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冥靜靜地看著高台之上眾人的交談,隻是在聽見一瞬芳華之時眸中劃過一絲晦暗。梅清寒端起茶水,眼角掃過夜無冥,趁此機會打量他臉上的神色。隻是這人帶著的鏤空麵具遮蔽了他目光的變化,隻留下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琢磨不透。
灼翡疑惑道,“一瞬芳華是什麼?”
符琰道,“聽聞這一瞬芳華是人世間最美的花,隻是這花極難開花,縱然開花也隻是一瞬”
灼翡眼睛一亮,“當真這樣美?”
“我也未曾見過,不過聽見過之人所說是極美”
一瞬芳華的名頭許多人都聽過,如此一來眾人起了興致,有人道,“我聽過這一瞬芳華,這花要養三年才會開花一瞬”
柳韋掃了一眼杜雪兒,但是看著眾位對自己的話有了興趣的杜雪兒卻渾然不覺。
幾杯酒過後,柳島主忽然臉色一變,他不動聲色地按住腰側,看向周圍,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他暗自調動靈力調整了一番,接著他扯了扯嘴角開口道,“眾位仙友,柳某因傷有些乏力,要先去歇一歇”
他這樣說,眾人哪有再留的道理,紛紛表示理解讓他先行去歇息。柳島主囑咐道,“雪兒,替本島主招待好眾位仙友”
杜雪兒笑著點了點頭,“島主放心吧”,柳島主被親傳弟子魏陽明推了回去,剩下杜雪兒留在席上陪著幾位掌門。
雖說杜雪兒衣著也算端莊,但是高台之上的場景看起來頗為怪異。
柳島主的一係列動作被梅清寒看在眼裡,他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覺得奇怪?”忽然一道聲音在梅清寒耳邊響起,他回過頭去,又是夜無冥在傳音。
梅清寒收回目光,並不打算理會他。
夜無冥見狀又飲了一口茶,神色如常。前世他曆經種種本也成了個不多話的性子,隻不過情勢需要之下,他才會多說幾句,如今遇上了梅清寒這般性子的人,若是他也少言寡語,兩個人就算是麵對麵坐到天荒地老,估計也說不上一句話。曾經他以梅清寒的徒弟身份看待他與梅清寒的關係,如今跳脫出來發現他頗有些錯怪了梅清寒,他待眾人著實是一視同仁,一樣的不予理會……
不管是仙門長老還是仙門不知名的弟子,他都能不理就不理,若不是他見到了梅清寒對飛禽走獸的喜愛,還以為他把自己掌管情人情愛憎的一部分割去了。
溫家弟子連若非皺著眉,有些猶豫地悄聲道,“這婦人……”
他身邊的蘇河似乎明白他話中之意,點了點頭,“她不是我仙門中人”
聞言連若非一雙眉毛都快擰成了麻花,“柳島主竟然尋了個凡人?”他滿眼不解,“我仙門中人壽命漫長,而人不過短短數十載,這若是幾十年後新夫人年華老去,柳島主是不是又要娶新夫人?”
蘇河拽他的袖子,“彆亂說,雖說坐在這邊的都是你我一般的普通弟子,但也保不齊有些修為了得,小心你這這些話恐怕早就被人聽去了”
連若非撇撇嘴,“聽去便聽去,我就不信就我一個人這麼想”
蘇河笑了下,“想是想,但若是被柳家的人聽見了怪上了咱們溫家就不好了”
遠處的花廳一角,灼翡湊近符琰幽幽道,“柳島主此舉就不怕孩子難以修得仙身?”
符琰思索了下,“這個也要看機緣,仙者和凡人生的孩子曾經有仙胎,也有凡人”。
明月高懸,疏影橫斜。與蒼浪閣的熱鬨不同,柳島主的院子顯得頗為寂靜。房中燈火映在窗上,顯出兩道人影。柳韋房內,柳島主身旁的大弟子魏明陽關上門湊近柳韋低聲道,“島主,你為何要讓他們多留幾日,若是被他們發現……”
柳島主此時滿臉不愉,與方才在高台之上熱情招呼眾人之時判若兩人,“不過是客套的話,這兩日得尋個由頭趕緊讓他們離開”
魏明陽猶豫道,“可是您的病真的不需要讓其他幾位掌門一同想想法子嗎?”
柳韋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混賬,本島主這幅樣子讓他們見了以後還有何顏麵在他們之間立足”
魏陽明目光快速掠過柳韋的身上,趕緊垂下頭,“是,島主教訓的是”
柳韋歎了口氣,手微微攥緊了身上的絨毯,“至於這病……我已經請了藥仙前來,我與他有些交情,不會讓他出去亂說”
魏陽明點頭,詢問道,“我扶著您上榻?”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
魏陽明走出去,合上兩側木門,透過漸漸合攏的門縫,掃見柳韋費力地挪到塌邊,掀開了絨毯。
宴席主家柳島主走後,眾位弟子鬆快了不少。幾位掌門也在不緊不慢地說著話,都是仙門之中的相關事宜,夜無冥無心去聽,目光便始終落在梅清寒身上,這讓本就不喜歡參與這種宴席的梅清寒更加不耐。
從小到他看他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是這樣近且看的這樣肆無忌憚地唯有眼前一人,而且他心中還惦念一事,當日他昏死過去後,這人還做了什麼,什麼時候走的。
若說這秘密他真不在乎是假的,否則也不至於躲進石室之中,但是他知曉越表現得在乎就越會被人拿了把柄。好在此人目前好像並沒有要揭開次秘密的意思,但是此時他在夜無冥麵前他好像被剖開了一半般,而他對眼前之人卻近乎是一無所知,這感覺令他不安。仙塚島謝雲川?這身份又有幾分可信,仙塚島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縹緲山?梅清寒心中卷著波瀾,但是麵上神色不變。
梅清寒習慣性地想端起茶水,卻被倒進了新的熱茶,金麵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茶水冷了”。
宴飲將儘,幾位掌門起身離開,他們剛一出門,梅清寒也站起了身。他動作之快,幾乎是在幾位掌門前腳踏出門後就跟著走了出去。夜無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起身走了出去。
引路的小廝本想引著梅清寒回住處,卻被他擺手拒絕了,梅清寒簡單聞明了方向,便獨自一人往柳家給他安排的住處走去。
有人低聲詢問,“你們說這仙塚島什麼來路?”
提到仙塚島,眾人一時都未開口,看著灼翡滿眼期待的神色,符琰低聲對灼翡道,“仙塚島原先也是一大仙門,但是後來降魔之戰整個仙門損傷殆儘,如今隻剩下幾位長老多年閉門不出”
“仙塚島當年覆滅之事涉及如今其中一大仙門的聲譽,所以大家如今都甚少提及,仙塚島之人多年避世幾乎沒有聽聞離開過仙塚島,如今島上之人出來參加這宴席,幾大掌門不可能這點仙塚島的麵子都不給”
灼翡點了點頭,轉而又凝眉道,“可是感覺這謝雲川囂張的很”
符琰笑了下,似乎是並不覺得奇怪,“你見沒見他剛才使出的功法,他可是得了莫離長老的真傳,觀他修為應該不淺,而且仙塚島從不與外界接觸,他剛出島且修為不凡,目中無人也是正常,你看他坐到了梅少主身邊,想必他也並不知曉梅少主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隻是他這般行事,不怕樹敵嗎?”
“許是並不在意吧,畢竟仙塚島的確特殊,幾大仙門都要買它的帳”
“仙門都快不在了,又能倚仗多久呢?”
“我看此人並不像是看起來那般簡單,等著瞧吧”
“梅少主”
一道聲音自梅清寒身後響起,他駐足並未回頭。一名女子自梅清寒身後緩緩走來,她臉上著了與仙人不符的宮妝,身著淡藍色滾紋長裙,衣袂飄飄。一邊走她耳邊佩環一邊微微晃動,端莊秀麗。
梅清寒轉身看向走過來的女子,並未開口。
南明嫣嫣然一笑,絢爛生花,“多年不見,沒想到在此會遇上”
梅清寒麵色如常,冷聲道,“何事?”
夜無冥在看到梅清寒離席後也跟著走了出來。他遠遠的看著那說話的二人,南明嫣剛才也在席上,隻不過因為並非出自顯赫仙門坐的稍微靠後些。夜無冥回憶起有關南明嫣的事,前世聽聞傾心梅清寒的眾多女仙中,就有她,後來南明嫣不知為何入了魔道,魔尊現世後追隨了魔尊,後被梅清寒繞過一命……
繞過一命……這不像是鐵麵無情的梅清寒會做出來的事……難道梅清寒到底對她有了情?
“前日得了幾顆千年南珠,知道梅少主喜歡這些精巧的珠玉,便想著給梅少主送來”那麼明豔的笑容恰到好處,既不諂媚,也不怯懦,她笑意盈盈的看著梅清寒,不難看出眼中對於梅清寒收下禮物的期盼。
那千年南珠在日光的照耀下發發出幽幽的光澤,美麗而沉靜。“千年南珠麼”夜無冥笑了下,旁人送給梅清寒的東西從來都是精致而華貴,那木頭簪子與之一比卻是是顯得太低廉了。
浣花島上各處種滿了鮮花樹木,正值春夏之交,樹上的花開的正豔,有幾多花被風吹落花瓣散開飄飄落落下來,襯的林間步道上的二人如一對璧人。
前世梅清寒有喜歡的女人嗎?若有,好像從未聽說,若沒有,又為何饒她一命,除魔衛道這事上梅清寒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那南珠泛著白潤的光澤,一看就是南珠中的上上品。
梅清寒看都未看那南珠,冷聲說了句“不必”便轉身就走。
南明嫣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尷尬,不過轉瞬即逝,她看向梅清寒離開的方向,靜默片刻便離開了。
見到梅清寒拒絕了南明嫣的南珠,夜無冥心情莫名的有些輕快,南珠又如何,還不是也入不得他的眼。他抬腳跟了上去,與轉身向回走的南明嫣迎麵對上。南明嫣停下步子轉身看向夜無冥離去的身影,剛剛她感覺這個仙塚島出來的謝雲川對她似乎有些敵意,她思忱著有些不明所以,無奈轉身離去。
“梅少主”夜無冥的聲音很好認,少年明朗中帶著沉穩。幾次三番被人叫住,梅清寒有些不耐,更何況他也聽出了叫住他的這聲音是來自於誰,因此並未停下。
夜無冥快步跟上他,“梅少主看起來很沉得住氣,不擔心我將你的事說出去?”
梅清寒扔下一句,“自便”,就上了台階。他若是想說便不會等到宴席散了才跟自己私下說話,他這般糾纏自己定然有彆的目的。
夜無冥走在他身側,“若是眾人知道了你的秘密,又該置梅家於何地?”
梅清寒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不過並不是害怕,而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與我何乾?”,這輕微變化自然沒有被一直關注著他的夜無冥漏掉。
夜無冥並未在開口,梅清寒走得極快,轉眼就到了自己的客房門前,夜無冥笑道,“對了梅少主,我住你隔壁”梅清寒喜靜,柳家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周圍沒什麼人住的地方。
梅清寒麵如寒冰,忽然他感覺到有人過來,於是快速推門進了屋子,還沒等梅清寒彈指點亮燭火,就聽見門又響了一聲,竟然是夜無冥也跟了進來。
他原本以為關上門就能清淨了,沒想到此人如此得寸進尺,梅清寒一記掌風拍去,夜無冥抬手也揮出一道靈力化去攻勢。梅清寒這一擊法力並不是很強,也並未用上幾分力道,隻為威懾。見夜無冥毫無離開的意思,梅清寒蹙眉道,“你進來做什麼?”
“話還未說完”,室內並未點燈,而夜無冥背對月光,梅清寒看不清他的神情。
梅清寒聲音更冷,“我同你沒什麼好說的”
夜無冥沒有說話,轉身關門。“你現在趕我出去,就正好撞上他們了”
梅清寒挑了一間最為偏僻的房間,能到這裡來一定不是路過。腳步聲響起,一道男聲說道,“明明剛才見他向這邊走來了”
溫扶靈看了一眼梅清寒並未點燈的房間,“許是不想同我們見麵”
“罷了,我們都能發現,想必他早就知道”
溫扶靈點頭,“總歸梅少主在修為上是強過我們的,若有什麼問題一定會出手”
衡文景凝眉,“雖然早前聽聞有人在浣花島邊見過魔物,可是我們這一路走來倒也沒發現什麼蹊蹺,我們是不是想多了”
溫扶靈微微搖頭,“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但是就是有些奇怪”
“就算有應該也隻是零散幾隻,不足為懼,所以柳島主才並不放在心上”,衡文景又道,“若是真有魔物,柳家還能這般若無其事地為新生兒慶生?”
“你說的有些道理,隻是……我這心裡總有些擔憂”
“彆擔心了,你我父親隨我們一起來此,幾大仙門的掌門也都在,就算是出現了魔物也無須懼怕,什麼樣的魔物連四位掌門聯手都製服不了,恐怕隻有……”
見溫扶靈變了臉色,衡文景立刻反應過來,麵露歉意,“我說多了”
“無妨”溫扶靈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意,“你何須因此向我致歉,不過若真是像你說的這種情況出現,你我憂心也無濟於事”
兩人漸漸走遠,梅清寒冷聲開口“出去”
夜無冥彈亮燭火,徑直在桌邊坐下,“他們說的你肯定也知道吧”
梅清寒化出長劍,意思是他再不走自己就要動手了,顯然沒有跟他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