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一個打手手裡抓著那人的頭發，把他的頭舉了起來。他衝外麵還在往裡麵擠的人大喊：“不要擠了！這人已經死了！我殺死了他！哈哈哈！我殺死了他！”

占據優勢的還是打手，他們離得近，手裡又有武器，最終殺死了那個男人的還是賭場的打手。賭場的老板在二樓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卻沒有能力去阻止，他知道他的賭場完了。

可惜了，人潮並沒有像打手想得那樣停止。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沒有失去行動能力的人還是會朝裡麵擠的。沒有拿到那個男人的人頭就沒有拿到那一袋金豆子的可能。

他們已經擠紅了眼，眼裡隻有那個被舉起來的人頭，連站在桌上的女孩兒消失了都不知道。沒人注意到，他們在做的事，已經不再是他們最初的目的了。

最後拿到人頭的那個人，滿頭是血，半截身體埋在人堆裡，半截身體露在人堆之上。他舉著人頭，笑得癲狂。他這時才看到遠處的賭桌上已經不見了女孩兒的蹤影，環視四周都沒有在賭場內看見女孩兒，他才開始著急。

他有些慌張，想要過去看看女孩兒有沒有留下那個錢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從人堆裡爬出來。

賭場老板也是這個時候才敢從二樓下來，他看著賭桌上和賭桌後還在後怕的賭徒和荷官，心裡止不住的後悔。

他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在一開始就讓人帶女孩兒離開，後悔自己沒有讓打手堵住那人吵鬨的嘴，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貪圖銀錢，接待那一群看著就不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

但是一切都晚了。想到那人的警告，也是為了挽回賭場的聲譽。他隻能把那一大把混雜著不同貨幣的金豆子，拿來給受傷的人治傷，安撫那些驚魂不定的客人，還要留出一部分留給那個‘勝利者’。

吃力不討好。

女孩兒坐在馬車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宋映雪麵色不太好看，拿著一盤螃蟹，恨恨地嗑著。千手柱間坐在馬車外，看著不太高興。好像隻有伊爾迷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心情。

千手柱間不高興的大概是伊爾迷在那群人還在猶豫不敢動手的時候，控製那個打手給了全場第一擊，繼而推動了賭場的暴動。

他覺得，如果伊爾迷不那麼做，這件事說不定就不會這樣收場。雖然宋映雪讓他盯得緊，除了那些個找事兒的，一個人都沒死，但是還有很多人斷胳膊斷腿兒了。

那些人裡還有一些人並沒有打算搶奪他人的錢財。如果沒有這一出，這些人可能損失錢財，身體卻不會受到傷害。在這個時代斷胳膊斷腿是很嚴重的傷，一旦出了差錯，那都是要命的。

伊爾迷就看著她們倆，一個在馬車外麵生悶氣，一個在馬車裡麵生悶氣。他隻知道當時宋映雪在生氣賭場老板不乾人事，但她也知道賭場老板這個位置不管是誰，本來就不乾人事。這種事不會讓她到現在都還在氣，所以伊爾迷不知道後來她在氣什麼。

“阿雪，為什麼生氣。”他不覺得宋映雪是覺得他那樣做不好，她如果真那麼覺得，當時就會攔下他。

“我們家有些古話，比如‘世間安得兩全法’，再比如‘忠義難兩全’。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世界上所有人滿意，就是金子也有人不喜歡呢！”

宋映雪嚼著蟹腿，說的惆悵卻很好懂，伊爾迷瞬間就明白了。

其實就是在生氣自己腦子不夠用，沒辦法做到兩全其美。伊爾迷才發現，宋映雪還有點兒完美主義。他知道宋映雪隻是抱怨兩句，她不需要安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吃完飯，四個人坐在小圓桌前，正是情緒放鬆的時刻，適合聊天。

“小孩兒，你還記得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嗎？”

宋映雪本來想吃飯的時候問問女孩兒的，但是想了想，萬一得到的答案不合適，飯都吃不好了。

女孩兒認真的點頭：“記得。”

宋映雪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跟女孩兒對視了一眼：“說說看，你看到了些什麼東西。”

“我看到貪婪，看到取舍，看到聰明和實力的重要。看到生命易逝，看到憐憫。”

當那個男人喊出那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女孩兒，看她腰上的錢袋。這是貪婪，金錢總是吸引人的。

貴人站到她身後之前很多人在朝她前進，貴人站到她身後時，她爬上桌，發現有人心生退意。這是取舍，有錢也要有命花。

她許諾殺死男人就給錢，造成人潮之後聰明的人爬上桌子，強壯的人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沒有摔倒。這些人沒有受到踩踏的傷害，沒有像大部分人一樣倒在人堆裡。這是聰明和實力的重要，腦子拎不清就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保證自己活命。

當打手高舉那男人的頭顱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想要殺死一個人居然那麼簡單。常年戰亂，她其實也知道人活著不容易，但是她沒有殺死過人，也沒有見過有人在她麵前被殺死。所以她說，她看到了生命易逝。

離開賭場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也是這一眼讓她留下了那枚錢袋裡的所有錢。她看見人堆的縫隙裡露出一點樹藤，她見過那個樹藤，跟千手柱間做給她的小拉板的背帶一模一樣。貴人給了這些人活命的機會，她覺得這是憐憫。

比起當眾強劫，能光明正大的拿到錢，再次被搶的風險就很低了。所以她隻要給出一個可以讓人正大光明的從她的手上拿到錢，就一定會有人去做。事實也跟她想得一樣，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最開始的現場一片寂靜。

她不知道人擠人會死人，她隻知道人踩人會死人。最後留下錢，也不算是被千手柱間感染。她當時也沒有想很多，隻是那一瞬間覺得，想給那些被裹挾的人留點什麼。既然他們幸運的得到了活命的機會，那就讓他們再幸運一點，得到一點意外之財好了。

她覺得被裹挾的人也不一定是不聰明，她在其中也看到了一部分早就在‘往外逃’的人。隻是有的人跑的慢，被卷進了這一場風波。

她最開始其實不是很明白宋映雪帶她去賭坊乾什麼，明明看到她的樣子就能知道賭坊是多可怕的地方。去了賭坊她才知道，賭坊是可怕的地方，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被賭坊變成她哥哥的樣子。

千手柱間輸得精光不也沒做什麼，也有一些人早在風波剛起的時候就從後門溜走了。像她哥哥一樣堵紅了眼的也不是很少，看看賭場打手的熟練程度就知道了。但更多的，是這些被裹挾的人。他們賭博的時候是被裹挾的，像她靠近也不是自己的決定。

女孩兒不緊不慢的敘說著自己看到的東西和產生的想法，宋映雪也在根據自己心裡的標準評估。女孩兒說的越多，宋映雪的嘴角也咧的越高。隻是女孩兒過於緊張，完全沒有注意到宋映雪的滿意。

女孩兒開始說起自己留下錢財的原因時，宋映雪也慢慢坐直了身子。女孩兒說完最後一句，看著宋映雪麵無表情的臉，心裡略有些忐忑。

宋映雪認真的打量著這個女孩兒。在這個時代，一個生活環境很糟糕的漁家女，能想到這些簡直可以說是不可思議。

啪！啪！啪！

女孩兒見貴人笑得很開心的樣子，提著的心終於放下。臉上的微笑都還沒來得及徹底綻放，又看到貴人開始鼓掌。

“你合格了。”宋映雪的聲音很平靜，她覺得如果是這個女孩兒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武後則天皇。

女孩兒愣著，她在想貴人的話是什麼意思。

宋映雪沒有給她想明白的時間，轉身看向還在懵比的千手柱間：“柱間，提前恭喜你了！”你的願望大概能更快的完成了。

千手柱間沒聽懂的東西不少，包括宋映雪的恭喜。

宋映雪站起身，女孩兒此刻還在愣著，隻是坐在椅子上，以目光追逐宋映雪的眼睛。

“嗯——呼！”她申了個懶腰，又猛的呼出一口氣，語氣裡明顯能聽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明天開始，你要開始上課了。加油吧寶貝！今天記得好好休息哦！”畢竟過了今天，還不一定能有什麼休息時間呢。

太子也有太子辛苦的地方，更何況是太女。宋映雪默默的在心裡調侃，並慶幸自己沒有腦子一熱，要親自上陣。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可不是輕鬆能做到的，那個女孩兒目前也隻能說勉強算是有這個運道而已。

“柱間，來一下，有事跟你商量。”說著宋映雪向伊爾迷‘發了個私信’。‘伊爾迷，給她紮一針，讓她睡熟一點。搞定之後，直接過來。’

同時還在隊內發言：“伊爾迷先送你回房睡覺，明天就要忙起來了，今天早點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