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十七次相親失敗,終以失敗告終,表妹陳圓圓聽聞此事致以親切來電,表以友好慰問。
“哥,你不行,區區幾個女人都把握不住。”
彼時烏然升正在茶樓聽戲,咿咿呀呀的唱腔唱儘秋水情濃,聽得珠玉落盤繞梁弦音。兩段水袖比翼如飛,輕抬皓腕間撩繞若掩,鋼鐵也化繞指柔。
不知道是被氣氛渲染,還是十七次相親失敗奇緣情緒臨界,他哭得淚流滿麵,淒淒慘慘戚戚,連用半抽紙。
提及痛腳,烏然升擦乾淚,語氣不善,“你了不起,你多能耐,你行你上。”
事實證明人不行不能怪路不平。
那邊沒聲響,消息提示卻震動一下。
垂眸一看是微信聯係人發來的照片——
昏暗的酒吧氣氛迷離,在五光十色燈紅酒綠的光線下顯得曖昧悱惻。
沙發中間的女人紅唇烈焰,五官明媚,懶懶地把身子往後仰。
她左手摟著的女人頭戴毛絨ed燈狐耳發箍,穿著黑粉條紋相間格子裙,氣質純情。右肩靠著的女人身姿窈窕,蠻腰敞露,搭一件超短紅色百褶裙,媚眼遊離。
烏然升:……玩的還挺花。
陳圓圓是蕾絲,這是整個親友圈眾所周知的事。
“你個渣女。”電話沒掛,他痛心疾首。
“要想從千千萬的人群中挑選到自己的真命天女,總要挨個試一遍,不然怎麼知道合不合適。”陳圓圓大膽發表感言,“而且她們出力我出錢,雙方獲利,兩廂情願,何樂不為?”
“那你的真命天女怎麼辦?”
“她們都是我的翅膀,每一個都是真命天女,不能厚此薄彼。”
大為震撼。
他聲音如澀,不得不感慨,“心有山川溝壑,淩雲壯誌,不愧是你,北城禍害。”
“過獎。”
於這方麵,必須承認他確實不如陳圓圓。
相親一切事宜都由母後大人親手操辦,雖然不是很想結婚,但接二連三的失敗還是讓人銳氣頓挫。
烏然升幾乎要以為自己自畢業後就失去了男人的魅力。
烏然升皺眉,麵露苦色,“我還是不理解,是我不夠帥嗎?”
“三中校草,立陽雙子星,二十二屆傳奇,你不帥那全世界都是醜八怪。”陳園園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語氣捧讀。
“那為什麼找不到對象?”
陳園園嗤笑一聲,抬手欣賞自己才做的美甲,“可能是因為你有病吧?”
烏然升嗬笑回敬,“你個渣女遲早在你的鶯鶯燕燕脂光水粉中翻車。”
僅僅兩句話就把兩人的塑料兄妹情展現得淋漓儘致。
烏然升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果斷電話掛斷,所有聯係方式統統拉黑,決計明天這個時候再把人放出小黑屋。
沒多久,支付寶彈出對話。
依舊是陳園園。
為以防表哥打破十七次底線走上不歸路,她難得長了一份良心。
陳園園:【長林推出的最新款全息遊戲,劇情高度自由,不指定攻略對象,俊男美女醜八怪任君挑選,哪怕你在正常世界觀的劇本和蟑螂來一場跨生殖隔離的禁忌之戀,這款遊戲都能滿足你】
烏然升打字回複。
【什麼玩意兒,聽起來有點變態】
陳園園:【這誰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萬一某個角落總有人好這一口呢?雖然我也秉持尊重但不理解的態度。哦,對了,據說因為在正常世界觀劇本沒有編寫超出常理的程序,如果你真的想和蟑螂生小寶寶,隻要聯係客服多充錢再往上反映這個訴求,其實也不是不能實現】
烏然升:【陳園園,謝謝,你成功把我惡心吐了,請你和你的文字一起滾出我的視線】
【舉個例子而已】
不想和蟑螂談戀愛。
也不想和蟑螂生小寶寶。
不,他根本看不了這些,他的眼睛快要和“人蟑之戀”四個大字強/jian了,有不有人把屏幕那邊妖言惑眾的女人叉出去斬了啊!
二十五歲的老男人覺得越發看不懂這個與時俱進飛速發展的時代了。
陳園園:【不是我嫌棄,小哥哥你真的撈,妹妹誠心建議你去這款遊戲多練練再出來玩女人。至於為什麼不讓你現實練習,主要是怕你丟人】
烏然升快速掃完這幾行字,麵無表情點擊刪除好友,確認,歸還支付寶最後一片淨土。
2.
他很心動,並被陳園園可恥地說服了。
物流很快,上午下的單,下午就有同城配送送貨上門安裝設備,器械使用有說明書,方方麵麵事無巨細。
以免有人不理解文字客服還貼心贈發一段視頻講解,進去以後也會有新手指導。
完全不用擔心會麵臨無法下手的情況。
{請輸入您的名字}
懸浮在半空的高科技透明顯示屏散發幽幽藍光,修長的手指敲擊鍵盤,名字塵埃落定角色卡創建的最後一步完成。
{烏然升}
{歡迎來到匣格子遊戲世界,您已隨機板塊地圖霧城,您已隨機抽取角色背景書,您已加載自身天賦初始點,狀態可成長。相關背景文件和新手獎勵等遊戲加載會發送至玩家郵箱,以方便隨時查閱。風裡雨裡,小U在這裡等你,祝您旅途愉快~}
小橘貓Q版小動物形象繪在懸浮對話框右下角,隨著稚嫩童音的話語落下,小橘做著爪子舉起,拿著禮花炸開歡迎新玩家加入的動作,小腦袋一點一搖,十分憨態可掬,各種形狀的亮片特效紛紛揚揚。
沒忍住往小橘頭上戳了一下。
下一秒,天旋地轉,眼前陷入迷渦,意識黑暗。
3.
老舊電視機黑白雪花噪點散開又聚攏,不斷在眼前浮現。
熬夜的後遺症在這一刻展現的一覽無餘。
連睡兩節課外加一節課間操,眼睛依然跟沾了502膠般緊密擁抱在一起。
迷蒙間心臟也有種加速狂跳的錯覺。
雖然是遊戲世界,外邊時間流速和裡麵時間流速並不一樣,但在遊戲裡耗費精力太久,也會體力不足,掛上虛弱debuff。
其實隻要退出遊戲摘掉頭盔,現實中是感受不到這種疲憊感的。
更何況當初為了追求真實感,他的疼痛感閾值可是拉到100%了。
霧城九月份的天氣依然炎熱,陽光熱情地在大地上留下吻,直照得人從骨頭泛出懶意。
烏然升困的醉生夢死,從窗外跳躍上課桌的陽光太過晃眼,還有麻雀伸著爪子在玻璃窗抓撓撲扇,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天氣很好。
但對烏然升來說並不是一個適合睡覺的好環境。
怪隻怪遊戲做得太真實,連大自然這點小細節都能模擬出來。
藍色窗簾被一把拉攏,鎖扣在滑杆上快速滑動“嘩嘩”的響動昭示了其主人內心的煩躁。
烏然升換了個姿勢,以後腦勺對著窗戶繼續睡覺。把頭埋在臂彎中更深幾分,肩膀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
剛一閉上眼,腦海中隻有自己能看見的眼睛形狀的隱藏鍵圖標跳了跳,一個紅點冒出,提醒有新消息尚未查看。
本來是懶得動的,但紅點中的數字在不斷增加,在僅僅十秒時間內就跳到了15。
十分樂此不疲。
烏然升最後還是妥協地打開了。
展開圖標,紅點的主要來源是來自好友申請,這讓他訝異了一瞬——
好友圖標位置太隱蔽,藏在犄角旮旯處,平時也沒什麼動靜,不仔細查看還真發現不了。
他都玩了一個月左右了,今天才知道還能加好友。
點開看。
賬戶名字叫陳素媛,用著圓潤可愛帶著各種小符號簡筆畫裝飾、少女心爆棚的的字體,不僅如此,每隔兩秒就滾動一次煙花禮炮特效。
一看就是充了不少錢的至尊VIP用戶。
陳素媛?這誰?
不過看在對方如此堅持不懈的態度,遲疑了兩秒還是同意了申請,並且快速給對方發送一個疑惑溢出屏幕的問號,得到對方彈出的超長語音一條。
陳素媛:【?日個仙人板板,你還敢發問號?老娘從昨天開始一直在發好友申請,發了那麼多條,你真就一眼不帶看的?該發問號的難道不應該是我嗎?草!】
不解和荒唐充斥著頭腦。
從語音條的臟話和熟稔語氣來看,這名遊戲玩家似乎和自己認識?
或者說認錯人了嗎?
但他好像並沒有把自己在玩匣格子的事告訴其他親朋好友。
烏然升:【冒昧提一句,咱們認識?】
陳素媛【哥,你再說一句你不認識誰?信不信我現在就順著網線爬過來把你從二十樓扔下去】
烏然升:……
垂死病中驚坐起。
不會吧?這個玩家是陳園園?
烏然升聽得一愣一愣,忽然一拍桌子差點沒跳起來,可是想到這裡是教室,還有很多NPC同學在場,又硬生生壓製住身體丟人的本能。
但他這一拍,動靜太大,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一時間鴉雀無聲,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道說什麼。
還有幾個下意識往前門後門各瞟了一眼,還以為是老師來了,結果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這個同學甚至還往兩米高的頂窗外望了眼,生怕班主任喇叭哥又喪心病狂搬個小板凳拿手機錄像,從窗外幽幽視察他們。
“做噩夢情緒有點激動,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全場焦點烏然升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們該乾什麼乾什麼,彆管我。”
“嚇死我了。”前排文越心有餘悸摸胸口,“哥你剛才那眼神好凶,差點以為你要在教室隨便揪個人乾一架。”
烏然升嘴角抽了抽,笑的陰惻惻,“雖然沒有開展這項服務,但如果你有這方麵的強烈要求也不是不能滿足,建議你現在就可以提前預定ICU床位了。“
此番威脅很奏效,文越嚇得立馬轉身。
其實他隻是沒睡好,心情煩而已。
烏然升眉眼好看,眼窩深邃五官立體,鼻梁上有一顆黑色小痣,在少年氣的襯托下,總能顯的熠熠生輝,是那種渲染彆致獨我矜驕的美,張揚且具有攻擊性。
但他平時愛笑,脾氣不錯人也好,才轉來沒幾天就能和大家混開。那麼一星點戾氣也就能很好的埋在皮相下。
可臉色一旦沉下去,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凶,不好接近,剛才文越及所有NPC同學眼中的烏然升,就是那種渾身上下透出股不好惹氣息的狀態
見氣氛沒那麼滯澀,大家三三兩兩重新鬨開,隻不過聲音比先前小些,怕吵到課間補覺的同學。
烏然升再次趴下,還能聽見他們討論的話。
有人心有戚戚,“我剛才還以為是老楊課間巡查來的。”
“嘖,差不多,我是想到老楊上個星期在頂窗那兒搭板凳偷窺的畫麵了,以為有人提醒我們安靜點呢。”
“誒,要提起這個我就有話說了,當時正好我在發呆到處看,老楊隻露出半張臉,幾乎隻看得到眼睛,眼鏡在燈下反光,太可怕,魂差點嚇飛了。”有個女生抱怨道。
“不過剛才烏然升那氣場有點帥啊?要不是確認自己喜歡女孩子,我差點就被帥彎了。”
“滾,你個打著直男旗幟的死給。”
……
這麼鬨騰一會兒,陳園園那頭已經炸了,一堆表情包、流血菜刀、陰間微笑狂轟濫炸蜂擁而至,連聲質問這麼說著說著那麼大個人就沒了。
烏然升敲開好友私聊頻道。
【不是哥不認你,你的低音炮呢?你的煙嗓呢?它們是手牽手出國旅遊了嗎?什麼時候你變的這麼夾了!】
陳園園回以一個白眼表情。
陳素媛:【你知道的,有種玩意兒叫變聲器】
烏然升:【你加我乾什麼?】
陳素媛:【買了個綁定親密關係的道具,到時候我們聯機,我來笑笑一個多月過去你練習到什麼進度了】
烏然升:【這玩意兒還能聯機玩?】
陳素媛:【肯定能啊,隻要綁定了親密關係就行。但是不提倡,因為有的人在高危世界,有的人在低武世界,要是相互傳送往來就要把世界背景融合。反正我當時為了泡學生妹妹也是選的現代校園劇本,現在版圖在海城,天天跑都沒問題】
4.
最開始玩匣格子的初衷就是為了練習戀愛技巧,然而這麼久過去了,依然沒有半點風吹草動。
烏然升確實鎖定了一個目標,名字詩情畫意一聽就是個巧人,瑤月,宋瑤月,烏然升性子急,卻也偏愛這款溫溫柔柔江南煙雨般的人。
宋瑤月是他在遊戲碰見的第一個女生,也是鄰居,同住一個小區,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想法展開了追求。
烏然升第一次買早餐送人。
宋瑤月反手掏出自己親手做的愛心便當。
烏然升大喜,以為是給自己的。
她說,麻煩幫我轉交給江期蘊。
宋瑤月微信上說要來班級裡找他,問在不在教室。
烏然升大喜,以為是來找自己的。
豈料宋瑤月雙手捧著奶茶,小心翼翼,含羞意怯朝教室裡張望。
柔聲問,江期蘊同學在嗎?
體育課和其他班打友誼賽,烏然升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放揚青春,像個開屏孔雀搔首弄姿。
轉頭一看,宋瑤月口中喊著加油,眼睛卻看向人群中的江期蘊。
搔首弄姿的烏然升停止求偶行為,心碎成渣。
5.
烏然升聊得投入,周圍的變化半點沒留心。
從下課趴到上課,響了兩遍的上課鈴聲喚不出他的注意力,物理老師抱著教材風風火火走進教室,已經開始滔滔不絕了也打動不了他分毫。
前排文越左手拖臉撐在課桌上,看樣子似乎很認真,能把烏然升整個人遮住。
但身處講台這個總覽全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位置,就算不知道底下的同學到底在乾什麼,異樣太明顯也會被察覺出貓膩。
物理老師講完一道例題,眼神有意無意往這裡瞟了好多次,見烏然升對自己傾情的知識輸出仍舊無動於衷,手捏著眼鏡腿往上抬,“烏然升,是老師講的東西沒有吸引到你嗎?睡這麼香。”
烏然升很懵逼,慢吞吞站起來,話也沒過腦,“太吸引人了,老師你講題的時候風韻猶存玉樹臨風令人著迷,我直接奮筆疾書狂刷十套卷子以示衷心。”
物理老師:……
“我升哥不愧是我升哥,那張小嘴還是那麼能叭叭。”文越搖頭感慨。
“大佬牛逼,真是什麼都敢說,連回答個問題畫風都這麼清奇彆具一格。”
“我看金牙的臉都綠了,草。”
物理老師一張肅容,因為門牙缺了顆鑲了個金的,班裡同學們都很喜歡打趣地喊他大金牙。
“安靜!”物理老師眼神犀利地警告完,又對烏然升說:“十套卷子是吧?那老師滿足你這個不情之請怎麼樣?”
“彆這樣啊老師——”烏然升拉長音,“做完到時候學校隻能收到我連人帶盒五斤的骨灰盒。”
“你在威脅老師?”物理老師把手中的資料書卷成筒裝,在課桌上敲了敲。
“不敢不敢,給我八百個膽子也沒資格啊。”
“行,那你把我剛才說的答案重複一遍,就黑板這道。”
?夭壽,他哪知道答案是什麼?他連資料書都沒翻開。
他都脫離高中生活七年了,而且他高中的時候成績就差,後麵還是靠半路迷途知返衝刺了一把,加上走的藝考路線,才避免二本都夠不到的悲催命運。
知識這玩意兒早就還給高中老師了。
更彆說在這裡又不用高考,聽是不可能聽的,玩遊戲就不要讓這些痛苦的東西侵犯腦子了,他是來過單純熱血美好鹹魚的校園生活的,不是又來體驗一次人生轉折的。
烏然升踢了一腳文越的板凳,“他講哪兒了?”
“好哥哥你問我?”文越挎著臉微微往後仰,壓低聲音用氣音回複,“在睡覺呢,我也沒聽。”
“不是,那你坐這麼板正?”
“一個合格的偽裝者就是要學會隱藏自己,連你都騙過去了這證明我很成功啊!”
“要你有屁用,行了偽裝者,你還是滾回去吧。”
見兩人旁若無人討論起來,物理老師臉色很不好看,“文越,你在和他討論什麼呢?看你這麼會要不你來替他回答?”
同樣什麼都沒聽的文越打算出賣兄弟,“老師,我還是算了吧,能者多勞,這點題對烏然升肯定沒問題。”
?草,叛徒。
他想寄希望於肖賀程,卻發現肖賀程剛把手機往桌肚裡塞,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剛才在乾什麼。
其實身邊還有個壓箱底的江期蘊,但女神搶不過,他那點沒用的包袱讓他拉不下臉求情敵幫忙。
物理老師已經拿著書走至麵前,烏然升隻能眼巴巴和物理老師“含情脈脈”對視。
這個位置這個沒邊界感的距離,想交頭接耳都不行。
6.
想著出去站就出去站著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多新鮮。遊戲沒有快進、跳過功能,罰站肯定逃不了,剛要說我沒聽,就感覺大腿處傳來一陣癢意,一隻手在他校褲褲縫處比劃。
像根羽毛似的,隔著薄薄一層校褲繚繚繞繞,激起一陣電流激蕩全身的錯覺,肌肉不由得緊繃,有一瞬間差點腳底發軟。
烏然升咽了咽口水口水,好半晌才鴕鳥一樣吐出遲疑的語氣:“13?”
7.
物理老師:……
江期蘊:……
班裡又有人笑,烏然升滿腦子問號,正要問江期蘊這麼回事,連你都不會?
就見肖賀程也轉頭,“升哥,他剛才講的是道選擇題。”
?草。
8.
也不知道物理老師今天是這麼回事,平時天天來大姨夫的人臉色黑沉了會兒還是讓人坐下了,並警告他不要趴著打起精神。
喜極而泣的是十套卷子也不了了之。
9.
江期蘊肩膀也在抖,掩飾得十分敷衍。
烏然升被笑了一通,心裡鬱結,惡從膽邊生。
他伸腳,想去踢對方小腿肚,可沒想到課桌位置狹小施展不開,人還沒挨著,一雙有力的大手禁錮住了腳踝,被架著放在對麵那人的腿上。
烏然升反手去掐他的腰。
少年因為向上抬的動作,校褲褲腿往上縮,一截白皙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精致且清瘦,溫熱的手掌與稍帶涼意的腳踝緊緊相觸,撩起一片滾燙自下而上燃燒。
江期蘊五官淡,卻不是寡淡。他的眉眼如霜,塞雨,自帶天山池水的清冷感,與人接近時看著有不好相與的疏離之意。
此時一半陽光抹在他紅條肩線白底校服上,交織成一片明一片暗,水天相接的分割線把那張臉隱蔽在暗處,看不清情緒。
他們這塊位置才剛提名兩個名字,正是重點觀察的區域,講話不能太放肆,江期蘊抬手在一旁的草稿紙撕下一篇新頁寫字,字體乾淨利落端正好看——
【你為什麼要踢我】
總感覺字裡行間透露著詭異的委屈。
嗯?委屈?
烏然升手下揮舞,字鋒露芒,提筆就寫——
【你笑話我】
江期蘊【可大家都笑了,你不能這麼霸道連我微笑的權利都剝奪】
【但就你離我最近,最好報複,也更方便欺負,有本事你搬走】
江期蘊【能不能不搬,我不想搬走】
烏然升視線忽然向前一瞥,視野裡多出一摞往常並不存在的書,按照他自己的尿性,隨便抽一本書意思意思,能從早自習一直擺到放學都不會換,桌上彆說書了,筆都沒有一支,哪會出現學習氛圍這麼濃厚的樣子。
翻開書殼,第一頁端端正正寫著江期蘊的名字。
心情複雜。
借著物理老師講課聲音的掩蓋,他小聲道,“解釋解釋,為什麼你的書會放在我桌上,是這小小一方天地拘留不住它們向往自由的心嗎?”
江期蘊桌上表麵攤開一本物理資料書,實則資料書下麵隱藏著一張化學卷子,聞言手下演算的動作微頓,“你說睡覺的時候不能叫你,把書摞高點就不容易看見你了。”
心情更複雜了。
遲緩運作的大腦反應好久才發覺有哪裡不對的地方,烏然升腳下用力掙脫幾下,卻發現江期蘊所用力氣也不小,一時間居然掙脫不開。
烏然升深呼吸幾下,儘量心平氣和,“江期蘊,摸這麼久你是不打算放開了嗎?再這樣我就要喊非禮了。”
江期蘊斂眉沉思了幾秒,那幾秒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語氣很淡很平靜地開口:“你的手也在輕薄我的腰,我認為這應該可以算禮尚往來。”
烏然升:……這個人到底是怎麼用這麼一本正經的臉說出這些騷話的。
“我說放開。”
“不放,你先。”
一時間僵持。
烏然升不想先放,跟服軟了似的。
他們直接相處一直很微妙,說是情敵關係,江期蘊一直保持拒絕的態度,連公平競爭針鋒相對你追我往的氣焰都燃不起來。
從來都是烏然升單方麵矯情地討厭他。
兩人不說話,倒顯得氣氛挺和諧,他索性也不管自己還架在彆人身上。
還能無所顧慮地想,反正當人形支架的不是我,反正放久了腿麻的人也不是我。
而且他們教導主任特彆喜歡趴門框上觀察各班級的一舉一動,三五不時就像個幽魂一樣悄無聲息到處遊蕩。
他還不信了,江尤蘊還能抓一節課?
12.
草率了,收回剛才的話,這犟種真能抓一節課。左手鉗製著,右手寫化學卷子,兩不耽誤。
13.
上課期間這位手也不老實,根本閒不住,隔一會兒就要用手指指腹摩挲腕骨突出的骨節。
烏然升怕癢,這種領域被侵犯的舉動直接突起全身雞皮疙瘩,氣地好幾次抬腳就要踹人。
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挑釁,故意拿捏了他怕癢的弱點!
雖然他不想承認這個姿勢放著確實舒服,後麵手舉累了,沒掐江期蘊的腰,也還是放著不想下來。
反正放都放這麼久了,再糾結顯矯情,索性破罐子破摔,以至於下課後江期蘊放了束縛的手,他還得寸進尺把另一條腿也擱上去。
整個人往後仰,後背靠著貼了白瓷磚的牆壁,手藏在桌子下麵玩鬥地主。
文越剛去飲水機邊接了水,從後門回來就看到這自戳雙目的一幕,一時間不知道先感慨他們旁若無人,還是感慨烏然升坐最後一排,還膽子那麼大遮擋的一點都不走心就把手機掏出來玩。
這不是騎在喇叭哥頭上挑釁嗎?簡直是踩著作死的邊緣線瘋狂蹦迪。
文越嘴張成“O”形,下巴快要掉地上,以示自己的震驚,直到自己手動操作把下巴往上抬,才把嘴合上。
“你,你,你……”文越指著兩人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你們玩呢?青天白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朗朗乾坤,白日宣——”
淫。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文越嘴不把門,像個炮仗一樣詞語一個一個往外蹦,差點裹住小腦好的壞的全往外溜,好在最後及時止損,猛地抽了自己一記大嘴巴子。
“水要倒了。”江期蘊很善意地提醒,“彆倒在桌上,麻煩。”
彆倒在我桌子上,收拾起來麻煩。
文越自動把這句話擴充,然後才發覺剛才太震驚水杯傾斜,此刻水平麵達到臨界點,差一絲絲就要傾斜下來。
烏然升涼涼看著文越把杯子拿正,“我身體嬌貴柔弱不能自理雙腳沾不了地,他願意讓我靠你有什麼疑問嗎?”
“沒,沒疑問。”文越連忙擺手。
烏然升又看向江期蘊,雙眼漆黑,“當事人你有問題嗎?”
江期蘊沒什麼起伏地說:“當事人把雙手雙腳舉起來說沒問題。”
文越心裡有無數個吐槽山路十八彎。
從珠穆朗瑪峰翻騰到撒哈拉沙漠埋葬。
你!手呢?腳呢?你舉啊,你把腳舉起來啊!
還有你!你身體嬌貴柔弱不能自理雙腳不能沾地,那教導主任的頭發早就可以春風一吹一茬又一茬,肖賀程從北冰洋遊到印度洋,我直上九霄攔月明。
文越:“學神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幽默細胞哈。”
烏然升:“其實你的愚蠢細胞也和他的不相上下。”
“你不會吃炸藥了吧?逮著個人就無差彆掃射。”
烏然升不回,手下動作不停,火箭,然後又丟出炸彈。
可惜他這副炸彈沒有對麵大。
烏然升就是個臭牌簍子,文越和他認識這段時間看他鬥地主贏的次數屈指可數,果不其然,對麵地主全是組合牌,局勢瞬間逆轉,短短幾秒過去,就響起失敗的音樂。
“孤狼型玩家。”文越看見了,慢悠悠抿一口水如此評價,“升哥,你真的沒資格玩鬥地主,趕快卸載吧,你的隊友應該快哭了。”
真的要哭死,這個人憑借一己之力把隊友隔離在外,又菜又愛裝又愛玩,對自己的牌技沒有一點清晰認知。
菜狗烏某人麵色不變把所有免費的豆子領了後,又風平浪靜點擊充值,被薅毛的羊真誠演繹人傻錢多,“我覺得那是對麵不按我的預判出牌,一看就是菜雞,連套路都不會。”
但是對麵都快把你褲衩子都套走了。
江期蘊抿唇,沉默了會兒還是說:“烏然升,我覺得是你的預判過於先進。”
“閉嘴!我玩還是你玩?你又感受不到裡麵的風卷雲湧暗藏殺機,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是這樣不太好,你不能霸道得把我說話的權利也剝奪,言語是自由的。”
“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噢,不說了,你不要生氣。”
然後某人又一臉不知天高地厚打開高級場。
文越搖搖頭,“你沒救了。”剛要走,忽然想起什麼,在衣兜一陣掏,掏出一把大白兔,雨露均沾分成兩半,“剛才七班的朋友給我的,我和肖賀程都不怎麼喜歡吃甜,我記得你很喜歡,你們要不要?”
這話主要問的烏然升,他就沒見過江期蘊吃除烏然升以外其他人給的東西,但都是朋友也不能厚此薄彼。
雖然和江期蘊也算不上特彆熟,主要是中間有個烏然升當樞紐。
“你放兒吧。”小菜雞原本玩鬥地主玩的入迷,直到聽到大白兔三個字才喚醒他的DNA,這才舍得把黏在屏幕上的眼睛移開,小幅度點點頭。
隻是剛起身要去拿,另一隻手把糖全部薅過去了。
江期蘊看向文越,禮貌道:“謝謝。”
“啊,呃,不謝?”
烏然升眼皮一跳,不爽道:“江期蘊,你這就過分了啊,你把糖全拿走了我吃什麼,雖然討厭你但又不是不分給你,我是那麼小氣吧啦的人麼?”
卻沒想到江期蘊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一眼,手中隨便捏起一顆大白兔,慢條斯理地開始剝糖紙。
剝完了沒吃,徑直朝烏然升口中的方向遞。
“烏然升,你怎麼不吃?”
?腦袋裡的彈幕打了一排問號。
當我打出問號的時候不是覺得我有問題而是覺得你有毛病。
烏然升看了一眼送至眼前的手,少年手指修長指骨突出,白色校服往上折了一折,青筋蟄伏在皮膚下微微凸起。
說不出的好看。
像一幅完美的藝術品,讓人看著賞心悅目。
像他這樣的人,最喜歡這種跟建模一樣的手了。
烏然升有時候甚至還會對自己的手產生自戀的情緒,顧影自憐半天。
他傻愣愣半天才長口把糖含住,糖塊太小,距離太近,動作間似乎舔到江期蘊的手指了,但烏然升腦袋空茫了一瞬,分不出注意在意這些不經意的小細節。
嘴裡含著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有沒有可能我有手有腳身體健康四肢健全。”
江期蘊垂下手,微不可見蜷縮了一下,淡淡的餘溫掀起心中不平靜的湖麵,嘴角很輕地勾了勾,“你身體嬌貴柔弱不能自理腳沾不了地,但我能幫你理。”
烏然升:……
那也沒讓你真的理。
14
烏然升:“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有這麼聽話?”
江期蘊猶豫:“這樣你很反感嗎?”
烏然升:“哦,那你好棒棒呢。”
江期蘊:……
15.
烏然升帶著耳機,耳中還環繞著鬥地主歡樂輕鬆的音樂,這一局其實已經結束好久了,但他心情躁,一直在無意義亂點其他圖標,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變得很忙沒空說話的樣子。
隻不過耳朵透了點粉。
大白兔在口腔絲絲縷縷化開,甜膩的氣息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烏然升後知後覺地想,糖被遞過來的瞬間除了有美好的香甜,似乎還親昵著格外的清新,是江期蘊衣物上一貫的味道。
喚醒仲夏原野流連的長風,吹拂心底極致的歡愉。
怪好聞。
16.
文越傻了,他羨慕了。
“肯定是幻覺,世界上哪有這種二十四孝好同桌……”他小聲嘀咕著。
踏著夢幻的步伐回到自己位置上。
然後開始陰陽怪氣,矯揉造作內涵肖賀程,“國家怎麼不給我也批發一個這樣的同桌,要你這種品種的廢物有什麼用,連抄作業都始終慢我一步,自力更生都不會。”
肖賀程當然也聽到了全部內容。
然而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通,同桌和同桌之間貨比貨得扔。
肖賀程用看傻子的目光悲憫地注視文越,“不要做白日夢了,還想我喂你吃東西,我給你當椅子放腿,你什麼檔次我什麼排麵?配麼?癡心妄想!”
他話鋒忽然一轉,語氣不懷好意,“不過幺兒喊句爸爸聽也不是不行,我勉為其難犧牲一下我的清譽收個孝子。”
“你是剛才喝尖叫把飲料泡小腦裡了吧,我建議你去海邊把腦子裡的廢水排一排。”
“我建議你喊我爺爺。”肖賀程把手中的筆轉得飛快。
“六個核桃,提神補腦。”文越笑得核善,笑眯眯從書包掏出罐裝奶。
文越:“也就我們這穿開襠褲從小一起長的交情了,腦子健全的人誰理你?諾,專門為你準備的,不夠家裡備著一箱,自習課結束就能到我家拿。”
肖賀程雙手卡他脖子,遏製著命運的後脖頸:“雖然老夫很久不殺生了,但為民除害。孽障,你還是去死吧。”
17.
午休前——
烏然升又收到了來自暗戀對象宋瑤月的微信信息。
不同於之前滿心滿口的江期蘊讓他泛起檸檬酸,這一次她發射了更大一記深水地雷。
清透溫柔的女聲可以春暖化雪,輕而易舉就能勾起彆人神思。
隻可惜對方發來的綠色字條一框更比一框透心涼,說是在寒冬夙夜裡被拍打幾個小時也不為過。
宋瑤月很有幾天沒在他這打聽江期蘊的消息了,他曾一度以為女神通過角質層看到本質。
對這個人前啞巴高冷,人後黏人麻煩的家夥失去了新鮮感。
她也確實決定放棄了。
宋瑤月【想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放棄了,上一次告白被拒也認真思考過曾經對江期蘊是不是喜歡】
【因為他拒絕的時候我並沒有不甘,也沒有失落,存在的隻有執著被破的釋懷,我想那大概是年少少女心思懵懂對耀眼事物的追隨吧。我想,一年多的暗戀也該拉下帷幕了】
烏然升此時尚能保持良好心態,說是一句春風得意也不為過,還在心底打了滿腹草稿準備安慰人。
結果眼睛瞥到下一條,恨不能以頭搶地。
宋瑤月【我接受了陸遲的告白,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雙方母親都是手帕之交,彼此知根知底都有感情基礎。謝謝你為我前段時間跑上跑下當中間人了,現在想起來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對我……但這方麵我從沒考慮過】
【我以前很期待有個弟弟,直到遇到你,才有種我的弟弟大概就是這樣的想法,你見過有人和自己親弟弟在一起談戀愛的嗎?】
那我也不是你親弟弟啊。
而且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真要找出這麼一個人又不能絕對否定找不到。
但她發這麼多條語音,除了感謝烏然升這段時間的照顧外,當然也包含了再一次拒絕和提醒的意味,態度已經擺放得很端正了——
弟弟卡和好人卡根本沒區彆。
不喜歡的人什麼話都能成為拒絕的理由。
現在回想起,當初與少女初相見時脫口而出那兩個羞窘的詞早已蟄伏了暗線。
也或者自己某些行為舉止確實幼稚,才讓宋瑤月不可避免產生這些想法。
陳園園也曾說過他幼稚。
二十好幾,四舍五入都三十的人了,還是喜歡哭。
看梁山伯與祝英台要哭,看紅樓夢要哭,看桃花扇也抹眼淚。
烏然升曾據理力爭地反駁,那是感性,藝術家通病,觸景傷情見不得那些個恩怨情仇分分離離。
其實連喜歡聽戲這個愛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展的。
總覺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18.
烏然升很失落。
就算是紙片人下線也會有無數粉絲黯然傷神哭的撕心裂肺。
更彆提宋瑤月無論哪一點都複合他對理想型的想象,不僅能真情實感觸摸到,還是有血有肉的軀體,當然更加意難平。
你站在橋頭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清潔雖然落俗,卻也經久不衰。
情敵2號不僅手拿和他一樣的劇本,同樣走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路線還自帶竹馬buff,打敗99%的人。
到底誰說竹馬比不過天降的?
烏然升痛而捂心,咬牙切齒,用手機鍵盤自帶音效“哐哐”違心打字,模樣像是要把手機吃了:
【那好,祝你們幸福,如果你不幸福我裡麵提刀宰了他】
19.
啊,難過。
切換軟件,登錄音樂應用,非常應景地給自己點了一首《分手應該體麵》,哀悼自己一去不返的愛情。
以頭抵桌,閉目冥想了三分鐘左右後,隻覺馬上要遁入空門,四大皆空,成神成聖。
一片熾熱忽然纏繞在脖頸間,隨之而來的是被密不透風的清新味道包裹住呼吸,狎昵窒息。
烏然升全身顫抖了一下,反應很大地抬頭朝熱源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撞入一雙漆黑的眼。
挨的很近,近得可以將那長而翹的睫毛看的一清二楚根根分明。
因為動作又慌又亂,嘴唇無意間擦過白皙的臉頰。
烏然升不確定是不是碰到了,那觸感太過轉瞬即逝,太過若有似無,使他下意識要用手確認。
可是下一刻又覺得這個動作不妥,小家子氣,又不是什麼丟了清白的黃花大閨女荒謬可笑。
兩個男孩子碰著了就碰著了,一些肢體接觸而已,很正常。
而且江期蘊看起來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所以果然是錯覺?
“你嚇死我了。”烏然升往後退避幾分,拉開這過於逼近的距離,“還以為是有豔鬼趴在脖子邊吹氣呢,江期蘊,你沒事湊那麼久乾什麼?”
豔鬼。
有時候又覺得,他擔的起這個形容。
江期蘊長這麼好看,看人永遠認真,隻容納得嚇一個人的眼神,仿佛又一個巨大的萬花筒迷人心智,可不就是豔鬼了。
又冷又豔。
那雙眼很沉,裝載著不知道怎樣形容的情緒,倒扣著一片的雲,翻騰濃稠,烏然升看不懂也分不清。
江期蘊低頭垂眸。
視線中剛好可以看見頁麵搜索欄中白屏黑字六個大字。
他狀似無意般問:“你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旁邊窗戶大開,外邊纏綿的風徐徐蕩進教室,黑色柔軟的發絲被吹得輕輕晃動,平日裡張揚肆意的少年此刻被撫順了毛,顯得乖巧。
應該是一隻喜歡炸毛的貓,沒吃到心愛的小魚乾,而因此頹喪發出小小的咕嚕聲。
“談不談戀愛分不分手,和你又沒關係。”視線在右上角方形電子鐘裡跳躍的紅色數字看了會兒,藍色窗簾被輕輕浮動起來。
沒收藏,沒下載過。
搜索欄證明聽它隻是臨時起意。
他是無意間見過烏然升歌單的,少年也不像是喜歡這類歌的人。
江期蘊又想起那個總是和他來往親密的女生,宋瑤月,十三班的人,就在他們樓上一層,烏然升下課時兩頭跑是常事了。
因為經常送東西給自己,哪怕拒絕了也沒放棄,為此烏然升烏然升曾親自用宣戰的口吻承認喜歡宋瑤月。
所以便隻能這樣猜測了。
少年一度把他視為情敵,宋瑤月又是鄰居,關係好,私底下相處的時間自然比自己多的多,什麼時候確定了關係不告訴外人也正常。
他們真的好像沒熟到那個地步。
這個後知後覺的認知和猜測讓江期蘊越來越煩躁,心中困妄的野獸和喪家之犬一樣,迷失在囚籠蠻橫莽撞地撞的頭破血流。
烏然升沒否定剛才的問題。
他垂下眸,手指蜷縮了幾下,“你身邊的朋友都知道你談戀愛?”
空氣僵持。
兩人之間上演著一出19世紀最沉默無聲的黑白電影。
烏然升的長久不語讓他慌了神,短短幾秒又閃過無數個念頭。
他不是女孩子,沒有女孩子香香軟軟,可能抱起來不舒服,性格不好,經常有人說他不會說話,怕是不招少年喜歡吧。
他不能生孩子,烏然升性格很好,活潑灑脫,可以和很多小朋友迅速打成一片,應該會很喜歡小孩子吧。
每個位置都有缺口哪哪兒都不般配。
烏然升:“我不知道問這個話題的意義。”
“那就是說你身邊的人都知道,但我是那個不知道的例外——啊,我知道了,果然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江期蘊說。
烏然升心想,你知道個屁你就擅自做主知道了。
烏然升煩躁地往後薅了一下頭發,手指在黑柔軟的發絲中穿梭,形成黑白分明的對比。
“她名花有主,我連戀愛的頭都沒開始直接就中道崩阻了,能談什麼?”烏然升說,“照你這意思,我放首《我們結婚了》,那就是領完證步入婚姻殿堂了,馬上開始老婆孩子熱炕頭?”
沒精打采的,像沒骨頭,坐沒正行,語氣也懨懨,昭示著心情的不美麗。
“噗。”
烏然升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坐在前麵的文越和肖賀程都能清楚聽到,遭到一記來自肖賀程的無情嘲笑。
肖賀程很誠懇,“不好意思,你失戀我本來不該笑的,但你最後那句話我實在沒繃住。”
“隻是愛情炸了而已。”文越笑彎眼拍上烏然升的肩,安慰,“你人沒炸就好了。”
無情拂開肩膀上動手動腳的雞爪。
烏然升:“信不信你再多說兩句,我就把你架在火箭炮上在空中炸煙花?”
“不敢,不敢,我不說了!”文越很有求生意識,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一定閉嘴。
肖賀程優哉遊哉,很有學問地戰術性抬眼鏡,“升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此路不通,換人再愛。不用在宋瑤月這一棵樹上吊死。”
烏然升小聲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玩弄桌子上的鋪開的教材資料,前後反複翻頁,嘟囔著,“我就隻心動過這麼一個。”
“……”
20.
被風翻開的小說早已命中注定,未曾勘探的結局不知是甜是苦,千百種滋味隻能自己品味。
或許就在某一篇心靈寄語的前言,所書所句已能窺探整條線的未來——
情竇初開。
情不知所起。
不知始終。
所以身邊所有人都知道烏然升喜歡宋瑤月。
身邊所有人都知道烏然升和江期蘊是同桌。
21.
耳機中男歌手的聲音溫柔傷感,這已經是循環的第三遍。
字字句句泣儘情深不壽。
周圍大部分同學疲意漸顯,在位置上午休,隻有極個彆還在堅持,寫作業或者默背文言文,卷的其他人落淚。
烏然升閉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隻手忽然輕輕拉住他的手,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手機被抽走的瞬間,他扯住來人的校服外套的袖子,用力拉至鼻間。
能聞到一襲清香。
烏然升依舊是閉著眼,小聲,仿若呢喃,“江期蘊,你身上有很香味道,是沐浴露嗎?”
“柑橘吧。”江期蘊低沉著聲音說。
“很好聞。”烏然升又吸了口氣。
可我覺得比不上月見草。
真想在十月的時候種下滿室的月見草。
清晨醒了就是你的味道。
鬆開力道的時候,手機已經到了江期蘊手中。
正好唱到“分手應該體麵,誰都不該說抱歉”時江期蘊點了暫停播放,歌聲戛然而止。
幾秒的等待,響起另外一首低沉緩和,如山間淙淙錚錚的流水拍打在石岸卷起千堆雪白浪花。
“The lost heart is sinking at top speed.
I can't stop chasing the abyss
Aphrodite followed the guidance of fate and blessed us.
I love you, I love you.”
《Lost heartbeat》
21.
“烏然升。”他輕輕地說:“做個好夢,忘記這些吧。”
親愛的小孩,希望夢裡短暫有我,那將不是一個人的追逐。
希望夢裡短暫忘掉她,有且僅有一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