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懼(1 / 1)

很快顧瀠這邊便收到了竇氏差人送來的回禮單子,倚春原還以為國公夫人已經選好了回門那日的回禮,這會兒派人送來隻是讓自家姑娘知曉的。可誰成想,過來傳話的丫鬟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語帶嫌棄道:“國公夫人說了,這回門禮讓世子夫人自己選,如此彆人也不會說國公夫人苛責了世子夫人。”

這丫鬟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顧瀠哪裡能不明白,竇氏是用回門禮的事情,想要逼著自己低頭呢。

可她卻沒有生氣,反倒是懶懶開口道:“母親的意思,我知曉了。一會兒等我選好後,自會差人送過去請母親過目。”

這丫鬟本就是竇氏屋裡侍奉的大丫鬟,哪裡能不知道自家夫人是故意給顧瀠沒臉,所以,在看到顧瀠絲毫不動怒,反倒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懶散時,她微微愣了愣。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著似乎世子夫人根本不害怕國公夫人這個當婆母的。

可怎麼會呢?這哪家的新婦不忌憚婆母的。

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情,她灰溜溜出了屋子。

等這丫鬟一離開,倚春沒忍住紅著眼睛道:“姑娘,國公夫人也未免太欺負人了。這前腳才送了兩個丫鬟過來,逼著您收下,這才多久啊,就又差人送了回禮單子過來。她再是覺著姑娘上不得台麵,也不該這樣折辱姑娘啊。您選多了,國公府的人少不得說您貪財,選少了,又如何和侯府那邊交代,豈不讓娘家那邊低看了。”

倚春越說越委屈,她雖知道國公夫人不滿意自家姑娘。可能在回門禮這事兒上為難兒媳的,這滿京城怕也挑不出來吧。這也太惡心人了。

見倚春就要急哭的樣子,顧瀠卻是讓她拿了筆墨紙硯過來。

倚春不解自家姑娘如何還能這樣淡定,可也依著顧瀠的吩咐去拿了筆墨紙硯過來。

等她看到姑娘竟隻勾畫了三四件明顯裡麵最不值錢的禮物時,她眼淚終於是落了下來,心疼的開口道:“姑娘,這回門禮哪裡有這麼少的,您若怕得罪了國公夫人,害怕彆人說您貪財,奴婢覺著您不如把這單子交給世子爺來選。世子爺便是為了麵子,也不可能看您受這樣的委屈的。”

顧瀠聽著,卻是搖了搖頭,看著她道:“我並非怕彆人說我貪財才這麼選。我這麼做,不過是不想便宜了小孟氏,便宜了淮安侯府。我自幼被拐賣到江南,若淮安侯是個拎得清的,如何會那樣對我,那樣偏幫小孟氏母女,卻視我為汙點。”

“既如此,我又何須顧忌他的麵子。何況,我好不容易拿回了娘親留給我的嫁妝,小孟氏大抵這幾日都氣急敗壞,為著失去的這些錢財頭痛傷心呢,這個時候,我若拿了厚重的回門禮,豈不讓她得意了去。”

倚春這會兒算是聽明白了,姑娘隻是在爭一口氣呢。可她還是覺著姑娘這樣做,有些不妥,勸著顧瀠道:“姑娘,奴婢知道您不想便宜了小孟氏,可若您就帶回去這麼點兒回門禮,外頭不知道又有怎樣的流言蜚語傳出呢。”

在倚春看來,哪個新娘子不要麵子的,姑娘這樣做也太委屈自己了。

而且,國公夫人那邊,也不知道會怎麼看姑娘,會不會覺著姑娘是忌憚她這個婆母,是以才不敢挑選貴重的回門禮。

看著她眼中的擔憂,顧瀠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見她輕聲安撫倚春道:“人生在世,不過是圖個順心。左右我和世子爺的這門婚事,已經是讓人議論紛紛,既如此我又何須在乎更多的流言蜚語呢?先解氣了再說。我倒要看看,小孟氏見自己連回門禮都沒撈著,會是什麼樣的臉色。”

顧瀠確實是這麼想的,重生一世,她根本不怕撕破臉麵的。

當然,她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是這未嘗不是對竇氏的回擊。

她上輩子在竇氏手下受了那麼多的蹉跎,如何能不明白,竇氏這是逼著自己過去求她,向她低頭,才肯給她體麵,讓她帶著拿得出手的回門禮回淮安侯府去。

可她偏不。

她也不是沒有氣性的,她既要過順心日子,就不可能再繼續那樣在竇氏麵前做小伏低了。

至於到時候竇氏看著她選的回門禮,會是什麼表情,顧瀠其實也有些好奇呢。

畢竟,她是知道竇氏雖拿了這回門禮單故意拿捏自己,可實際上,她也不敢真的讓信國公府因著這回門禮的事情落人口舌,被人看了笑話的。

可這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決定這樣做之後,顧瀠便把回禮單子放在了一旁,轉而吩咐倚道:“我那些嫁妝既已經拿了回來,那日後管事們報賬,賬本便該送到我跟前來的。隻是我一人如何能忙得過來,若有個幫手就好了。”

倚春聽她提及賬本的事情,卻是好奇道:“姑娘,您要親自對那些賬目?可奴婢怎麼不知道您會對賬呢?”

倚春自幼跟著顧瀠在徐家,過的日子隻能用淒慘二字形容。綰姨娘和徐老爺,讓先生教姑娘讀書習字琴棋書畫,卻從不讓人教姑娘任何賬目的事情,說是害怕姑娘沾惹了銅臭氣。

所以她是真的好奇,姑娘怎麼提及賬本的時候,像是很熟悉的樣子。

顧瀠暗暗歎息一聲,不由想到自己上一世進了這信國公府,竇氏不喜自己,故意折磨自己。可因著有大長公主殿下在,竇氏不可能完全不讓自己掌管中饋,所以便故意看自己笑話,丟了一大堆賬本給自己。

她當時什麼都不會,沒少被竇氏羞辱,也被各房的人看了笑話。她那個時候才多大啊,受了羞辱後沒敢覺著委屈,反而是覺著自己讓陳硯青失了顏麵,是她太上不得台麵,才遭如此羞辱的。所以便請了先生來教導她看賬本。

這樣大半年之後,她總算是做的有模有樣了。可即便是這樣,竇氏對著她也隻是譏諷的開口道:“到底是徐家養大的,在賬目這方麵確實也有些天賦。”

輕飄飄一句話,竟存在於顧瀠的記憶中好多年好多年。

哪怕是後來,她真的執掌中饋,腦海中也時刻會閃現這句嘲諷的話。是以,她不敢有半分的懈怠,生怕自己有哪一步做錯了。

而這樣壓抑緊繃的日子,她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

回想著這些,顧瀠再一次覺著自己上一世太可憐了。

這一世,她必定是要做些改變的。

她真的不想讓自己那麼累了。

不僅僅是信國公府的事情,還有自己眼前這些嫁妝,這些鋪子莊子的賬目,她得找個幫手,做好賬目之後再拿給自己過目,如此自己也不至於太過勞累。

可這幫手可以找誰呢?

自己初入京,確實也沒誰能幫自己。她倒也不是不可以請了賬房先生,可到底要顧忌男女大防,行事上多少有些不方便。

所以,若可以,這個幫手必須是個女子。

該找誰呢?

心念轉動間,顧瀠突然想到了一人。而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徐老爺另一個庶出的女兒徐棠。

徐棠的生母夏姨娘是綰姨娘入府前最得寵的,夏姨娘和婉姨娘不一樣,並非風塵女子,娘家其實也是一個商戶,隻是因著經營不善落敗了。

徐老爺便趁人之危,抬了夏姨娘過門。

可上一世夏姨娘根本不甘心給徐老爺做妾,她更是暗中把所學教給了女兒徐棠,是以徐棠不過十四歲便偷偷在外頭給人對賬賺錢,想著能夠有朝一日逃離徐家。如此,徐棠也可以憑著一身本事,嫁給好人家做正妻,而不是被徐老爺隨意安排婚事。

可偏偏上一世在顧瀠大婚不過半年,徐老爺不知用什麼法子,搭上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周桀的乾兒子戚平,準備把徐棠送給戚平。

夏姨娘聽著這消息,直接就暈了過去。等到她醒來,她知道哪怕是自己撞死在徐老爺和徐夫人麵前,也不可能讓兩人改變主意,所以便求到了信國公府來,求自己能夠幫一幫徐棠。

可沒想到,夏姨娘才剛求到自己跟前,徐家那邊就傳出徐棠自刎的消息。

此刻回想著這些,顧瀠依舊覺著唏噓不已。

上一世她和徐棠同在徐家受過折磨,可不管怎麼,比起自己,徐棠的結局其實更慘烈些。

現在,自己既然重生了。她如何能看著徐棠再次落得那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