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就是以前從來沒想過。”
沒想過,她也能做這麼大一件事。
方蟬衣的話像是給時雲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又一次讓她明白了手裡握有籌碼的重要性。
時雲本身就是個性情爽利又敏而好學的人,方蟬衣又有心培養她成為自己的幫手,於是,接著說了幾個在談判中需要注意的細節和技巧,才把寫好的方子遞過去。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對我們的東西有信心。相信我們做出來的東西永遠可以吸引人眼球,能獨領風騷。做到這一點,你才能有和彆人談條件的底氣。”
看看簡牘上又寫出來的兩個新方子,時雲坐在對麵,自行消化方蟬衣教授的細節重點去了。
方蟬衣則折騰著穿竹簡。
要建立長久穩定的發展,就要有自己的品牌。
方蟬衣不想在這上麵多餘浪費腦細胞,於是簡單的結合了時雲家的“曲”姓,取了曲的首字母Q,又因他們做出來的第一款香皂是桂花皂,簡單的在Q的圓圈中間畫了一朵小小的桂花圖案,加了一個極其難辨的防偽標識,一並交給她。
“把這個拿給你家裡人,以後,咱們送出去的每一塊香皂,都要在包裝紙和皂體上加上這個標誌。等買賣做大了,能統一印包裝紙的時候,再做彆的改動。”
時雲被這一波一波衝擊的有點愣。
她雖然不能完全領悟方蟬衣做這些事情的意圖,但相處這麼長時間,方蟬衣的智謀與做事情的決斷,都是她無比佩服的。
更何況,方蟬衣二話不說,拿出那麼多錢給她製假金鎖,幫忙她從方珙那裡脫身,單憑這一點,她就該相信方蟬衣。
方蟬衣可不管時雲怎麼想,她還有自己的事忙。
搬了兩個坐墊在門邊,她抓緊時間,準備把剩下的兩張帕子和荷包繡出來。
繡樣方蟬衣已經想好了。
兩張帕子一張繡博古紋,一張繡折枝牡丹紋;兩個荷包則一個繡卷草雲團紋,一個繡對鳥寶相花團紋。
博古紋維持了這個時代該有的風格特色;
卷草雲團紋和對鳥寶相花團紋,是將兩個元素結合起來,做一次色彩搭配相近,但風格不同的嘗試;
而折枝牡丹紋色彩搭配鮮明奪目,紋樣具象寫實,更偏向近現代風格一些。
所以,四件繡品中,折枝牡丹紋最為費事。
方蟬衣這一坐下,除了中間接過一次謝媼送來的東西,以及必要的吃喝拉撒睡之外,幾乎沒有放下過繡花針,直到第二天日落西山,她才終於把四件繡品全部做完。
將繡繃和頂針收進針線笸籮,方蟬衣揉著垂的幾乎要僵掉的脖子,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廚房門口。
偌大的廚房裡,已經沒幾個人了。
昏暗的燈光下,杜媼正指著一個叫不上名字的小丫鬟,擀金線油塔要用的麵皮。
見方蟬衣進來,她揮退了小丫鬟,才壓低了聲音和方蟬衣說起製金鎖的事。
“已經按照您說的交代給奴那個小侄兒了,總共用了0.6兩金,做工的費用是22錢,加上加急多給的,和您交代的賞錢,奴一共給了他650錢。”
杜媼說著,就要去取剩下的金子和錢,還給方蟬衣。
方蟬衣卻不著急:“等東西取回來,一起拿給我吧。”
她一邊說話,一邊到壓豆腐的木屜前查看,見今天做出來的豆腐還有一塊,便自行動手取過來,放在案板上一分為二,一份切成拇指指甲蓋大小的丁,一份切小丁。
杜媼見狀,立刻點起燈,跟在方蟬衣旁邊,按照她的吩咐幫忙配料。
方蟬衣手腳十分利落,先在寬油鍋裡放入一把花椒香料,炸出香料油;再把切成小丁的豆腐放進油鍋裡炸到乾透,往裡麵加多多的黃豆醬和鹽,最後放入幾顆豆豉,加水燉煮。
“等鍋裡的湯汁收乾,這道乾炸豆腐豆豉醬就做成了,無論拌麵條米飯,還是夾進餅餌裡,都可以。”
隨著方蟬衣交給杜媼的菜式越來越多,她必然會越來越忙。
有了這一味特色炸醬,無論應付自家或者彆家主子,還是身邊一起做工的,都足夠了。
緊接著,方蟬衣又起鍋給杜媼演示了一遍麻婆豆腐的做法,兩人縮在廚房說話,直到她感覺一直僵著的肩膀脖子鬆散了,才向杜媼告辭。
回倒座房的路上,方蟬衣一直悶著頭。
她省吃儉用,忙的一整個月都沒有空閒的時候,好不容易才攢下773錢,還有鄧三娘子賞下來那5兩斤,結果,一眨眼就花出去650錢,另0.6兩的金子。
她心疼的簡直要滴血。
但話說回來,沒有投資哪兒來的回報。
還是她運氣好,正好從鄧三娘子那裡得了金子,唐氏又給她補發了月錢,她才能拿出東西幫時雲。
但這並不影響她肉疼。
“唉,錢可真不經花,還是得快快想辦法,搞出幾個能長久賺錢的法子,才能一勞永逸。”
方蟬衣在曲徑上搖頭晃腦感慨的時候,全然沒注意到,隔壁院子裡爬在樹乾上,正在摘葉子的季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樹下一邊應付著和季歸帆手談,一邊分神跟季泓聊天的秦賀半天沒聽到上麵的窸窣聲,抬頭去看。
見他僵在那裡,一動不敢動的樣子,不由好奇的笑:“你怎麼了,被神仙定身了?”
結果,季泓根本不理他。
這一下,秦賀更加來了興趣。
他拾身也想上去看看,卻被季歸帆一句話勸住:“他那裡能看到隔壁院子,可能有人經過,你彆上去添亂。”
季歸帆已經猜出隔壁院裡的人是誰了。
“那我更得上去看看,隔壁給我們季泓施了定身術的神仙究竟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秦賀站起身的同時,方蟬衣終於拐過院子,身影在灌木掩映中消失不見。
季泓當即飛身下來。
“主君,螓螓是從廚房方向出來的,她一定又做了好吃的,奴過去看看。”
季歸帆眼角微動,想起那天吃過的,椒香濃鬱的豆腐腦,終是忍住了要阻止季泓無理舉動的話。
他略一沉吟,將係在腰上的馬鞍皮盒子取出來,放到季泓手裡。
“用這個換吧。”
前天回府,季泓就去皮貨坊找老李一起研究方蟬衣那個小盒子。
拆了好幾處縫線的接口,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她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竟然是用家禽最粗最長的羽毛主乾,壓十字花編出來的,連做慣了各種皮具的老李都誇她心靈手巧,非常人可比。
他們在皮貨坊裡挑揀很久,才選出給他和崢蕭瑟三人製盒子的羊皮,和給季歸帆製盒子的馬鞍皮。
哪知道,季歸帆轉手就要用這麼好的皮子換吃食。
季泓心裡總是有些不舍得,隻是主子決定的事不容他置喙。
倒是旁邊的秦賀,看看季歸帆,再看看季泓手裡的皮盒子,意味深長的笑出聲來。
“季郎君,你就算把這東西送給隔壁的小丫頭,她也不敢用吧?”
摁著敢怒不敢言的季泓,秦賀一把將他手裡的東西奪過去,裡外翻看著研究。
今天一碰麵,他就注意到季歸帆主仆二人腰上都彆著這個皮盒子,尤其季歸帆的盒子上鑲了一圈金邊,又卡了兩個扣子,看著更是獨具一格。
秦賀還以為這是長安城最新流行的彆致配飾,專門著人出去尋,卻一無所獲。
結果,季歸帆竟然要把這麼好的東西送給隔壁院子的人。
還找個換吃食的借口,他要是信,他就是傻子。
“這是最上等的馬鞍皮,她的身份要是戴出去用,怕是要惹上麻煩。你還不如給我,這東西我用著才合適。”
秦賀並不知曉季泓口中的螓螓是方府的女公子,還以為她是廚房伺候的小丫鬟。
隻是,方蟬衣無論是方府的女公子,還是小丫鬟,都沒資格用牛皮製品就對了。
季歸帆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秦賀。
他不說話,也沒有其他表情。
卻看的秦賀心裡發毛,訕訕的笑兩聲,把東西交還到季歸帆手上:“行行行,還給你,你可彆再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怪可怕的。”
季歸帆握著皮盒子怪異的打量一番,才重新掛回腰間。
他自詡有些識人之能,自然看得出來,方蟬衣是個非常謹慎又懂規矩的人,這盒子送到她手上,她知道分寸,必然不會戴出去。可物件做出來就是給人用的,若是用不了,送過去又有什麼意義?
季歸帆神遊天外的把玩著手裡的棋子,可苦了等示下的季泓。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季泓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將埋怨的目光落在秦賀身上,怪他壞事。
秦賀更加訕訕的摸鼻子。
入秋一個多月,天氣終於涼下來,老祖母那裡用金線油塔的次數不如往日多,連他也吃的少了。
其實秦賀也有點想那邊的手藝。
頂著季泓譴責的一雙眼,他隻能硬著頭皮向季歸帆提議:“她雖然用不了牛皮,卻能用彆的皮子。你常出去遊玩狩獵,家裡各式各樣的皮子都快堆成山了,還怕找不出給她用的?”
季歸帆依舊沒說話。
隻把手裡把玩了許久的白子落到棋盤上。
季泓見了,立刻喜笑顏開,道了一聲奴去去就來,便飛身越過牆頭,直衝方府廚房去。
方蟬衣回到倒座房,屋裡已經點了燈。
她和時雲說了製金鎖的進度,就準備收拾東西睡下。
至少今天,她一點都不想再拿起繡花針。
時雲見狀,也停了手上的活,幫方蟬衣一起兌好水溫。
“女公子,方才主母身邊伺候的老媼過來,說接下來幾日恐是有雨,問您有沒有要買的東西,讓列個單子出來,家裡明日派人出去統一采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