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隔壁雅間裡小姑娘炫耀聲不斷,從頭簪一路說到了鞋履上的珍珠。
等著小二推開佟蓉婉這一間雅間送上茶點時,隔壁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一些。
不到一會兒,說書的上了台,今日講的倒不是什麼新的小說,而是極為出名的《寶劍記》,老故事新講法,倒也是有幾分趣味。
期間大表哥出去便衣,回來之後,對著幾人點了點頭,便是各自聽戲。
直到一個時辰以後,說書的完了,雅間的貴客都開始慢慢的出門。
佟蓉婉的幾個表哥表姐神色都莫名的有些激動,各個麵色紅潤,但同時也有些緊張。
說起來年歲都比佟蓉婉大,其實最大的表哥也不過是十一歲的兒郎罷了。
家中管束嚴格,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忽然,隔壁的門被人打開了。
“琅琊,小心些。”
女子話剛說完,就聽見什麼一聲壓抑的尖叫,隨後便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瞬間傳來亂七八糟的聲音。
“!!!!!”
殷英幾乎是沒能克製住自己,搶先一步開了門。
佟蓉婉緊隨在身後。
那場麵.....兩個小姑娘瞪圓了眼睛。
原本以為隻有一個穿著花盆底鞋的琅琊會摔著,卻沒想到還穿著平底鞋的鈕祜祿靈玉竟然也摔倒了地上,甚至還壓到了琅琊的身上。
兩人摔作了一團兒,各家丫鬟一時間心慌,琅琊穿著花盆底很是有些麻煩,竟是沒能將她們兩人一下拉起來。
佟蓉婉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門口的地板,發現地麵上的水漬不是很明顯,琅琊摔倒之後被丫鬟們踩來踩去的,基本上已經瞧不出來什麼了。
蓉婉很是滿意大表哥吩咐的人做的事兒,一個字兒,穩。
“哎喲,這不是瓜爾佳氏的琅琊格格麼,怎麼這麼不小心?摔成了這般模樣?”
殷英走出門兒,滿臉的震驚。
“你!”
琅琊原本一臉的痛苦,在瞧見殷英一行人的是一瞬間,那張痛苦的小臉兒瞬間通紅,羞惱不已。
一把推開壓著她的靈玉,原本站不起來的身子硬是撐著丫鬟的手站了起來。
走到殷英身邊的佟蓉婉瞧著她起來時將花盆底的後麵作了支撐強行起身,丫鬟們全都拿出繡帕給主子擦著身後,又有人蹲下給主子整理著衣擺。
嘶....腳踝一定很疼吧?
“我怎麼啦?”
殷英上上下下的掃視著琅琊,在落到那有些晃悠的花盆底鞋時,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我還在疑惑呢,滿京城最是要端莊優雅的琅琊格格為何會摔倒,現如今我倒是明白了,原來格格你忙著學會走花盆底鞋呢。”
“隻是花盆底鞋是小事兒,你可彆摔傷了身子呢。”
琅琊麵容漲紅,但到底是大姑娘了,她扶著丫鬟的手哼笑了一聲。
“本格格學不學花盆底,和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麼關係?”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琅琊話一頓,就要朝著樓下走。
佟蓉婉瞧著身後也站了起身,麵色有些慘白的靈玉,白嫩嫩的小臉兒露出些驚訝。
“靈玉格格穿著平底鞋竟也摔倒了嗎?”
小姑娘聲音清甜,似乎隻是單純的有些好奇,剛說完,琅琊和靈玉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琅琊甚至露出了幾分不自在來。
她惱恨的瞪了一眼佟蓉婉,竟是不管靈玉,看都不看她一眼,先一步朝著樓梯下走去。
眾人就這麼目送著琅琊略微有些著急的背影,一旁一臉焦急走來的茶樓老板都被琅琊身邊的侍衛一把推開,跌跌撞撞的差點兒滾落在地。
隻有佟蓉婉隻是看了一眼琅琊氣急敗壞的背影,轉而是轉過頭看著麵容清秀,姿態柔和的女子。
靈玉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甚至最疼的是自己方才被琅琊拉住的手臂。
方才她本是沒有踩滑的,反而是被身側的琅琊一把抓住了手臂,硬生生的給拉滾了。
這般大庭廣眾之下摔倒,那可真真兒是丟人現眼,就算是琅琊這般極為要臉麵的人物都沒有說什麼要追究茶樓的話,倉促離開。
“各位,再會。”
靈玉走之前,目光在那站在一群瓜爾佳氏裡的小姑娘頓了頓。
“蓉婉格格倒是喜歡和表哥表姐們一起玩兒,就是不知你是否知曉今日你那堂姐和堂妹也在隔壁雅間聽戲呢?”
佟蓉婉:“........”
三表姐壓抑了許久,終於是克製不住了,將蓉婉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冷笑一聲說道:“就是不知道咱們的靈玉格格,為何整日的不和自己家的姐妹兄弟一起玩兒,反而是和所謂的義姐黏在一起呢。”
“隻不過....”
三表姐看了一眼琅琊消失的門口,接著說道:“隻不過你喜歡瓜爾佳氏的義姐,可那義姐卻不見得將你放在心上。”
靈玉臉色一變,到底是沒多說什麼,扶著丫鬟的手走了,就算是樓下茶樓老板道歉,也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殷英嘟了嘟嘴,說道:“這鈕祜祿氏真是滿腹的心機。”
話剛說完,和她們隔了三間房門的雅間也被人打開了門兒。
佟蓉婉一瞧著來人,就感覺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顫不說,就是心尖兒也在發顫。
若說這世間佟蓉婉最怕誰,不是自己的親姐姐,也不是親哥哥,而是親叔叔的嫡出大女兒佟嘉慧。
佟嘉慧是滿京城出了名的端慧,當初一筆秀麗的簪花小楷名滿天下,不光是先太後,就是太皇太後也是滿口的讚譽。
在外一人將佟家女的名聲拔高到了新的高度,可在家,卻是令所有姊妹都心驚膽戰的長姐。
即便是堂的,可蓉婉當初一時腦熱,就說讓堂姐教自己寫字,從此踏入了欲生欲死的練字生涯。
“蓉婉給堂姐請安。”
佟蓉婉規規矩矩的行禮。
不光是佟蓉婉,就是身後各位表姐表哥也是渾身帶刺一般,按著禮儀和佟嘉慧見禮。
佟嘉慧回禮。
“那什麼,哈哈哈,既然嘉慧格格來了,那我們也就乾脆偷了個懶,將蓉婉交給你了,先走了。”
佟蓉婉:“.......”
就是殷英都在倉促之間隱晦的給她遞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兒,就像是背後有人在追一般的跟著姐姐哥哥們走了。
“........”
這個時候,佟嘉慧的雅間裡,一個小姑娘被奶嬤嬤牽著走了出來。
樓道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姊妹三人也上了馬車,佟蓉婉本想說自己坐自己的馬車,在對上佟嘉慧的視線時,硬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馬車裡倒是寬敞,蓉婉對著小了自己兩歲,才將將滿了三歲的小姑娘說道:“嘉柔也來聽說書呀?”
“嗯嗯,長姐說這處西巷新開的茶樓說書的很是出名呢。”
說著,小姑娘嘟了嘟嘴,那雙好看的杏眼裝滿了不高興。
“長姐本來說婉姐姐你很是喜歡說書,要帶你一起去呢,可聽嬸母說你進了皇宮,等著你回了家,卻又聽說已經被你的表姐邀請走了。”
被小姑娘這般指責,佟蓉婉心裡有些訕訕的,她看了一眼一旁就算是坐在馬車裡背脊依舊筆直的女子,開口說道:“長姐這般的想著妹妹,妹妹竟是不知。”
“哼,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你知道了可以去聽戲,難不成就不可以反過來邀請我們嗎?”
三歲的小姑娘言辭鑿鑿,滿臉控訴。
就在蓉婉不知道怎麼接話的時候,嘉慧開了口。
“嘉柔,我是蓉婉的姐姐,瓜爾佳氏的也是蓉婉的姐姐,並非是什麼不相乾的人。”
女子的聲音輕緩,但言語之間卻帶著不讓人忽視的...強勢。
“我去尋了蓉婉兩次,蓉婉不知,不知者那又有什麼錯呢?”
“在說殷英邀請蓉婉出來玩兒,本就是客人,客人帶客人,若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同意,那豈不是壞了主人家的好意邀請?”
嘉柔乖乖的聽著,最後抿了抿嘴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長姐說的很有道理。”
佟蓉婉在一旁也是聽的連連點頭,也滿是讚同,滿嘴殷勤的說道:“長姐完全說出了蓉婉的心聲,長姐不愧為長姐!”
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在原地,沒敢亂動。
瞧著長姐看著小妹,似乎是在確定她聽沒聽懂方才的話,根本沒在意她似的,心裡鬆了口氣,也有了幾分說笑的心情。
對著嘉柔笑著說道:“下次我若是知曉哪裡好玩兒,定是要邀請長姐和小妹的!”
話剛說完,那猶如實質的視線便落到她的身上。
“.........”
佟蓉婉僵硬著脖頸抬眸,果然.....
“今日之事,一瞧便是你出的主意。”
“我記的當初你練字時,專門讓你寫過《鄧析子·無厚篇》,你可還記得?”
佟蓉婉聞言扯了扯嘴角,這個記得,可不是說是否記得寫過這篇文章,而是問是否記得裡麵的內容。
“妹妹愚鈍,時間隔了些日子便就忘記了。”
佟嘉慧微微頷首,倒是沒說什麼,隻是看過來的眼眸裡帶著幾分不讚同和疑惑。
很明顯,是在說懷疑她為什麼記不住。
“.......”
她剛來沒幾天,認識到的第一個讓她對自己以後“揮斥方遒”產生了疑慮的人便是佟嘉慧。
此女當時年方八歲,將一本書翻閱一遍之後,竟是就一字不差的默了出來,甚至有些地方還寫了自己理解下的注釋。
當時還不會爬的佟蓉婉眼睜睜看完了全程,並且大為震撼。
後麵,她發現嘉慧過目不忘隻是她天才技能之中的一項。
不要試圖和天才較真,真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蠢笨。
“就算是沒有記住,你也應當學一點東西才是,不要光寫字,就隻是寫字。”
佟蓉婉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妹妹曉得了。”
佟嘉慧歎了口氣,說道:“計能規於未兆,慮能防於未然這句便是出自《鄧析子·無厚篇》,你做事有謀,這是很難得的,隻是卻不懂全盤布局。”
佟蓉婉一愣,心裡對著整件事情過濾了一遍,並未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問你,若是今日琅琊骨頭扭斷了,她家裡人可會放過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