑的樓梯。

向昭就站在樓梯上，一身紅色露背禮服裝，黑色的長發微微卷曲，披散在後。她側頭，高傲冷漠的眼神看向鏡頭。

僅僅是一張照片，就讓向昭殺上熱搜。

一夜之間，向昭微博漲粉數百萬，簽上公司，被砸資源力捧。

但很快，向昭的短板就被暴露在大眾麵前。

除了顏值以外，她唱跳皆廢，演技為零。

娛樂圈美人太多了，憑借一張臉，遲早會被人遺忘。

公司這才為向昭請來老師，想要尋找出一線生路。

馬上要練習的戲是考試成績很好的女兒在家等待父親，向昭放下手上寫滿筆記的劇本，站起來開始進入狀態。

向昭坐在沙發上，臉上十分糾結，似乎想要笑，又慢慢平靜，最後什麼表情也沒有。

她已經演了不下五場類似的戲，但仍舊找不到點子。

老師明顯生氣了，“向昭，你不想演可以不要在這裡裝，你以為謝總捧你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是嗎？”

“如果你永遠隻有一張好顏色的臉，你遲早會失去一切。”

老師說：“向昭，儘管公司是為了捧你建立的，但是你如果拿不出做一姐的姿態，沒有人會服你。”

“你好好想想吧。”

不是的，向昭看向老師，躊躇著想要說什麼。

老師伸手止住她，離開了練習室。

向昭坐在沙發上，沉默的看向地板，腦海裡一直回想老師做過的示範。

然後慢慢的，扯起嘴角，試圖做出同樣的動作。

為了方便觀察演戲的狀態，練習室四麵都是光潔的鏡麵，向昭歪頭，和鏡子裡的她目光正對。

勉強的，僵硬的嘴角，不像是期待，更像是哭泣的前奏。

向昭眨幾下眼睛，又緩緩低頭，連續好幾次。

毫無長進。

她不是不想認真練習，她隻是理解不了。

向昭過去二十年的人生裡，很少有過期待的等待，所有的等待都是痛苦瘋狂的。所以她不能理解一個幸福的家庭裡，拿了第一名的姑娘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有在很努力。

而且......

向昭拿起手機，置頂的名字是空白，點進去，聊天記錄停留在她的獨角戲。

[向昭：你今天回來嗎？]

[向昭：你回來嗎？]

[向昭：你會來嗎？]

[向昭：我演戲還是不好，我......]

[向昭：我好想你。]

對麵沒有回複，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曾給她。

外界的人都認為謝北闌對向昭，極儘寵愛，要星星不給月亮。

但是......

老師的話還在耳邊，“雖然建立這個公司就是為了捧你。”

向昭雙手捂住眼睛，低聲哽咽，乾澀的眼眶泛紅。

沒有人捧彆人的時候，會連合同，都不掛在公司下。

他們都說謝北闌是為了捧她，可向昭的合同，還在當初那個小公司裡。

這家公司從來不是為了向昭而建。

隻是外人以為......

但是沒關係，向昭想，謝北闌隻是太忙，每一次見到他，他都好像有無數的工作要忙。

沒有人會例外，這就足夠了。

向昭慢慢平複心情，拿起劇本，想要繼續練習。

就在這時，沉寂了很久的手機響起，向昭看見一個字。

“他”。

她欣喜若狂，深吸一口氣，做好說話的準備接通——

還沒等她說話，對麵響起一個女聲，清麗活潑，帶著幾分嬌氣。

“你好？謝哥的手機在我身上，他喝醉了，你不要誤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