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盛典在坤培宮的正殿——坤殿舉行,坤殿由十二根棕色石柱撐起,每根石柱均刻有上古神獸麒麟,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三塊泛著靈光的巨石拚成了坤殿的殿頂,遠遠看去,仿若一座高高聳起的尖塔。據說這殿頂十分奇特,若置身殿內往上看,頂部晶瑩透亮,殿外景色一覽無餘;若飛在天上向下望,除了一塊碩大的黑石,再看不到其他。
盛典臨近,坤培宮處處洋溢著喜慶氣息。鑼鼓喧天,靈光璀璨,就連角落裡不起眼的小樹苗上,都被係滿了紅綢絲帶。來往賓客絡繹不絕,坤殿外更是人頭攢動,比肩接踵。
原離邊走邊看,不禁嘖嘖稱歎:真是豪氣!
吉時到,禮炮聲四起,漫天靈光也跟著“嗶哩啪啦”地閃耀不息。一曲如夢如幻的絕美音律從空中飄下,新人緩緩而來,步步生靈。頓時,全場歡呼沸騰。
“美啊,太美了!”
“不愧是傳說中的第一美女啊!”
……
賓客們嘰嘰喳喳、烏烏泱泱,兩排衛兵將他們分隔成兩群,為新人開辟處一條通往坤殿的靈光之路。
原離也擠在湧動的人群中,不停地踮腳探望,但擠來擠去,依然還在後頭徘徊,探來探去,身前的哥哥姐姐大爺大媽仍是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原離聽著周遭連連不斷的尖叫與喝彩,心裡直發毛。這時,她身前的壯漢忽然手舞足蹈、亢奮不已,竟一個不小心把她拍出至人群之外。原離欲哭無淚,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得委屈巴巴地蹲到一旁,戳著地上的塵土畫圈圈兒。
圈兒沒還畫幾個,她一斜眼,瞥見一個白色人影,嚇得一哆嗦,手下的圈兒變成了方塊。
她定睛細看,發現那是位白衣飄飄的輪椅仙士。
那仙士正朝她這邊看著,臉上似乎還掛著笑。
原離又窘又氣,下意識吼道:“死瘸……後岱然,你跟著我做甚!”
後岱然轉動輪椅到她身旁,道:“是我先在這裡的,按理來說,應該是仙修跟著我。”
原離癟嘴道:“好,就算如此,那麼,請問無雙世子殿下,今日你妹妹大婚,你不去幫忙招呼賓客,為何總躲在這沒人的地方嚇唬人?!”
後岱然道:“讓仙修見笑了,仙修看我這副樣子,雙腿無力,隻能靠輪椅行走,既上不了台麵,也無法為紫坷做些什麼,若我早早前去坤殿,隻是給他們添亂罷了。”
如此一句充滿憂傷的話,原離從後岱然的語氣裡,卻沒聽出半分憂傷,佯笑道:“曉得了,曉得了,世子真是善解人意。”
“既然仙修如此誇我,我倒是想幫幫你了。”
“幫我?”
“方才我見仙修一直擠在賓客中間,似是想去前排觀禮,我倒是能帶仙修走一條捷徑。”
原離一陣竊喜,卻礙於麵子,擺手說道:“不必麻煩世子。”
“真的不用?”
原離立馬破功:“用,你說,怎麼幫?”
後岱然笑道:“請隨我來。”
*
一刻鐘後,一個穿著紅黑綢袍,帶著羽翼麵具的小公子,出現在坤殿上座,他到處東張西望,看起來極其興奮。
坤殿開闊且華麗,玉石拚成的牆麵,大理石鋪成的地麵,一盞盞透亮的水晶燈點綴其中,溫潤柔和,熠熠生輝。
殿堂的儘頭是由奇珍異寶堆砌而成的王座,身披黃麟胄甲,頭戴土靈盔帽的後堃莊嚴而坐,他雖已兩鬢斑白,卻仍顯巍峨氣魄。
上座貴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王座兩側,那小公子的位置距後堃極近,他的身旁是盛氣淩人的後姓王親貴族,對麵是氣宇不凡的九土州各大掌門。
坐於此處,有“畫中仙女”為他斟茶,有“書中仙徒”聽他使喚。這陣仗,這禮遇,他是第一次見,直感受寵若驚,心花怒放。
往前推回一刻鐘,後岱然將原離引入坤培宮的內殿——培殿。
這一舉動,讓殿中的衛兵、侍女炸開了鍋。在他們心裡,後岱然一直都是不苟言笑、麵如石像、獨來獨往的形象,可眼前,他竟然笑意盈盈地帶著一個陌生男子到了內殿,簡直比“玲瓏公主下嫁山火門”還要令人震驚。
培殿與坤殿對比鮮明,這裡沒有金碧輝煌的裝潢,沒有琳琅滿目的陳列。白牆、棕柱、石磚地,彆說奢華,就算跟“不錯”一詞也毫不沾邊。
對此,原離甚是不解,若說九土王族鋪張浪費,可這內殿分明是一副至簡至樸的樣子;若說他們躬行節儉,但僅憑這場轟動五州的王族大婚,就不知要耗費多少真金白銀,那可是許多小仙門幾十年都賺不來的。
後岱然察覺出原離的疑惑,解釋道:“外要彰顯威嚴、不辱門族,內要苦行修道、克己複禮,這是我族自古以來的家訓,坤培宮便是嚴遵此訓建成的。”
這不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嗎?原離內心暗諷,嘴上卻道:“原來如此,難怪九土州能這般富饒,這般強盛!”
離開培殿後,兩人穿過一條長長的廳廊。後岱然走前麵,原離緊緊跟在後麵,不消片刻,坤殿的側門便映入眼簾。
從門內躍出的靈光愈來愈亮,賓客們的歡呼聲逐漸清晰,待到了門邊,後岱然見原離東張西望,似乎十分好奇,不覺偷偷一笑,為她介紹起殿內的貴賓。
原離越聽越疑惑,這滿堂賓客之中,沒有玲瓏公主的親媽,沒有山卿的親爹,不像是嫁女兒倒像是招贅婿。
更重要的事,裡麵竟沒有一個宸金州與青木州的仙士。自觀火州與臨水州接連出事後,五州昔日光景不再,剩下的三大州虛情假意、暗自為營,沒想到才過了十三年,就連演都不願再演了。
“仙修,我為你準備了一個絕佳位置,隻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坐?”後岱然打斷原離的思緒。
“既然是絕佳位置,有何不敢?”
“好。仙修,那個是我的位置。”後岱然指了指後堃身側的上座,“旁邊的則是為你而留。”
“這……”
“怎麼?”
“沒怎麼,坐就坐!”說著,原離便要上前。
“等等,仙修還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後岱然不知從哪兒取來一個羽翼麵具,輕輕戴到原離頭上,道:“這樣才能保你落座無憂。”
剛入座時,原離還小心謹慎地正襟危坐,可沒一會兒,就肆無忌憚地左顧右盼起來。她尋思,反正戴著麵具沒人認識,而且帶她來的是無雙世子,就算丟臉,那丟的也是他無雙世子的臉。
是時,滿堂賓客又是一陣歡呼喝彩。
原離探了探腦袋,隻見玲瓏公主正緩緩邁過坤殿的門檻:鳳冠霞帔,輕紗遮顏,嬌麵紅霞襯,柔膚如凝脂,眉眼旁妝點著一顆朱砂痣,淺笑的月牙眼中生得千嬌百媚。
原離看癡了,全然忽視了玲瓏公主身旁的另一個人,不由歎道:“絕,實在是絕!”
“仙修可曾見過紫坷?”後岱然的聲音在原離耳邊響起。
“未曾。”
“既然如此,想必仙修也沒見過紫珂的全貌,不知為何有如此感歎?”
“你懂什麼?即使看不到她的臉,我也能感受到那種撲麵而來的傾城氣息,像玲瓏公主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絕世佳人!”原離一臉沉醉。
“哦?如若我告訴仙修,紫坷臉頰上有塊偌大的胎記,仙修還會這般認為嗎?”
“什麼?!”原離大驚,“你可彆誆我!”
“對於此事,看來仙修和眾人的反應一樣。”
“我本就是芸芸眾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個。”
“不過,在這芸芸眾生之中,仍有一人反應不同。”
“何人?”
“此人正在仙修麵前,也在紫坷身旁。”
原離連忙轉頭看向玲瓏公主,她的纖纖玉手正與新郎官的粗糙黑手緊緊握在一起。
那新郎官著玄端禮服,麵若黑鐵,整個人看起來又臟又暗又拉垮。
原離不由眉頭微蹙,心生嫌棄:“你妹妹是不是被人騙了?她可是五州第一美女!總不能為了這麼點小事就下嫁給山卿呀!”
“仙修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不過我這裡有一個故事,不知仙修可願意聽?”後岱然道。
“彆賣關子。”
後岱然不由嘴角上揚,而後緩緩講道:“紫坷天生就長有一塊紫色胎記,在她兩歲那年,因為這個胎記,被其他仙門的頑童欺負,躲在家裡一個多月都沒敢出門,從此,長輩們便嚴格限製她與外人來往,在她外出的時候也總會提前給她戴上一塊麵紗。
“一次父王壽宴,五州各大仙門前來拜賀,眾仙修帶來的孩子借此機會湊到了一塊兒。紫坷也想和他們一起玩,但又不敢和他們一起玩,便躲在石頭後麵,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嬉戲玩鬨。沒想到,孩子們很快就發現了紫坷,還熱情地邀她加入遊戲。
“其實小孩子也有分辨美醜的能力,雖然紫坷的臉被遮住了,但孩子們還是發現了她的與眾不同。他們誇紫坷是他們之中最好看的那個,於是,不愛言語的紫珂竟成了孩子們的焦點,沒多久就跟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後岱然頓了頓,道:“後麵的故事會有些傷感,仙修還要聽嗎?”
“廢話!”原離脫口而出,忽又覺得不妥,弱弱地道:“不過,此事若不便與我這外人講,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
“無妨。”後岱然笑笑,繼續講道:“後來,有個仙門小世子因實在喜歡紫坷,想要一睹紫坷的真容,就趁紫坷不備撕下了她的麵紗,那塊紫色的胎記便曝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也許是因為她的容貌與孩子們所期待的相差太大,他們驚愕不已,那小世子更是一邊尖叫,一邊連滾帶爬地逃走了。剩下的孩子也不願再跟紫坷做朋友,一個接一個地離她而去,有的甚至還罵紫坷是醜八怪。
“不過,有一人留了下來,便是這群孩子裡最不起眼的那個,山火門二公子山卿。他發現紫坷在哭,幫她擦了眼淚,還為她撿起麵紗,替她重新係到頭上。山卿告訴紫坷,就算紫坷臉上有胎記也特彆好看,比其他女孩子都好看。這是第一次有人在看到紫坷真容後,依然誇她漂亮。
“後來,紫坷同我講,從那以後,這個黑黝黝的小男孩就一直留在了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