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因為陪她上個廁所，重霄直接意外消失，那麼她也彆想繼續在黎星混下去了。

陸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這個沒有身份、沒有背景，連存款都沒有的底層小市民，把一個上校的兒子弄丟了，她怎麼跟對方交代？

賠錢？還是直接被看押？

不會是要把她也做成非完全人類，然後一輩子聽從命令行事，毫無自主情感與思想直到身體不足以支撐運作那天吧？

太慘了，太悲哀了，太淒涼了。

“重霄！”

“重霄！”

“重霄！”

陸終喊著對方的名字，一聲比一聲大，找尋的腳步也沒有停下，她不清楚在這黑暗之中，重霄最後朝著什麼方向行進，隻能依賴直覺，但卻不由自主愈發遠離身後遠處來自羲和上將那邊的微弱光亮。

陸終咬咬牙，打算使用精神力探尋，即便在身體需要補充能量的情況下，強行消耗精神力會給身體帶來負擔，但比起身體的負擔，陸終此刻更害怕一個活人就這麼詭異地消失。

“完事了？回去吧。”

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儘虛空一般的黑暗拖拽進入令人窒息的精神壓力之中時，重霄的聲音令陸終心慌陡然消失。

其實距離陸終誤認為重霄也意外消失並沒有過去很久，但或許是因為陸終精神高度緊繃，這才認定時間已過去了許久，重霄也已“失蹤”不少時間了。

重霄聽著陸終連續又快速地呼喊他的名字，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回應陸終，就察覺陸終以一種異常的速度，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四處找尋著什麼。

出於警惕，重霄在確認了周遭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情況，也沒有其他陌生精神力與信息素出現後才出聲回應陸終。

陸終放鬆下來，看著從不遠處走來的重霄，有些驚魂未定。

重霄越靠近陸終越清晰地嗅見屬於陸終的信息素，這不是他第一次聞見陸終的信息素氣息，但卻是第一次在沒有其他人的信息素混雜的情況下，清清楚楚嗅到隻屬於陸終一個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不同於指向性非常明確的某個氣味，更像是一種畫麵感。

陸終的信息素在重霄聞來，是一種會引發他思緒聯想，進行記憶與想象聯結的感覺。

如果非要用具體事物描述，那麼重霄在嗅聞到陸終的信息素時，腦子裡出現了夕陽之下被海水拍擊著的崖壁。

夕陽似能將那海水灼燒通紅，拍擊在崖壁上殘留下的海水映照著夕陽，燦爛得過分耀眼，如同嵌入其中的通透琥珀。

隨之那畫麵而來的就是一種從腳底蔓延至發絲的鬆懈感，一瞬間，重霄感覺自己下一秒便可飄飄然於其間。

在外界還有著未知危險的情況下，這樣的鬆懈感，太危險了。

重霄戴上了麵罩。

陸終借助訓練服配套的裝備提供的微弱燈光看清了走近她的重霄，自然也就注意到了重霄戴著的麵罩。

“抱歉，剛剛的確有些慌了神，沒控製住信息素。”

陸終很無奈，信息素的存在讓她感覺自己在其他alpha麵前就像是一隻臭鼬。

實際上其他alpha在她麵前也是如此。

“回去吧。”

重霄看著陸終臉上因為驚魂未定所殘留的僵硬，奇怪對方隻不過是解決一下內急的問題，怎麼還能慌成這樣。

不等他問出口，陸終便開口道：“剛剛，我以為你也消失了，我沒想到你會跑那麼遠，我找了你很久。”

陸終的話讓重霄更為不解，從他聽到陸終第一遍喊他的名字到他出聲回應，間隔不到一分鐘。

如此，為何陸終會用“很久”來形容？

重霄想起陸終剛剛那異常的速度，心中的疑問更多。

“如果總感覺能量補給趕不上消耗，那便需要好好檢查一番了，之後若是有空，可以來研究所一趟。”

陸終見重霄伸出手，猶豫著要不要用終端錄入對方給出的研究所位置信息。

重霄看出了陸終的猶豫，接著說道：“如果推薦人是我，那麼可以享受相關檢查的費用減免政策，研究所也會有一些兼職……”

話未說完，陸終已經錄入了研究所位置信息。

重霄原本還擔心陸終會因為警惕而拒絕，沒想到更在乎的是“減免”和“兼職”。

陸終與重霄的終端相碰錄入信息的時候，免不了會讓二人的手臂相碰，陸終的小臂與重霄的手臂輕觸，陸終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稍低於她的體溫，以及細膩的皮膚觸感。

若不是礙於陸終時時刻刻記著自己現在是個alpha，也記得現在這個時刻不適合去詢問對方用的什麼護膚品和身體乳，她還真想好好跟重霄討論討論。

重霄看到陸終欲言又止的模樣，對於陸終這個人的疑問更深了。

二人再次與羲和上將彙合時，羲和上將似乎正在和什麼人通話，見陸終與重霄返回，結束了通訊。

“賽前集訓的地點換成超維模擬的室內進行，天亮出發。”在告知了二人訓練計劃的變動後，羲和上將便準備返回臨時基地。

即便是靠著陸終給出的細節，他仍舊沒有搜尋到可用的線索，不過也排除了陸終的嫌疑，接下來就得看相關部門的專業人才與設備了。

羲和將陸終帶到事發地並非隻是單純需要陸終提供關於那名beta軍校生的細節，同樣也是為了判斷陸終返回事發地時的狀態到底是屬於軍校生的同伴還是凶手。

在看到地上屬於beta軍校生的衣物與裝備時，羲和上將看到陸終的神情之中隻有懊悔、慌張與自責。

讓重霄陪同陸終解決內急也不是重在‘陪同’更像是‘監視’。

在陸終身上的嫌疑被洗清前，他不會放陸終一個人行動。

如果陸終是凶手，那麼羲和上將還從未見過分裂感這麼強的人，因此也就打消不少了對陸終的懷疑，不過他很肯定陸終身上仍舊有不少秘密。

至於是什麼秘密，顯然好奇的人不止他一個。

重霄看著回到臨時基地的陸終眼神動不動就飄到漂浮車那邊，倒也很容易猜出來對方想要做什麼。

陸終其實有些糾結，她確實很餓，也很需要補充能量以應對接下來的挑戰，但是想到那名消失的軍校生，她又覺得心裡堵得慌，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出想要補充食物的建議。

“忙活了一晚上，你們餓了嗎？”重霄發問，看向臨時基地中的白榆、連星他們。

白榆確實沒有感覺到饑餓，不過看到陸終那雙瞬間有了神采的眼睛，不管他現在餓不餓，似乎都隻有一個選擇。

“還真是年輕，心態好，又開飯了。”啟明來到站在臨時基地外，聽著軍校生彙報觀測數據的羲和上將身旁，感慨著。

“沒什麼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我十幾歲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態，後來……”羲和上將沒再說下去，啟明也知道此刻對方想到了什麼。

他們倆還在軍校讀書的時候，巨獸襲擊、係外生命的威脅比現在要更多，軍校生便是戰時儲備力量，他們倆是從前線活下來的，這才有了現在的安穩日子。

“越是吃不下飯的時候，越要把能量補充進去，即便是剛剛看到戰友死在自己麵前、即便是身旁就是斷肢殘臂，也要把能量存儲到身體的每一塊兒肌肉之中也要讓精神力時時刻刻都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啟明的話語就像是機械地複述著規章製度中的冰冷文字。離開軍校、離開軍隊後，他過了很久的平淡生活，但總能在午夜夢回之時，想起他早已犧牲在前線的隊長怒吼著這句話，扯著他的領子將營養膏灌進他的嗓子的記憶。

啟明：“我們現在不用擔心係外生命入侵了是嗎？畢竟還有鯨族在。”

啟明能聽見身後的臨時基地中，陸終不知為何又與白榆拌嘴的聲音，還有連星的勸說、堯光與凱洋一本正經分析著到底是陸終說得對還是白榆更占理。

他們之中有啟明帶過的學生，也有啟明並不熟悉的學生，但他們都是啟明所看好的學生，他希望看到他們為黎星的建設出力，但不想看到他們獻身於殘酷無情的戰場。

不過，成就伴隨著犧牲。

這是啟明第二次在羲和上將麵前提出這個問題，這一次羲和上將同樣沒有證明回答自己的這個老友。

羲和抬手落在了啟明的肩頭，兩下輕拍，好似述儘無奈。

“我們拚搏了我們的未來，也拚搏了他們現在的和平，但未來……那是屬於他們的未來。”

羲和的話說得真切，啟明沒有什麼好反駁的，年齡的增長，精神力和信息素強度都會下降，饒是羲和這樣的存在，也不能保證次次都能安然無恙凱旋。

“屬於我們的時代會結束，可能是陸終、重霄他們，可能是這些軍校生，也可能是千千萬萬那些還稚嫩的在校生，未來總會有屬於他們的時代，至於未來會有怎樣的敵人，就算我是個上將，我也無法去保證。”

羲和上將挺拔的身姿看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但啟明很清楚對方的這些話皆是在無奈承認對於未來的力不從心。

至於這力不從心單單是因為歲月流逝，還是有什麼彆的因素，啟明便不好細究了。

陸終拿著幾份壓縮餅乾，走出臨時基地，想要詢問羲和上將和啟明老師要不要補充點食物。

羲和：“我們還不餓，你給你的這些學長學姐吧。”

還沒有真正拿到進去福切爾軍校的資格，但從羲和上將嘴裡聽到這樣的稱呼，還是讓陸終有些雀躍。

陸終點了點頭，分發起了壓縮餅乾。

“喂，你們今晚的行動也結束了吧？什麼時候把衣服和裝備還給我？”

陸終被眼前的這個alpha喊住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人是一開始被她搶走衣服的軍校生。

身上搶來的訓練服穿著怪舒服的，她還真不想還了。

“……你的眼神在告訴我，你根本就不想還。”軍校生涼涼道。

陸終裝作沒有聽見，繼續給其他軍校生發著壓縮餅乾。

看來得練練隱藏情緒了，怎麼這麼容易被看穿！

發完壓縮餅乾的陸終下定了決心，回到臨時基地就開始練習。

陸終離開後，被搶走衣服的軍校生身邊的同伴詢問道：“你怎麼看出來她不想還你衣服？剛剛那個女alpha臉上明明什麼表情都沒有。”

“猜的，你想啊，那麼多學生想要進福切爾軍校，對於到手的軍校專供訓練服愛不釋手不是很正常？”

“好有道理。”

這番對話陸終當然無法知曉，一回到臨時基地，她就開始沉默地練習怎麼隱藏眼神中的情緒。

很是努力，但在其他人眼裡就顯得很不正常。

腦子出了點什麼狀況的不正常。

重霄開始動搖自己對於陸終的定義，一開始他認定陸終就是那種運籌帷幄之人，加之陸終外表的欺騙性，他很肯定陸終的聰穎。

不過隨著與陸終的接觸和認知加深，他漸漸看到陸終偶爾表現出的鈍感，不過沒關係，大智若愚也是強者。

現在看來，重霄隻能勸說自己，陸終可以是大智，可以若愚，但不能是大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