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這一招足以見其心誌,也足見其帝王心術,一朝換了朝堂的天,那對著幼年皇帝從不彎腰的鼇拜,如今被他捉拿,幽禁在了彆院。
直到第二日的午後,佟家兄弟才上朝歸來。
兩人神態疲憊,佟國綱進了門便嚷嚷著用膳,瓜爾佳氏剛讓人將溫在灶頭上的膳食端過來,就聽到了趴在床榻上傳來震天響的呼嚕。
佟蓉婉就是這個時候被吵醒的,她被嚇了一跳,猛地起身,眼眸茫然而驚慌的四處看了看,慢慢的也聽清楚了聲響。
原來是她阿瑪的呼嚕。
她長長的歎了口氣,抱著被子正欲躺下,卻被嬤嬤一把抱住。
“小格格可不能再睡了,不然今夜又睡不著了。”
佟蓉婉倒也好伺候,就這麼睡眼朦朧的被抱去了淨室,等著再出來時已經是白嫩乾淨的小奶糕兒了。
穿著一身杏粉色的小姑娘趴在榻子上,瞧著阿瑪微微張開的唇,還有如雷的呼嚕。
“蓉婉去找你姐姐和妹妹們玩兒,彆打擾你阿瑪休息。”
“好。”
佟蓉婉應道。
出了門兒,剛走到花園裡便聽到了幾個男子的爭吵。
佟蓉婉頓住,從牆角瞧去,遠處亭子裡站著一個情緒很是激動的男子。
“哼,我不似二弟三弟,得阿瑪的喜歡,可我再不得阿瑪的喜歡也是佟家長子!”
二哥法海和誇岱也是麵紅耳赤,二哥抿了抿嘴並未說話,反倒是年少的誇岱忍不住,冷笑一聲:“大哥當然厲害,你是咱們家的長子,可昨夜那般關鍵得時候,你在哪裡?!”
鄂倫岱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不屑。
“大丈夫頂天立地,自然是去做我該做的事情,用不著你們兩個來指責我!”
他話說完,竟是徑直邁步而下,朝著佟蓉婉這邊走來,佟蓉婉躲避不及,心中懊惱,連忙做出一副才來的模樣。
“呀,竟是大哥!”
鄂倫岱腳步頓都沒頓,就當是沒瞧見她一樣。
佟蓉婉:“.......”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大哥整日的在狂妄些什麼。
倒是二哥法海瞧見她,露出了幾分笑意。
“小妹,過來。”
三兄妹在亭子裡坐著,三哥誇岱沉著臉倒是沒說話,反倒是法海還安慰了他幾句。
“大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咱們做兄弟的,既然不能阻止,又不能指責,就不要去操心了。”
“可.....”
“行啦,大哥瞧不上咱們,咱們也多努力些便是,兄弟守望相助,在外也是親兄弟打老虎,可不能讓彆人小瞧了去。”
誇岱聞言點了點頭,慢慢的吐了口氣,顯然還是氣結在心,隻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佟蓉婉知道昨日二哥也是去了宮裡的,她低聲問道昨日裡發生了什麼。
法海點了點小妹的鼻梁,說道:“咱們皇上真是天降神龍,竟是用一招“甕中捉鱉”便是拿下了鼇拜。”
誇岱也抬起了頭,兩兄妹仔細的聽著。
“昨日上午時,皇上不是還來了咱們堂姐的院子嗎?這一招竟是掩護,所有人都以為皇上定是回去了,卻不曾想竟是白龍魚服去見了九門提督,一刻鐘之後才回了皇宮。”
“等著昨日傍晚時,鼇拜狂妄,果真隻身進乾清宮,竟是言明讓皇上自請退位。”
“皇上便怒喝讓身邊侍衛將其拿下,鼇拜哪裡肯?竟也是有備而來,穿著黃金軟甲,和侍衛惡戰,期間一度差點兒殺了皇上,最後也是憑著車輪戰才將其拿下。”
“乾清宮外更是有鼇拜組織的叛軍,九門提督和阿瑪和叔父及時趕到,和叛軍酣戰,直到黎明才將其叛軍全部斬於馬下。”
“叔父被人砍傷了胳膊,幸好阿瑪在旁,將那叛軍擊斃。”
佟蓉婉聽得瞪圓了眼眸。
就是誇岱更是滿臉得向往。
…………
家裡休整了一日,兩家人一起聚了聚,期間佟國維將家中兒子都喚到了書房內,不知說了些什麼,出來時就連最活潑的誇岱都滿臉的沉重。
佟蓉婉很是有些好奇,去打聽,三哥卻是一個字都不說,隻是學習上越發的用功了。
這倒也是好事。
不過對於佟蓉婉來說卻是極為痛苦的,因為哥哥越發的聽話懂事,額娘的注意力便有些過多的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瞧瞧,你瞧瞧,你這繡的什麼東西?!”
瓜爾佳氏滿臉的不可置信,將手裡的香囊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歎了口氣說道:“你整日的隻顧著調皮,都五歲的年紀了,你繡的什麼!”
佟蓉婉站在地上,目光微微抬起,瞧著額娘手裡的香囊,分明是繡的很好了啊!
粉白麵的綢緞上,用紫色和藍色的線相互交錯,繡著一隻孔雀。
“孔雀啊。”
佟蓉婉覺得自己繡的很不錯了,於是梗著脖子說道。
瓜爾佳氏:“........”
身後的春華聽著主子信誓旦旦的三個字,不由的縮了縮脖子。
那香囊上,大約能瞧得出來是一隻鳥,可就僅限如此了,紫色和藍色混作一團,大腦袋,粗脖子,還有圓滾滾的身子.....
“重新繡!”
佟蓉婉隻覺得自己的手指尖疼的發麻,聞言瞪圓了眼睛,說道:“額娘這是什麼意思,蓉婉已經繡的很好了,再繡也不能超過第一次繡的樣子!”
“........”
“你,你....”
瓜爾佳氏被氣的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佟蓉婉卻是不管,連忙一把奪過了額娘手裡的香囊,說道:“額娘沒辦法欣賞,自然是有人欣賞的!”
話說完,忙不迭轉過身跑了,深怕她額娘真的強迫她重新繡。
春華看了眼主母的臉色,縮了縮脖子也跟著自家的小主子跑了。
佟蓉婉邁著自己的小步伐一口氣跑出了額娘的院子,這才慢慢停下了腳步,一路沾花惹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坐在榻子上,捏著繡花左右瞧了瞧,仍舊是覺得很滿意。
正愁無人欣賞時,秋月拿了一張帖子進來。
“主子,宮裡送來的帖子,說是太皇太後要開百花宴,也邀請了小格格呢。”
說著便將鍍金的帖子遞給了佟蓉婉。
佟蓉婉一打開,裡麵字跡清晰,說是三日後開百花宴。
小姑娘白嫩的小臉兒沐浴在日光下,就像是吹彈可破的蛋皮兒一般。
“嘿嘿。”
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繡囊上。
太皇太後這個時候開百花宴,意圖簡直昭然若揭!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影響的緣故,此時鼇拜伏誅,索尼卻尚未去世,就是康熙爺也還尚未大婚。
不過要她說,這麼多的貴女之中,她覺得最合適做皇後得還真是赫舍利氏。
嬸母就是赫舍利氏的,當初也在一場宴會之中見過索尼的嫡孫女兒的。
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就是索尼也有“巴克什”之名,也就是“有學識的人”。
女子姿容秀雅,眉宇間都是從容溫和,卻不失高門貴女的氣勢。
她也喜歡自己未來這個皇表嫂,兩人關係也稱得上不錯呢。
說起來,當初京城裡風頭正盛的琅琊倒是不知如今是什麼光景了呢。
屆時倒是可以打聽一二,不過最重要的是到時候也可以和堂姐一起玩兒,去賞禦花園的花兒,還可以抱著自己的香囊遞給太皇太後看。
…………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雖不至於換了天子,但朝廷上最是能體現勢力角逐之後的輸贏。
如今鼇拜倒了台,索尼年邁,遏必隆牆頭草如今在朝堂上不得重用,蘇克沙哈已經死了,佟家救駕有功,又是國舅,如今隱隱的在朝堂上有領頭的架勢了。
前朝後院的,如今在宴會裡,無數的高門貴婦對著額娘和嬸母都客氣殷勤了不少。
佟蓉婉也有幸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雞犬升天。”
身邊的小夥伴對著她說話都少了以前的肆意。
果真豪門世家可沒什麼真的傻白甜。
佟蓉婉滿臉的舒坦,卻在和家裡人到了禦花園時看到了一個美豔絕倫,冠絕群芳的女子時,耷拉了臉。
起先佟家人都不知此女是誰,倒是令人意外的很招太皇太後的喜歡。
幾人上前行禮,蓉婉的眼眸幾次落到了女子的身上,就是那女子也是頻頻朝著她們這邊看過來。
不光是她們佟家,就是整個宴會精心打扮的姑娘,竟是都被眼前這個女子給壓了下去,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蓉婉過來。”
孝莊太皇太後拉過她的手,對著在身邊美豔無雙的女子說道:“這便是本宮給你說過的佟家幺女,蓉婉。”
又對著眨巴著大眼睛瞧著美豔女子的佟蓉婉說道:“佐佐是我侄外孫女兒,是我親姐姐敏惠恭和元妃在草原上生下的第一個女兒的幺女。”
敏惠恭和元妃!
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海蘭珠。
佟蓉婉瞪圓了眼眸,曆史上都承認的皇太極對於海蘭珠的偏愛,可以窺見她是如何秀美靈動的姑娘。
孝莊太皇太後瞧著小姑娘這個反應,不由笑著說道:“本宮的姐姐,當初姿容冠絕天下,佐佐像了姐姐七成,如今也是草原上最靚麗的明珠呢。”
一時間眾人讚譽聲不斷。
孝莊太皇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滿臉的笑意。
她的手拉著佟蓉婉對著佟家人笑著說道:“佐佐不光和本宮有淵源,她這次來是隨著她丈夫來的。”
幾乎是一瞬間,佟蓉婉便瞧見了嬸母驟變的神色。
而她的心也猛地墜了墜。
“她的丈夫就是察琿多爾濟。”
滿院子瞬間安靜,眾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朝著佟家,或者說是佟嘉慧瞧去。
佟嘉慧名滿大清,素來有貴女之中典範的雅稱,如今遇上了這位被稱為佐佐的姑娘,容貌竟是也黯淡了幾分。
有些本就嫉妒她的京城貴女,神色裡露出了幾分戲謔來。
佟蓉婉此刻卻顧不得計較這些了,這個佐佐的貌美這個時候也不算什麼了,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後的這個態度。
看似在給姐姐介紹丈夫的小福晉,實則是在敲打佟家兄弟。
自古以來,最忌諱外戚專權。
而佟家兄弟都不是胸無大誌,無意仕途之人。偏偏都很有些才乾謀略。
甚至佟國綱對著康熙爺說話很有幾分大膽和不羈。
怎麼能不引得孝莊注意?
打蛇打七寸,正在春風得意時,便給上一鞭子。
權衡之術,被這對天家的祖孫兩人拿捏的死死的。
“科爾沁大草原不光孕育了國門猛將,也養育著如明珠一般的美人。”
佟嘉慧秀麗的麵容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意。
端莊大氣,這般反應惹得許多高門婦人微微頷首。
隻是這美人佐佐卻很是有幾分倨傲。
“我早就聽爺說過京城佟家長女會是咱們日後的大福晉,聽說你剛及笄,姿容秀麗,氣質端雅,乃京城貴女典範,於是便求了爺,特意來瞧瞧,是不是真的像是傳聞之中的那樣,能不能讓咱們幾個姐妹服氣。”
話不客氣,那雙精致魅惑的雙眸更是不客氣的上下掃視著佟嘉慧。
赫舍利臉色驟然變得難看,卻硬是沒說話。
瓜爾佳氏也是抿著嘴,眼底帶著幾分擔憂。
佟蓉婉瞧著難受,左右看了看,隨後往太皇太後身邊靠了靠。
太皇太後側了側身子,還未說話,就聽見小姑娘清甜的嗓音開口說道:“佐佐姐姐,不可以哦。”
佐佐轉過頭來,第一次正眼瞧著太皇太後懷裡的小姑娘。
“什麼不可以?”
“我又沒做什麼,你又在胡亂說些什麼?”
語氣很是有幾分不屑。
佟蓉婉站直了身子,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剛見到姐姐的時候,就被姐姐容貌所驚,不知道察琿多爾濟可汗有了姐姐這樣的小福晉,為何還要來求娶我堂姐,如今我倒是知道了,姐姐雖貌美如科爾沁明珠,卻....”
話尚未說完,但那刻意端雅的姿態,和那雙明亮桃花眼裡明晃晃的含義卻說明了一切。
佟家幾個女子眼底驟然染上了幾分笑意,就是其餘的人也是有些啼笑皆非,同時瞧著佐佐的眼神也沒有那麼純粹的欣賞了。
佐佐臉色驟變,顯然是家中和丈夫寵愛慣了的,眼看著就要發怒,卻不知為何竟是硬生生的忍住了,隻是冷笑的看了她一眼,轉過了頭。
佟蓉婉微微擰眉,卻也沒當回事兒,她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說話就算是討人厭了些,也不會格外的引人注意才是。
扳回了一成,佟蓉婉也就老老實實的在太皇太後麵前作了乖乖女,過了會兒太皇太後就讓她們各自去玩兒。
佟嘉慧牽著她的手,走到一處假山下的長椅子上坐著。
佟蓉婉瞧著姐姐沉默的側臉,有心安慰兩句,卻被佟嘉慧先一步開口製止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前去我並非追求什麼夫妻和睦,妻妾和平。”
佟嘉慧緩緩的歎了口氣說道:“我隻求能活得自在些便罷了,我活的好不好,和丈夫的寵愛並無太大的關係,魅惑手段太過下作,我也不屑和旁的女子爭什麼寵愛,隻要我的阿瑪伯父能在朝堂之中鼎立,母家越強大,我就越安穩。”
話說完,轉過頭,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髻,說道:“不要去特意招惹那個佐佐,我瞧著她可不是個規矩的人。”
佟蓉婉哼笑一聲,說道:“她再大膽,也不敢在京城裡做什麼的,更何況如今可是在皇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