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眾人的目光一齊聚到原離身上。
句棋之長眉一挑,替眾人道出了共同的疑惑:“你是何人,為何不受靈藤所控?”
“我並非九土州人,自然掙脫得開靈藤。”原離笑道。
句棋之細細打量了下原離,眼前這人在如此關頭挺身而出,語氣不卑不亢,動作泰然自若,其身份和實力必定都深不可測。想到這,他猶猶豫豫地把手縮了回去。
然而,原離心裡卻慌得很,她一怕靈使身份暴露,二怕那青木王真與她正麵硬剛,傳聞中的空城計什麼的,果真不是易事。
“咯吱咯吱……”
是輪椅轉動的聲音。
眾人的視線又整齊地投向原離身後。
後岱然現於人前,他好看的下頜輕輕揚起,仍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蓐鈞打量了下這位氣質清雅的白衣仙士,眼眸倏然睜大:“你是……無雙世子?”
自臨水州火災之後,後岱然便鮮少現身於五州。蓐鈞雖然聽過後岱然的遭遇,但在他的意識裡,後岱然依舊是曾經意氣風發的翩翩少年,是一招就能壓得他站不起身的無雙世子,是令他望塵莫及的存在。誰料如今再見,天地已變。
“蓐將軍,他是我的客人。”後岱然一麵說著,一麵將原離拉至身後。原離反應不及,險些撲倒在他的懷裡。
“哎呦,有故事。”句棋之掩麵偷笑,神色詭異,掃了眼麵前緊緊挨在一起的兩個男人,道:“沒想到無雙世子的口味如此獨特,不過眼下我更感興趣的是,為何世子也不受靈藤的控製?”
後岱然回道:“我沒猜錯的話,這靈藤隻能附生在修靈者身上。”
句棋之道:“不錯,無雙世子果真才智過人,隻是我十分不解,你所答與我所問有何關係?”
一旁,蓐鈞沉聲道:“因為現在的他,不再是修靈者,而是一個凡人。”
句棋之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看來傳言屬實,今日真是令我大開眼界,我可是第一次見到凡人上仙,啊哈哈哈哈……”
對於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來說,最不能接受的,怕是自己而今的頹敗。句棋之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句嘲諷,如同揭開了後岱然的傷疤,然後又在那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了鹽,可謂惡毒至極。
原離雖對後岱然有氣,但他畢竟是她的瘸子。看到有人如此作踐他,她恨不得立刻、馬上,把那令人作嘔的狗雜碎撕爛。
就在這時,蓐鈞冰冷的聲音竄出:
“青木王。”
隻見他臉色陰沉,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雖然蓐鈞僅僅道了一個簡單的稱謂,但這次,句棋之一下子便領略到其中的含義,他迅速收斂起方才的囂張,持扇捂嘴,退到了一邊,將“宸金走狗”這四個字,演繹得淋漓儘致。
少了句棋之的冷嘲熱諷,整個大殿再次陷入死寂。句棋之的話竟刺痛了在場的每一個九土賓客,他們心中的惋惜之感迅速蔓延,甚至都沒有多餘的情緒去替後岱然回擊。
他們的世子可是五州百年難遇的奇才啊!一歲覺醒靈力,五歲能斬猛獸,十歲縱橫五州,若不是十三年前的那場慘案,世子怎會靈力儘失,此時的九土州又怎會落得這般田地?
“凡人上仙?”後岱然打破安靜,言語輕鬆,甚至還略帶一絲得意,“不愧是青木王為我封的稱號,真是恰到好處,看來,我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後岱然的話像流水一般,衝淡了滿堂沉重的氣氛。眾人紛紛覺得,對於過往之事,也許世子早已看淡,既然如此,他們又何苦自困其中?
句棋之的臉青一陣紫一陣,一時竟不知回什麼是好。
原離感歎,對待不要臉之人最有力的辦法,果然就是比他更不要臉。而後岱然的不要臉,她早就深有體會。
然,後岱然的話徹底刺激到了蓐鈞。
十三年來,蓐鈞一直以後岱然為標杆,鑽研靈術,勤加苦練,終於成就大業,坐鎮宸金一方。但如今,這個標杆倒了,倒得十分徹底,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向,竟有一種前路渺茫的落寞感。
蓐鈞道:“後岱然,這十三年你隱居坤培宮,我本以為你在安心養病、閉關修煉,沒想到竟是不求進取、自暴自棄,而且還說出如此恬不知恥的話,你就不怕折損了無雙世子的名聲嗎?”
“蓐將軍,這世間,早已沒有無雙世子。”後岱然淡淡地道。
“誒,無雙世子,此話差矣,你不是還好好地在這兒嘛!”原離笑嘻嘻地道,“而且,你的威名依然跟從前一樣響當當!前幾日我看了一出戲,你猜那戲名是什麼?就是《無雙世子大敗宸金第一勇士》!哦對了,這出戲的後麵接著演了另一出戲,叫什麼《金蓐過後,片甲不留》。凡人苦啊,他們僅有的土地都讓宸金給搶了!”
聽罷,蓐鈞臉上凶光閃現:“後岱然,你這朋友礙事得很,我倒要看看,這狂妄小子到底來自哪個仙門!”說著,一道刺眼的金光從蓐鈞手中衝出,筆直地向原離襲去。
眼看原離的眉心即將被那金光擊中,刹那間,金光閃耀的大殿黯淡下來,蓐鈞竟與那金光一齊消失不見了。
原離整個人怔在原地,渾身冷汗直冒,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她不懂一向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的自己,為何會被突如其來的情緒控製住行動。難道,就隻是因為氣不過?
除了原離,眾賓客也被這驚險的一幕震住,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蓐鈞不是消失了,而是在剛剛的一瞬之間被吸入到地表之下,困住他的是土靈術,並且隻是土靈入門級的遁地術!
這遁地術是一種防禦型靈術,本是九土州先輩為了逃避災難而創。豈料方才施術之人竟能巧妙地轉守為攻,用遁地術把敵人困了起來,簡直可以稱之為天才之舉。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雲淡風輕的後岱然,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位英姿勃發的無雙世子。
原離晃過神來,道:“是你救了我?”
後岱然淺笑:“今日的第二次。”
原離驚道:“對啊……而且這兩次你都用了靈力,可你不是凡人嗎?!”
“的確如此。”言罷,後岱然忽又急道:“仙修小心!”
蓐鈞不愧是宸金州第一大將,隻聽“嘭”的一聲,他徒手攥拳,破地而出。
與此同時,原離直感腳下一空,隨即掉進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原來,後岱然再次施展了遁地術,在蓐鈞衝出的刹那,將原離拉入到地下。隻見蓐鈞和原離兩人一上一下,完美相錯,時間竟是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滿堂賓客再次愕然,他們感到心底有什麼力量在湧動,於他們而言,如果剛才的轉守為攻,隻是清晨中朦朧的朝霞,那麼這次的空間相錯,就如同照亮九土的正午陽光。
其實從蓐鈞現身開始,後岱然便暗自吸收天地之靈,但身外的能量畢竟有限,他的遁地術一次隻能作用在一人之上,並且短時間內隻能施展兩次,先困住蓐鈞,重振九土州士氣,再拖下原離,保她此役平安。
乍然之間,一個被靈藤困住的九土修士歪倒在地,渾身青紫,口冒黑血,抽搐不已。
緊接著,玲瓏公主的尖叫聲響徹大殿:“他,他和山卿中了一樣的毒!這靈藤有毒,大家小心!”
聞言,受靈藤控製,本就又悶又惱的上座賓客,更是怒火中燒,他們堂堂鎮守一方的九土上仙,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憋屈?
“大家莫慌!”一旁,沉靜許久的後堃突然喊出聲。
後岱然的進攻,為後堃的暗中蓄力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此時,後堃已成功找到破藤之法,隻見他青筋暴起,渾身迸發出一層劇烈的靈光,將那蜿蜒纏繞的靈藤炸成了粉末。
“虛領頂勁,氣沉丹田,閉目冥心,積靈衝關。”後堃繼續高喊。
大驛門掌門方墨率先掌握要領,他凝神靜氣,運轉靈力,大吼一聲,脫藤衝出。
玲瓏公主也一點就通,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突破靈藤束縛,隨即一邊嘶吼著“是你毒害了山卿”,一邊向句棋之撲去。
句棋之對眼前紛亂的景象甚是不解,木克土乃根本所在,可這些蠢人偏偏不信邪,一個個拚儘全力掙脫靈藤,好像這樣就能贏他似的。
他無奈地道:“紫坷妹妹,你何苦要以卵擊石?傷害你可真是叫哥哥於心不忍。”說完,他側過臉去,不忍再看玲瓏公主,揮了揮手中的折扇,然後,數條靈藤出擊。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巨錘攔從空而落,攔住了那如遊蛇一般的靈藤。
這巨錘的主人便是九土王後堃。
後堃這一擊儘顯王者風範,此時的他仿若能力拔山河,他穩穩擋在玲瓏公主身前,衝句棋之咆哮道:“無恥小兒!今日我就讓你明白,什麼叫自不量力!”
在後堃眼裡,剛接任青木王不久的句棋之,連晚輩都稱不上。
雖說句棋之心高氣傲,自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論威壓、論戰術、論經驗都還嫩了點兒,即使五行相克,與全力以赴的後堃正麵硬剛,短時間內,他也討不了多少便宜。
戰場上刀劍無眼,世事難料。句棋之一個沒留神,被後堃放出的土靈擊中,鮮血順著嘴角滑了下來。
被打破的不僅僅是他的麵相,還有他飽滿的信心,人心一旦不再堅定,弱點便會悄然溜出。接下來的幾次過招,句棋之節節敗退,即使他早已備好一袋子靈丹,但靈力的補充遠遠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不消片刻,散布在坤殿的靈藤就失去了控製,眾人紛紛掙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