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起(1 / 1)

在小狐狸跟前討了個吻,某人心滿意足,又聊了少許,蕭啟原本打算叫人送沈儀華回去的,但出了營帳看看時辰,恰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又臨時改了主意留她一起用飯。

這段時日兩人也確實都沒有坐下好好吃頓飯了,而且蕭啟還有彆的心思,總感覺即便如現在這般親近,但眼前的人卻好似並沒有跟他袒露心跡的意思。

他迫切地想要離她再近一些,再親近一些,不止於擁抱或者親吻,最好能夠讓她心甘情願將自己的喜怒悲歡悉數交付與他。

人總是貪心,得到一些卻還想要更多。

沈儀華與蕭啟並肩而行,暮色昏沉,踩著地上的被雨水浸潤的鬆軟的泥土,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開口說話。

路過一個水坑,蕭啟停住了腳,沈儀華側頭看他,他也看了過來。沈儀華視線下移,掃了眼他腳上的皂靴,拿他喜潔的癖好打趣:“這個,我無能為力,要不九殿下稍等片刻,我找人來背你過去……”

話音未落就被蕭啟攔腰一臂撈了起來,蕭啟笑道:“你九殿下沒那麼嬌貴,不需要人背過去,但我的明珠兒不能蹚水。”

沈儀華輕笑了聲,蕭啟抱起了人,卻站著並未動,臉頰朝她貼了貼,笑問:“不抱著我嗎?”

沈儀華由著他亂蹭過來,反問道:“難道九殿下會將我丟下去不成?”

“不會,”蕭啟說:“但是抱著會更安全一些。”

就想討這麼個便宜。沈儀華不太想搭理這個無賴,但是眼下的境況卻是受製於人,她雖然嘴硬,但卻識時務的很,伸手環上蕭啟寬厚的肩。

“乖孩子。”

蕭啟得逞,笑稱了句。兩人正說笑著,迎麵有個幾人小隊走了過來,他便收了話,扯了下披風將人裹住,輕鬆從水坑邊邁了過去。

沈儀華就這麼被他帶進了自己的營帳中。

從營帳內的布置來看,她的推測得到了證實,蕭啟確實是想著速戰速決的,所以並未打算在此逗留多長時間。一張小幾,幾把椅子,沈儀華環視一周,笑道:“這麼看來的確辱沒了九殿下的排場。”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麼。”

蕭啟示意下人將飯菜擺在了小幾上,除了常見的那幾樣,難得的見了些菜蔬。沈儀華吃飯乖的很,安安靜靜地,一小口一小口,讓身邊的人也能跟著生起食欲來。

蕭啟幫她夾了菜在碗中看她慢慢吃完,再續上,樂此不疲,隻等她吃完後,自己才挑挑揀揀吃了幾口。沈儀華對他這樣的習慣見怪不怪,期間與他提起城內瘟疫的發病情況。

“經略文大人和幾位地方官吏還算上心,據陳如海帶過來的冊子看,最近病患已經七七八八都隔離了出去,剩下的人觀察了幾日,看沒什麼症狀便已經安排他們陸續離開總兵衙門的安置處了。”

蕭啟拿勺子舀了湯喝,隨口問道:“聽說你讓人那邊搭建了一個臨時祭台?”

“是。”

沈儀華隨意應了一聲,但並沒有往下說的意思,隻是提起自己收養的那個孩子的母親,“她的婆母前幾日去世了,她自己也病的很重,我過去的時候告訴她孩子已經送去了長安,她再什麼都沒有問,掙紮著爬起來給我磕了個頭。”

蕭啟慢慢喝完了湯,突然想到她將孩子送去長安撫養,那邊大約是有她的人,遂問道:“你一直都沒有跟我說過你身邊現在還有什麼人?”

沈儀華拿了帕子慢慢擦拭著手,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語氣不明地說:“如殿下所見,都是像我這樣的亂臣賊子,殿下還是少招惹的好。”

蕭啟側目看過來,溫笑道:“那現在已經招惹了,分不開了,如何是好?”

“不如何,算殿下流年不利。”她卻又渾不在意似地笑了下,“或許以後殿下會見得到,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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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啟這招誘敵深入很奏效,匪盜見幾次試探對方都沒有反應,又偵知了城內瘟疫嚴重,而蕭啟這邊兵力還不足他們的零頭,遂在計較之下,於初十日發動了進攻。

匪盜為首的叫孫又奇,本名孫又七,家中原本是軍戶,隨朝廷來的官兵一起剿匪的時候,因上司臨陣倒戈導致他的父親被牽連治罪殺頭。

太宗皇帝在位期間對戶籍管製嚴格,隻要祖上是軍戶,那便世世代代都是軍戶,而現在孫又奇的父親被牽連治罪,彆說世襲的軍職了,一家人的生活都沒了著落。恰又連年災害,尹春地界匪盜橫行,走投無路下,他便帶著年幼的弟弟上山做了土匪。

儲義立在一旁將情況與蕭啟稟了,見蕭啟沉默著沒有說話,便又道:“這個孫又奇算得上是個人物,或許是跟他的出身有關,確實是個會打仗的。當年剛去的時候是拜了那位自立的黑大王黑胡子為義父,當時黑胡子正與仇家搶奪山上的地盤,兩方實力不相上下,但孫又奇一加入,據說隻帶了不足六百人卻打敗了對方的萬餘人。”

“六百對萬餘,”蕭啟站起身道:“那這次倒形勢相易了。走,我倒想看看這個孫又奇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殿下——”

儲義勸阻的話還未出口,蕭啟就已經從侍從手中接了馬韁,翻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遝。儲義見此也隻好打馬跟上。

這一夜尹春城內的人幾乎都沒有睡著,城南的喊殺聲越來越激烈,城中人心惶惶,要不是有陸宴帶領錦衣衛和地方官員派來的衙役堅守巡查,怕是百姓也亂了起來。街上到處都是點亮著火把穿行的人,還有騎著馬來回吆喝著不讓亂跑的官差。

到處都亂糟糟的。韋玄臣坐不住早跑到營地那邊去了,留下李榮廷看著裴珩。裴珩著急地在堂上踱來踱去,一會便要叫人進來問一次。

李榮廷實在有些受不了了,收了扇子對裴珩說:“哎,我說阿珩,雖說此戰凶險,我也擔心得很,但你能不能坐著等,你這晃來晃去的,晃的我頭都要暈了。”

裴珩充耳不聞,又轉了兩個來回,才一屁股坐在了李榮廷身旁的椅子上,“要我說阿兄這一趟就不該來,當初隻說是賑災,錢糧遲遲撥不下來。後來好容易湊齊了,來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要被言官們彈劾。彈劾也就罷了,現在怎麼還打起仗來了。”

“朝廷的事情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麼?”李榮廷道:“安安心心的等著,彆瞎擔心。”

裴珩氣呼呼反駁道:“每次都這樣說,我是小孩子不懂,你們知道的多也沒見的為阿兄幫什麼忙。”

“嗐,你小子,氣撒到我身上來了是吧?”

李榮廷抬手拿扇子敲了下裴珩,還欲再說什麼,就看門外內侍尖聲稟道:“李大人,裴世子,錦衣衛的陸緹帥求見。”

“陸宴?他來做什麼?”

李榮廷和裴珩對視一眼,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隨後隻見陸宴一身黑色夜行衣,身上佩著刀,腳步輕捷,從門口邁腳進來,拱手道:“世子,李郎君。”

李榮廷和裴珩也都起身還了禮,隨即問:“緹帥這個時候前來所為何事?”

見他們兩人均是一臉緊張的表情,陸宴安撫道:“二位莫慌,是九殿下派人傳話讓陸某過來行轅看著,想來是殿下怕城中起騷亂,世子和李郎君都在這邊,他放心不下。”

“那緹帥打哪兒來的,”裴珩著急探聽:“可知道城南現在戰況如何了?我阿兄手下那些人能不能抵擋得住?”

陸宴說:“世子莫憂心,不過一幫打家劫舍的匪盜而已,城南有九殿下親自坐鎮督戰,想來無礙。咱們還是安心坐等捷報吧。”

都這麼勸他,但裴珩心裡也明白,阿兄讓陸宴過來,大約是想著一旦城南守不住,便要讓錦衣衛護送他們離開的。

幾人落座後,陸宴問道:“沈娘子呢?”

不等陸宴開口,裴珩便主動說:“姊姊在後麵廂房,她看顧病患已經累了好幾日了,大約休息了。”

其實沈儀華在晚飯後就出門去了,這話是她提前囑咐裴珩的,雖然裴珩也沒有問出來她在這個時候到底要出去做什麼,但是眼下見陸宴問起,仍幫她遮掩了過去。

李榮廷看了裴珩一眼,也並未再多說什麼。

因為陸宴一直給人的印象清冷寡言,而且幾人平日在長安的時候也並沒有多少來往,所以幾句寒暄問候之後,堂上便安靜了下來。

他們這邊是安靜了,但門外街上的聲音卻聽的更清晰了,馬蹄聲,腳步聲,還有吆喝吵嚷的聲音。李榮廷叫人上了茶,但看得出來這個時候誰也沒有舉杯品茗的心思。

過了一會兒,陸宴突然敏銳地聽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很近,像是有人刻意藏匿氣息從高處飛身落地的聲音,他立刻按刀站了起來。

李榮廷和裴珩什麼都沒有聽到,卻被陸宴突然的動作給唬住了,麵麵相覷,猶豫著開口問:“怎麼了?緹帥?”

陸宴道:“好像有人進來了。”

裴珩一愣,反應過來率先走了出去:“我去瞧瞧。”

陸宴緊跟著也要往出走,卻被李榮廷給攔下了,“緹帥稍等,沈娘子的居所就在後麵,女眷多有不便,還是讓阿珩小孩子家先去看看吧。”

陸宴停住了腳,但仍仔細分辨著動靜,做好了隨時拔刀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