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溫知許不記得,但許忱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第一次見麵並不是在高中開學的第一天,而是在初二,一個布滿如野火燎原般紅雲的傍晚。
許忱生來就不是安安心心繼承家業的性子,但家裡人硬是從小將他往繼承人的方向教育,這就導致了年少時的許忱叛逆又乖張,闖出禍事無數。
初中時的他桀驁張揚,常常惹得旁人不快,甚至有一次惹到了外校的高年級同學,那天傍晚,剛放學的許忱被三四個人堵在學校旁邊的巷子裡,他像是一隻發瘋的小獅子拚儘全力和那群高出他不少的人搏鬥,大概是他這不怕死的氣勢太嚇人,那些人最後放下狠話悻悻逃離,徒留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他筋疲力儘地坐在牆角。
“你還好嗎?”
空寂的巷子裡傳出一聲溫軟的女孩聲音,許忱還以為是幻覺,緩緩抬起頭,他看見巷口站著一個女孩,她穿著乾淨的一身校服,紮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光線太暗,許忱看不清她的臉。
許忱防備開口:“乾什麼?”
他嗓音沙啞,又帶著生人勿進的警惕,在這個日落的傍晚帶來一陣寒涼。
女孩抓著兩邊的書包袋子,雖害怕但卻鼓起勇氣詢問:“……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許忱收回視線,擦了下唇角的血跡,撐地起身,“不用。”
“你這樣要去醫院,或者告訴你爸爸媽媽……”
許忱倏地轉頭看向女孩,目光淩冽凶狠,不悅地說出一句:“滾。”
女孩愣了愣,後退了兩步,被嚇得迅速轉身,跑出幾米遠後她又停了下來,拿下背在身後的書包,在裡麵翻找一陣,然後又跑了回來。
她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巷口的石凳上,逃也似地跑走了。
許忱收拾完自己,又撿起地上的書包和校服,慢吞吞走出巷子,他的目光落在那個石凳上。
一包餐巾紙,和兩個創可貼。
許忱覺得那女孩多管閒事,就這麼點紙和創可貼能管什麼用,真是聖母心泛濫。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踱步往外走,天邊的雲朵愈發火紅,宛如一片血色,視線一揚,他看見小賣部前的一個人。
女孩穿著乾淨整潔的校服,背著大大的書包,烏黑的馬尾辮垂在腦後,此刻她正捧著個杯子仰頭將裡麵的東西往嘴裡倒,嘩啦一聲,杯底的東西毫無征兆地掉落在她臉上,將她扣了個滿臉,女孩驚叫了一聲,連連低頭後退。
嗤。
許忱忍不住想笑。
兩分鐘後,石凳上終於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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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知許的腳受了傷,這些天沒法去店裡工作,便在微信上給小佳小何安排了工作,自己又去鮮花供應商那進了點貨,忙到下午才空了下來。
溫知許走出書房,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手腕,忽的一驚。
溫知許看向自己左手手腕處,原本戴著的手鏈此刻不知所蹤,她立刻坐起來,回想了一下,想起來是昨晚洗澡的時候她取下來放在民宿房間的桌上了。
那條手鏈是父親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溫知許戴了很多很多年,也很珍愛,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弄丟了終歸是會難過。
溫知許本想找賀祺雅,但想到這些天賀祺雅為了她的事忙前忙後,現在還要幫她找手鏈,溫知許有些不好意思,她看見聊天頁麵下方的許忱,想了想,發了信息過去。
[許忱,我的手鏈好像落在民宿了。]
等了一兩分鐘,許忱的消息回複過來:[記得放哪了嗎?]
溫知許:[在我房間的床頭櫃上。]
許忱:[好,我聯係一下民宿的老板。]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許忱回複:[找到了,他們今早打掃衛生的時候收起來了,我等會兒過去拿,晚上給你送過來。]
溫知許鬆了口氣,跟許忱道了謝。
因為腳傷,溫知許懶得下廚做飯,便點了外賣,點好外賣後她再次收到許忱的信息,問她現在方不方便過來,溫知許回答了方便。
四十分鐘後,門鈴被按響,溫知許瘸著腿挪到門口,開門,許忱拎著一袋外賣站在門口。
“在樓下剛好遇到外賣小哥,就給你拿上來了,不過溫知許你點的外賣也挺沒營養的,麻辣燙不利於你傷勢恢複,你點個燉湯還好些。”
雖然隻來過一次,但許忱已經熟門熟路地進屋了,他將外賣放到餐桌上,回身來扶溫知許。
看見他伸出的手,溫知許稍愣了一下,然後搭住了他的手腕。
許忱將溫知許扶到餐桌旁坐下,溫知許邊打開外賣袋邊說:“我好久沒吃麻辣燙了,嘴饞得不行。”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麻辣燙。”許忱說。
溫知許抬眼,驚訝道:“你知道我喜歡吃麻辣燙?”
“高中每周日回校那天我都能在麻辣燙店門口看見你和錢林琳。”
“……”溫知許尷尬地笑了笑。她確實很喜歡吃麻辣燙,雖然知道外麵店裡的麻辣燙多半不衛生,但她還是抵擋不住麻辣燙的美味。
許忱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鏈放桌上,問溫知許:“是這條嗎?”
溫知許點頭:“是,謝謝你。”
溫知許將手鏈接過。
許忱看著那條已經變舊的手鏈,好奇溫知許為什麼這麼珍愛,溫知許告訴他這是她父親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許忱聽完,不再多問什麼了。
溫知許看了看許忱,問他:“你什麼時候走?”
許忱垂眼,故意反問:“趕我呢?”
“不是不是。”溫知許連忙解釋,“就是感覺今天你跑來跑去也挺累的,早點回家休息比較好,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溫知許慌張的樣子格外有趣,許忱輕笑,指尖點點桌麵,“等你吃完我就走,幫你把垃圾帶下去。”
就這樣,溫知許吃著麻辣燙,跟許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吃完後她將垃圾放進外賣袋子裡打包好交給許忱,“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許忱拎著外賣垃圾輕抬了下手,意思不客氣。
溫知許去衛生間洗手,許忱跟她道了彆走到門口穿鞋,剛穿好鞋,他聽見裡麵傳來一聲尖叫。
許忱一驚,連忙脫了鞋放下手裡的東西跑回去。
衛生間裡,水龍頭和水管的連接處正在大量噴水,溫知許站在一旁用手遮著臉,頭發一驚濕了一半。
許忱走進去,將溫知許拉到門口,扯過毛巾架上的一條毛巾堵住噴水口。
許忱回頭問:“家裡有工具箱嗎?”
“有。”家裡備著工具箱還是溫母囑咐她做的,說是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租房像模像樣的工具要備著點,以免家裡有東西壞了都無法處理。
溫知許去拿了工具箱給許忱,許忱接過,熟練地找出需要的工具,他看到還站在門口的溫知許,說:“你去客廳等著。”
衛生間比較小,自己站在那也沒什麼用,溫知許便回到客廳擦乾淨了頭發等待許忱。
約摸幾分鐘後,許忱拎著工具箱,濕淋淋地走出來,“裡麵水管斷了,我用膠帶給你纏了一下,明天聯係一下水電工上門給你換一根水管,不然下次還會壞。”
許忱的上身套的白色短袖被打濕,透濕的衣料緊貼在他衣服上,印出裡麵線條流暢完美的腹肌,溫知許一抬頭就看見了這個畫麵,她的臉幾乎一瞬間就紅了起來,連忙挪開視線看向彆處。
許忱見溫知許一直低著頭,以為她有什麼不舒服,還沒走近到身旁,溫知許突然站起身,說:“你衣服濕了,等會兒感冒就不好了,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還沒等許忱回答,溫知許就跑進了臥室,不明所以的許忱低下頭,沉默一兩秒後忽的笑了。
片刻之後溫知許走出房門,手裡還真的拿了件灰色的衣服,許忱看了眼,打趣道:“你這還能有我可以穿的衣服?你彆不是把你的衣服拿給我穿吧。”
“怎麼可能。”溫知許將衣服展開,“這件你應該能穿。”
這是一件男士的灰色薄款衛衣,許忱看了眼,衣服胸口處有個小熊的印花圖案,他視線一抬,看見溫知許身上的米色衛衣胸口處有個一模一樣的圖案。
溫知許注意到他的視線,有些尷尬地說:“這件本來是我給謝言酌準備的情侶款的居家服,現在他也穿不了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換了救救急。”
末了,溫知許補充一句:“他還沒穿過。”
話落,許忱飛快將衣服拿走,直接起身去了衛生間。
溫知許還沒來得及反應,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她笑了聲,覺得許忱真幼稚。
許忱換了衣服出來,他的個子比謝言酌要高一些,符合謝言酌尺碼的衣服在他身上就顯得略小一點。
許忱扯扯袖子,嫌棄道:“謝言酌的手臂就這麼短點?卡通人啊。”
“是你太高了。”溫知許小聲。
許忱撇撇嘴,勉強接受了這件衣服。
看了眼時間也不早了,許忱不多停留,拿上自己的濕衣服和外賣垃圾離開,溫知許將他送到門口,嘴上感謝說個不停。
“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麻煩你大老遠跑一趟還幫我修水管,下回你有空我請你吃飯。”
“你說真的?”
“真的啊,你有時間了你就和我說。”
“那要不就……”
門開的一瞬間,許忱的話頓住,門內門外的兩撥人都在此刻寂靜如雕塑。
半晌,溫知許的舅媽笑著出聲打破安靜:“知許你在家啊,喲,這位是……是知許的未婚夫吧?”
溫知許一愣。
許忱一愣。
溫母一愣。
溫知許:“啊,這個……”
一旁的姨媽也回過神來,說:“知許老公也在家啊,這不趕巧了嘛,早就想見見呢。”
姨媽又對溫母說:“姐,知許未婚夫不在家嘛,你怎麼說他去外地出差了,怎麼,是想藏著掖著不給我們看啊?”
溫母一臉尷尬,笑得像是要哭,“不是不是,是知許說的,說去出差了,這我也不知道……”
溫知許大腦一片空白地看著溫母和姨媽舅媽進了屋,她跟在後麵邁步,忘記自己腳崴了的她實實踏了一步,疼痛感令她瞬間腳軟,卻被許忱眼疾手快地扶住。
溫母和姨媽舅媽在沙發上坐下,回過頭來看見一瘸一拐被許忱扶著的溫知許,輕嘖一聲:“你這腳傷了就少走路。”
溫知許抿嘴,不知道溫母是怎麼知道她受傷的,但大抵猜到是謝言酌說的。
姨媽瞧見了,“哎喲,那可得當心了,來來來,趕緊坐下彆走了。”
舅媽打量了溫知許和許忱,挑眉開玩笑似的道:“所以你們倆是想出去旅遊,不想回家吃飯,所以故意說出差的吧?小兩口可真是恩愛啊。”
溫知許下意識看向溫母,不解她為什麼還沒有跟親戚們說明此事,可收到的卻是溫母的瞪眼。
“不過知許老公怎麼跟朋友圈的照片長得不太像啊……”
姨媽發現了問題,她拿出手機準備翻看照片,溫知許和溫母頓時冒了一身冷汗,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許忱開口了。
“前段時間出了個小事故把臉給撞傷了,去醫院給整了一下,您看是不是比之前更帥了?”
許忱麵帶笑意望向姨媽,他長得周正帥氣,不考慮脾氣性格,單單這張臉是很討長輩喜歡的。
果不其然,姨媽放下手機,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許忱的臉,笑著誇讚道:“確實,是挺帥的。”
姨媽戳了戳身旁的舅媽,“好像是比之前帥啊?”
舅媽用力點頭,“那可帥太多了!”
許忱眉眼弧度彎成月牙,他笑意盎然,起身拿起水壺,頗有主人做派地倒了三杯茶。
“伯母,姨媽,舅媽,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