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到?”
“……路上,馬上了。”
“邊啟也來了?”
“嗯。”
“好的。”
孟浮生掛斷電話,車子拐進大學城。
約莫過了三十分鐘,停在一棟宋式合院門口,她沉沉吐出一口氣,下車,陳音音跟在她後麵。
邊啟拎著行李走在前麵說:“伯母挺掛念你的。”
孟浮生“嗯”一聲。她掛念的壓根兒不是她,是她什麼時候跟他結婚。
她大步跨上台階,繞過幾扇半弧形的月亮門,來到家門口。
金屬質感的裝甲門,門沒關,淺淺掩條縫兒。她一伸手就推開了。
孟母正在花園裡給盆栽鬆土,看見她來,淡淡放下手裡的釘耙,笑走過去。
“媽。”
“伯母。”
“伯母!”
陳音音也跟著喊一聲。孟母接過邊啟送來的黃山毛尖,才注意到他。她是知道陳音音的,不是因為《少年行》,他在南海救了孟浮生的事兒上過新聞。
她笑笑點頭。四人走進客廳,陳音音手裡提著大包小包東西,放在矮幾上。
二百七十度的全景落地窗,屋內光線明媚,桌案上一套天青色的江西景德鎮茶器,茶香嫋嫋。
孟嘉年死了之後,孟母一直靠種花泡茶跟看書打發時間。身後一整排書架,貼著牆壁,深棕色的木料顯得有些死氣沉沉。好在彆墅離大學很近,她上班方便,周圍又都是年輕人。
孟母去廚房端出提前備好的飯菜,說:“不知道你們口味變沒變,還跟以前一樣菜色。”
邊啟笑了笑,回:“伯母手藝自然不在話下。”
孟母笑咪了眼,幾人圍在餐桌旁吃飯。孟母一直找話題跟邊啟聊,孟浮生偶爾應兩句,其餘時間頭也不抬。陳音音則一直注意她的表情。
“浮生最近沒給你添麻煩吧。”
邊啟搖頭:“一切都挺好。”
“那就好。”
吃完飯,孟浮生去廚房幫忙刷碗,孟母稍後進來,關上了門。
屋內瞬間暗下來。孟浮生閉了閉眼,這一天遲早要來。
果然,下一刻聽見她說:“我上次跟你說的事兒考慮怎麼樣了?”
孟母,本名孟素娟,早年離過婚,從丈夫段崢手裡搶到兒子撫養權,給他改了孟姓,也就是孟嘉年。
孟浮生垂眸,回:“這次回來隻想平靜過幾天。”
孟素娟嘴角下耷,不讚成說:“一個人陪你創業十年,浮生,你不能錯過。”
她重複:“我說了,我隻想平靜過幾天。”
“你到底在犟什麼?”孟母也來了脾氣,“結婚又不影響工作,你太讓我失望了。”
水流嘩啦啦淋了她一手,孟浮生停下洗碗的動作,抬眸清冷冷望她。
“你喜歡他,你自己嫁。”
“……”
她擦乾淨手,推門走了出去。
下午,邊啟收到家裡來電,匆匆與眾人告彆。孟浮生看著他離開,內心沒有波瀾,手機玲卻在這個時候響了。她低頭,是徐星月的電話。
那邊聲音脆生生的:“孟姐,網上說你回重慶了,我哥剛好在這邊拍戲,有沒有時間出來玩?”
孟素娟站在門外,朝這邊望,麵容沉在陰影裡。
孟浮生壓下突然而來的煩躁,回:“好,地點。”
徐星月激動說:“……郊外的公園馬場。”
孟浮生掃一眼腕表,說:“我大概三點鐘到。”
徐星月問:“陳哥他在不在呀?”
孟浮生“嗯”一聲。
徐星月又問:“他也會來嗎?”
孟浮生又“嗯”了一聲。
徐星月高興地彎了彎眼睛,說:“一會兒見。”
“好的。”
通話結束。孟浮生往外走,被孟素娟抓住。她說:“浮生,剛剛是我激動了,你彆往心裡去。”
“嗯。”
“聽媽一回。”孟素娟放軟聲音,說:“彆等失去了再後悔,邊啟這孩子我看了十年,錯不了。”
“我知道。”
孟浮生眼瞳清澈,說:“十年,我並不欠她的,是他自己願意等的。”
孟素娟嚴肅開口:“浮生,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你在用時間綁架我,時間並不等於愛,除了證明一廂情願,也能證明兩個人不合適。”
她說完大步邁出房門,孟素娟在身後氣憤喊:“我真是後悔把你帶回來,終究養不熟。”
孟浮生腳步猛地停下,強忍住情緒,又繼續往前走。
陳音音正立在會客廳等她,見她臉色不太好出來,沒有多言,安靜走在她旁邊。
屋外陽光和煦,秋高氣爽。
“去馬場。”她說。
“好。”他答。
走兩步,孟浮生卻突然停下了:“你頭上的傷?”
陳音音說:“看著嚴重,其實沒什麼。”
“進搶救室了還沒什麼。”孟浮生轉身,說:“我不該情緒用事,馬場不去了,改天吧。”
她跨上台階,陳音音一把攥住她的手,說:”知道你不想進去,走吧。”
孟浮生執拗沒動。
“浮生,我沒事兒的,你信我。”陳音音拉她進車,司機一直守在車內,很快,車子就啟動了。
孟素娟站在樓上看著兩人離開,氣得摔了手裡的茶盞。
【素娟,這兩天有時間嗎,聚聚吧】
對話框彈出消息,發信人:趙川穹。
孟素娟有些意外,趙川穹是她的初念,但自從當年那事後,她已經很多年沒跟他聯係了。
孟素娟猶豫一瞬,回複了消息。
“孟姐,你們終於來了。”
孟浮生剛到馬場,便遭到一個熊抱,徐星月笑咪了眼睛,悄悄瞥一眼陳音音:“陳哥。”
陳音音點點頭,看見不遠處一排馬棚,馬匹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禁不住起了興趣。
“要不要上來試試?”
陳音音說:“好。”
他許久沒碰馬了。
徐星柯從馬背躍下,高高大大一道影,動作帥氣利落。孟浮生注意到他身上的騎士服格外俏。黑襯衫、深棕外套、同色西裝褲……
她對上一雙鋒利狹長的眼。
徐星柯摘下手套走過來,與孟浮生打招呼。
徐星月提議說:“各自騎馬太沒意思,我們玩場賽馬遊戲吧。”
她朝徐星柯使眼色。
徐星柯沒意見,她是知道妹妹心思的,想追陳音音。這次馬場遊戲也是她提前想好的,他隻需要配合。
徐星月歡歡喜喜拿出一個盲盒。說:“裡麵有兩塊紅牌,兩塊藍牌,摸到同色為隊友,騎一匹馬,兩組誰先騎完三圈誰贏,怎麼樣?”
陳音音:“我沒意見。”
孟浮生還是有些擔心他腦後的傷,徐星月已經將手伸進盲盒摸牌了。
“紅色。”她雙眼亮晶晶,推了推孟浮生,說:“孟姐該你了。”
孟浮生摸出一個藍色。徐星柯隨後伸手進去,正要按計劃拿出藍牌,陳音音出聲了,說:“我想先摸。”
徐星柯與徐星月對視一眼,她眼底明顯藏有焦急。
“好,你先。”徐星柯鬆手,剛摸的牌落回原處,發出一聲極細微的輕響。
陳音音定了定神,伸手在盲盒裡探了一圈,拿出一塊牌。
徐星月緊張極了,睜大眼睛屏住呼吸,等結果。
陳音音笑了笑說:“是藍牌。”
徐星月霎時蔫噠下去,悄悄戳她哥,都怨你都怨你,好好的計劃浪費了。徐星柯無奈聳聳肩,表示他也沒辦法,餘光卻不禁瞥向孟浮生,發現她臉上出奇的平靜。
“孟姐陳哥,我帶你們去換衣服吧。”徐星月毛遂自薦。
兩人跟她去了試衣間。
一百來平的地兒,各式騎馬裝束都有。陳音音特意挑了一件白襯衫、藍黑色馬甲,同色西裝褲,馬丁靴,一身裝扮清爽簡單。
他從試衣間出來,邊走邊整理白手套,姿勢閒態,溫文爾雅,竟讓人產生貴氣的疏離感。
孟浮生是知道他帥的,但此刻還是被他清疏爽拔的身影驚豔到了。
他隻是靜靜站在那裡,什麼也沒做,仿佛身上有風,清爽宜人。
徐星月死死捂住嘴巴,激動得腦中開出一片花,說不出話來。
好可惜啊,沒跟男神一匹馬。
換好衣服,三人出去了,順路選了一匹賽馬。
陳音音挑中的是一匹阿哈爾捷金馬,陽光下通體銀白,四肢強健,毛發柔順貼服。馬鞍未到,他已經輕巧翻身躍上馬背,姿勢迅捷流暢,像騎過很多年。
他朝孟浮生伸手,說:“上來。”
孟浮生稍愣,將手遞他,陳音音順力道拉人上來,攬腰入懷。
徐星月滿腦子都是泡泡,直到被徐星柯抱上馬。
兩匹馬並排而立,裁判站在圍欄邊,隨著一聲哨響,雙方同時衝出。
“浮生,你剛剛盯徐星柯看了很久。”陳音音一手從前方摁住她腰,一手打馬韁。
孟浮生一愣:“那你也盯我看了很久。”
陳音音笑:“我跟他比,誰好看?”
孟浮生答:“你們不一樣,沒法比。”
陳音音猛夾馬腹,啪啪兩聲馬鞭,伴隨著耳邊呼嘯的風聲,馬兒竭聲嘶鳴,兩匹馬擦身而過,差點兒撞一起。
徐星月嚇得尖叫出聲。
孟浮生深呼吸,咬緊牙關說:“你瘋了,你這在玩命。”
陳音音眯眼看前方,回:“比賽規則可沒說不準這樣。”
孟浮生:“……小人之徑。”
他低低笑一聲:“我是小人,那你現在跟小人一夥兒,是什麼?”
“誰跟你一夥兒?我是目擊者。”
“不是也得是。”
孟浮生閉上眼,不想同瘋子說話。
陳音音低頭看她,她唇瓣緊緊抿著,微側過頭,長長的發絲擊打在兩人耳畔,貼來一股玫瑰香味。他沒忍住,湊近嗅吸一口。
孟浮生剛好睜開一邊眼,金陽漏下睫羽,也擦過他眉間,他湊近的鼻唇沒來得及收回去,帶著濃濃的荷爾蒙氣息。
目光相觸,兩人心跳都有一瞬間的停滯。
陳音音忽然抓緊她的手,孟浮生掙紮一下,又被他強硬摁住。
“彆亂動,浮生。”
馬背顛簸,肢體相貼,她柔軟的身體像一灘水融進他體內,兩人身上均是汗涔涔的。
孟浮生掌心開始打滑,蹭一下馬背毛皮。
“我可能……”
她聽見他開口,眼神也變了,餓狼一樣。
孟浮生微怔:“什麼?”
陳音音深深吸著氣,說:“來感覺了。”
孟浮生:“……”
她徹底僵住,注意力難以忽視地下移,然後久久無法出聲。陳音音身體力行讓她知道他沒撒謊,她努力忽視異樣,各自平複情緒。
徐星柯兄妹被遠遠甩在後麵,三圈很快結束了,陳音音兩人贏了,他把孟浮生抱下來,到一邊喝水。徐星月圍著她哥唉聲歎氣,嘮嘮叨叨坐旁邊小手扇風。
孟浮生坐樹底下一聲不吭,陳音音偶爾看她兩眼,她正拿著手機對遠處比比劃劃,似在拍照錄視頻。
徐星柯說:“下次再切磋。”
陳音音點頭。
徐星月湊過來問:“陳哥以前練過?”
陳音音略遲疑,“也不算。”
徐星月再想問究竟,手機來消息了。
經紀人:【下個月的殺青戲地點定在新疆,機票已經買好了,明早出發】
徐星月:【好】
她哀歎一聲,戳戳她哥想辦法,再留幾天。徐星柯這次卻沒有回應她,他目光先是掃過旁邊拍照的孟浮生,又掃過陳音音,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不像普通的導演與藝人。
徐星月心大,可他不傻。若沒有可能,不如儘早一刀兩斷。
徐星柯正要拒絕,徐星月已經衝到孟浮生麵前,笑眯眯說:“孟姐,我們要去新疆拍戲,一起過去好不好呀?”
她晃著她胳膊,笑容甜絲絲的。
孟浮生對她的印象很好,年輕、單純、沒有心機。她知她的邀約是為了陳音音,包括這次馬場聚會。
她下午過來,是因為與孟母置氣。但現在……
陳音音說:“去吧,浮生你需要散散心。”
孟浮生抬頭,他逆光立在她麵前,漆瞳深邃,唇角微微勾著。
“你還欠我一次長假,彆忘了。”
話是她說的,孟浮生隻好點頭。
徐星柯霎時高興起來,提議說:“大家一起拍張照吧。”
孟浮生沒意見。徐星月就開心地拿起手機,靠在她旁邊,枕著她肩,徐星柯與陳音音彎腰立在後麵,四張臉湊到一起。
“三二一,茄子!”
孟浮生卻悚然一驚,照片後方出現了麻花辮女鬼的臉,“哢嚓”一聲,她來不及阻止,照片已經記錄下來。
一切都很正常。
徐星月給眾人發了一份,又暗自保存到秘密相冊。標記:與男神的第一張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