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瑛並非一開始就在猜測黎清清有係統。
因為肉身穿書,所以他更傾向於離群索居。黎清清正式出場的那一天,穆瑛也隻是出場略坐坐就離開了。直至三個月後他結束閉關,他才與黎清清進行了單獨接觸。
天衍宗雖處山巔,卻四季如春。穆瑛從自己的居所推門而出時,正巧一陣暖風拂過,將他遮臉的麵紗輕輕吹起,遠處鮮亮的春光晃得他睜不開眼。
便是這個時候,一道嬌軟甜膩的聲音傳來:“大師姐,午好。”
穆瑛第一反應是錯愕。
這是他的居所,除了師父外無人可入內。而他的師父又有許久未曾踏足。毫不誇張地說,他對他的地盤的掌控力是絕對的。
而這聲音又是陌生的,不屬於穆瑛所認識的任何一名天衍宗的弟子。
被那道聲音硬控兩秒後,穆瑛才回過神。
這段時間還有什麼新人?也就隻有他的那個小師妹罷了。
在陰暗室內獨處三個月後的穆瑛以最快速度調整了自己的狀態。他睜開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源頭處,隻見一名身著鵝黃色大袖羅裙,係著金絲腰封的女子笑意盈盈地倚靠在月桂樹望著他。她眉目甜美,圓溜溜的眼珠在她的笑容的映襯下更顯漆黑,唇角上翹的弧度裡,裝滿了譏諷與不屑。
穆瑛的思緒翻湧,終於從回憶的一個小小角落裡找到了那件腰封。它是師父親手鍛造而成,由金絲與鮫人絲編織在一起,其上綴滿了師父早年遊曆時收集到的珍貴珠石。這件腰封最難得的,便是可以替使用者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師父曾說,會在一個合適的時候送給穆英英。
穆英英沒有等到,穆瑛也沒有。
他伸手,將被風吹起的發絲重新繞到耳後,那雙永遠清澈淡漠的眸子掃過黎清清後,隻是微微頷首,並不言語。
他是大師姐,那個孤傲清冷的大師姐,非必要絕不開口。
他的神情裡有片刻的驚訝,但很快就斂去神情。為什麼驚訝?因為黎清清出場時,尚未被師父收為弟子。而穆英英在拜見過回歸的師父後,也很快就離開了,並未參與後續的事宜,所以剛出關的穆英英,並不知道黎清清此時已經是她的小師妹了。
他要演出的驚訝,便是對黎清清這一句“大師姐”的驚訝。
黎清清拍拍衣襟,朝他邁步輕快地走來。
“師姐不記得我了?我叫黎清清,是元徽真人......哦不對,是師尊新收的關門弟子。”她完全忽略了社交距離,欺身而上。
不是,姐姐,你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乾什麼。就算我是女生也不合適吧,雖然我是男的。穆瑛在心裡慌張地說道,緩解內心的緊張。這話很彆捏,卻也不是很難理解。“大師姐穆英英”確實是個女生,但穆瑛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的。
師尊......這種稱呼一聽就很像言情小說,果然進入劇情了。穆瑛歎氣。
“師尊帶我回宗門的那天,我們見過麵的呢。師姐不記得我,可真是叫人傷心。我可是第一眼就認真記住了大師姐。”她湊上前,墊著腳仰著頭直直地盯著穆瑛,那雙漆黑的眼珠裡一點光亮都沒有。
廢話,我可是你的墊腳石、你的工具人、突出你的光芒的反派,你自然會重點關注我。穆瑛聽出了黎清清話裡的潛台詞。
不愧是小說女主人公,一眼就能找到重要角色。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壓迫感有些太強了。穆瑛背後幾乎要冒出冷汗,但內心提起的百萬分警惕使得他很好的保持在角色演繹裡。於是他隻是輕輕皺眉,就像是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密,側過身避開半步,淡淡道:“小師妹。”
穆英英不是一個會隨意質疑彆人的人,既然黎清清身上都已經穿戴了師父贈予的靈器,便足以證明這番話的真實性。所以他不需要多說話。
見對麵的人並未被輕易激怒,黎清清抱臂站好,不再刻意展示自己腰間的腰封。她眼珠一轉,又是一副俏皮的模樣,說道:“大師姐,這間院子我瞧著挺好的,是你一人獨住嗎?我可以搬過來一起住嗎?你知道的,師尊他隻收了我們倆個女弟子,咱們應該互相多多照應。”
這姑娘的攻擊性也太高了,書裡沒說她是個這麼積極找事的人呀。穆瑛心裡發苦,可不敢讓黎清清同住。且不說自己還在男扮女裝,隻怕黎清清今天來了,明天他就被逐出師門了。
但他必須嘴硬,拿捏好語氣後,他開口道:“這些事,你同師父說便可。”穆瑛相信,段同昱不會同意的。憑借他男人的直覺,他深深懷疑,這老登對黎清清的感情挺複雜,最起碼不是單純的師徒之情。
所以,段同昱一定會讓自己這個寶貝弟子住到全天衍宗靈氣最濃鬱的地方。這麼好的地盤,自然是他的掌門居所。
是的,黎清清現在就住在段同昱隔壁的院子,那是段同昱為了她專門辟出來的宅院。
像是捉到了穆英英言語中的醋意,黎清清此刻的笑容終於有了幾分真實,她道:“大師姐似乎很聽師尊的話呢。”
穆瑛的拳頭都硬了,他完全不想再聽麵前這個女孩多說一句話,這種中二晚期的語氣,真是讓他頭大。
於是他道:“師妹若是無事,我就先去拜見師父了。”
按照規矩,所有結束閉關的弟子,都需要見一下自己的師父,不論是交流修煉心得,還是尋求幫助。這和例會差不多。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繞開黎清清,準備率先離去。
誰料這時,黎清清卻伸出一隻手攔住他。
“誒.....師姐急什麼?師尊不久前才從煉丹房出來,正在休息。”說完,她指指自己的丹田,笑著道,“要說這仙丹,可真是好東西。明明第一次見到師姐時,我還隻是個凡人。現在卻已是煉氣期了。師尊說,有他在,或許我會是全門派最早晉升築基的修仙者。”
這就是為什麼師父會去煉丹房的原因嗎?又在秀了。穆瑛很快便理解,段同昱應當是在為她煉製築基丹。
用丹藥的方式幫助修仙者快速提升實力。師父,你在著急什麼?穆瑛有幾分不解。不說穆英英,便是其他弟子,也都是從小到大慢慢修煉,從來都沒有人想過依靠丹藥。當然,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煉氣丹和築基丹極難煉製,原料極其稀少。
穆瑛正在思索,卻不想黎清清又是湊上前,問道:“大師姐,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其實你想說的是“嫉妒”,對嗎?穆瑛對上黎清清的雙眼。
他道:“你想多了。”
黎清清扯住他的袖子,繼續道:“有我在,你就不再是師尊唯一的女弟子了。你是不是很有落差,很不適應?”
什麼啊,我剛結束閉關,就見過你一個人,哪裡來的落差啊?倒是你動手動腳的,我的確很不適應。
穆瑛皺著眉,冷聲道:“放手。”
隨後,他朝旁邁了兩步,不打算多牽扯。黎清清自是不肯,拽著衣袖不肯鬆手。
穆瑛隻覺得自己的衣服都快被從肩頭扯落,他用另一隻手護住衣領,卻在此時,黎清清驚呼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頓時,穆瑛就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碰瓷,光天化日之下的碰瓷!太惡劣了!
“大師姐,師父找你去......小師妹!!”自院門處傳來一陣破音的呼喊,卻是謝丘禾。隻見他宛若一陣風衝來,扶住黎清清,憤怒地質問道,“大師姐!彆人都說你嫉妒小師妹,我本來還不信。如今你卻真的對小師妹下手!未免也太惡毒了。”
“什麼?”穆瑛每個字都聽見了,怎麼組合在一起的句子卻聽不明白。彆人都說我嫉妒她?他不可置信又覺得十分可笑。
閉關前,他隻見過黎清清一次,大庭廣眾之下,甚至連話都未說上。如何得出他嫉妒黎清清的結論?
“小師妹才剛進入煉氣期!大師姐就算是不喜歡她,也不能下此重手欺負她!”謝丘禾將黎清清扶起,直接蓋棺定論道。
我欺負她什麼了?穆瑛幾乎都要被氣笑了,他道:“分明是她自己拽著我的衣袖不放手......”
“咳咳,不怪大師姐。是清清自己......清清自己沒站穩才摔了,不關大師姐的事。”黎清清縮在謝丘禾的懷裡,虛弱地解釋道。
活祖宗,你可閉嘴吧。你這一說,更加落實了就是我推的。穆瑛醉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用替她遮掩,我全都看見了。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謝丘禾安慰道。
穆瑛恨不能朝謝丘禾踹上一腳。蠢貨,有沒有你,都沒人能欺負她。倒是沒想到,原來你小子這麼早就對她有想法了。
穆瑛不說話了,看著謝丘禾扶著黎清清離去的身影。他算是明白了,這是個局,他一腳踏進去了。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像是未卜先知般,直接就能鎖定目標?為什麼你就能知道謝丘禾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穆瑛看著黎清清的背影,隻覺得她很奇怪。
書裡的女主角,算是貨真價實的善良小白花。但是他麵前的黎清清,卻外甜內狠,主動cue流程,栽贓陷害,主動設局,人設完全兩樣。
穆瑛百思不得其解。
是文章采用了詭敘?還是......
黎清清也是穿書的?
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刻,他的腦袋和眼睛突然就像是被無數根針刺入,一陣劇痛襲來,穆瑛立刻軟倒在地上。好在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才讓他不至於痛呼出聲。
他兩眼發黑,卻聽見了讓他毛骨悚然的機械音。
“目標人物:謝丘禾。好感度:58。”
“目標人物:穆英英。好感度:錯誤。錯誤。無法檢測。”
“宿主,穆英英身為反派人物,好感度無法檢測。”
“好。我知道了。”
他懷疑這是他劇痛時產生的幻覺,因為在那之後,穆瑛就算離黎清清再近,也再沒聽過類似的聲音。他無法證明他聽到的是真實存在的聲音。
但也是在這一天之後,穆瑛發現自己獲得了“超直覺”。稱作能力並不準確,這個超直覺,也隻是能在性命攸關的時候用眼睛幾乎痛瞎的方式提醒他。
所以對於黎清清身負係統一事,他隻有猜測和懷疑,卻無法下定論。
“你在想什麼?”
燕白的話,將穆瑛從回憶中打斷。
他回過神,卻見燕白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要從眼睛望進他的心裡去。他環顧四周,兩人早已回房。
“沒什麼。”穆瑛笑了一下,敷衍道。
燕白神情裡罕見流露出好奇,卻克製道:“好。那我們早點歇息。”
“今晚還要一起睡?”穆瑛不死心,問道。
“我要觀察你,我的病人。”燕白理所當然點點頭,說道。
在距離金陵很遠很遠的一片茂密深林中,有一女子不斷行走的身影。
不多時,隻見那女子便走到了她的目的地,被群山圍繞的狹長裂穀。那裂穀深不見底,黑氣翻滾,隱隱有嘶吼聲傳來。
她沉默著,片刻後卻是自言自語道:“就是這兒了。”
“魔器並未被取走。”
“看來師姐還在路上。”
“不會耽誤我們的事吧。”
“之後要抓緊時間推進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