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嘲笑,她也不冤。
至於風格,用Vivi的話來講,就是乍一聽像粵語,仔細一品,其實是亂鍋燉。不僅糅雜了極濃的內地味兒,還夾帶著一股無從追溯的地方語種。
梁微寧大概能明白,對方口中所謂的‘地方語種’,指的是蓉城方言,也就是她骨子裡散發而出的家鄉口音。
真的儘力了。
誰能想到,法語和英語都能手到擒來的語言天賦,在粵語麵前,完全被打擊的潰不成軍。
甚至近幾日夜裡做夢,梁微寧都在苦逼地練習歌詞。
總算,煎熬的日子終於迎來倒計時。
年會這天,氣氛比往年更熱鬨。
減少形式主義,增加許多團建聯誼活動,主場布置在13樓,下麵一層是休閒娛樂區,假麵舞會、品酒、台球等多達二十五種消遣玩法。
當然,重頭戲是各部門節目表演,因為最後榮獲最佳才藝獎的團隊,獎勵豐厚,而且額外還有機會抽中至少五位數起步的現金盲盒。
董事辦歌曲與演奏,合計六人,四女兩男。
《青花瓷》普粵結合版,經改編後,中間不僅穿插二胡、琵琶等古典樂器,甚至還加入輕搖滾電音,看似違和,實則卻給人以另一種小眾高級感,將整場演出水準極限拉滿。
尤其梁秘書那口江南小調,雖然發音不夠標準,但勝在聲線柔美,尾調悠揚婉轉,既不失原版國風古韻,又極具自身獨特的鮮明色彩,沉浸品味,彆有一番新中式大雜燴的雅致美感。
這是評委原話。
大家熱情鼓掌時難掩歡聲笑語,從下方反應來看,成績應該不賴。
果然,全場最高分。
董事辦六人瓜分現金盲盒99萬。
有人私下討論,說評委打高分,不過是在巴結董事辦,具體指誰,眾人心知肚明。
畢竟,進中港不到半年,就迅速成為陳先生身邊‘紅人’,還那麼年輕,隻要後續穩紮穩打,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說不準,等再過一兩年,人家都要進軍管理層了,那運氣,那實力,是他們這些苟延殘喘的基層員工遠遠無法比擬的。
一群人品著酒聊八卦,直到當事人朝這邊走來,大家齊齊噤聲,集體默契地露出笑臉,朝女孩招手,“梁秘書,今晚好靚。”
梁微寧輕頷首,說謝謝。
她稍作駐留,隨口問:“你們覺得這次年會辦的怎麼樣?”
提及此,女同事們最有發言權。
人力資源部的HR吐槽:“其他都挺好,隻有一點,聽企劃部說,原本是要請頂流過來唱歌,不知為什麼,最後被取消了。”
“真的?哪位頂流?”
HR說出港娛近兩年爆火的某男愛豆名字。
大家一聽紛紛哀歎埋怨。
梁微寧腦中回憶那愛豆的長相和氣質。
就,很難評。
內地隨隨便便拎出一個男團成員,都能甩那愛豆幾條街。
所以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港區姐姐們的審美,魔幻至此。
沒錯,頂流是她取消的。
梁微寧覺得,這缺德事乾得真漂亮。
後半程,徐特助一身西裝革履,端著酒走到麵前。
今晚難得身心放鬆。
香檳口感清爽,度數較低,梁微寧難免貪口多喝幾杯。
女孩酒量還行,不算太強,但不至於沾酒就醉。
徐晝沒攔著她,含笑立在酒水區,兩人一邊碰杯一邊對接老板春節前幾日的行程。
聽到要去京郊潭柘寺。
梁微寧愣住兩秒,連忙出聲打斷。
她急切地問:“是京城西郊那個潭柘寺嗎。”
“對,每隔兩年,先生都會過去一趟。”徐晝解釋。
每隔兩年。
四年前,時間剛好重疊。
梁微寧此時有些酒精上頭。
腦海裡反複出現那方深藍色手帕,以及男人一雙修長完美的手。
見女孩怔怔發呆,徐晝以為又喝醉,隨即挪開她手裡的酒杯,提議道:“如果頭暈,就先找個地方坐坐。”
不是頭暈。
是想—
思及此,梁微寧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麼了。”徐晝問。
她輕聲道:“陳先生信佛嗎。”
什麼。
女孩聲音太小,像在自言自語,聽得徐晝雲裡霧裡。
夜間八點,整棟大廈除中間兩層燈火通明,便隻剩頂層董事辦還亮著燈。
一小時前,年會開幕儀式上,陳先生露麵十分鐘,簡單講完話,然後吩咐財務部派發大額紅包。
這是每年年會,執行董事對員工們的例行慰問和犒勞。
也是眾人最激動的時刻。
包括梁微寧。
老板紅包外加節目獎金,今晚可算滿載而歸。
但那刻金錢賦予的喜悅,遠抵不上在得知四年前潭柘寺初遇時帶來的心靈衝擊更為強烈。
原來,四年前他們就已經有了交集。
而且,他見過她最狼狽的樣子。
當時一定很醜。
她哭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梁微寧昏昏沉沉進入電梯,按下頂層按鈕。
隨樓層數字逐漸往上,她在想,這麼晚,該回家了。
上去道一聲‘晚安’就走。
踏出電梯,頂層安靜如斯。
這個點數,下方觥籌交錯,陳先生卻還在獨自一人處理公務。
中港勞模不是說說而已。
沒有誰比她和徐晝清楚,大佬一年到頭有多忙。
辦公室門緊閉。
敲兩下,裡麵傳出男人低沉嗓音。
幾分鐘前,陳敬淵剛結束一通跨洋電話。
緩緩抬目,看到女孩自門口進來,燈光映襯下,新中式旗袍包裹著柔美身段,比之前在台上唱歌時,美得更讓人難以移眼。
靜靜凝視一陣,他眸色溫和指了指沙發處,“先坐,回複完這封郵件,我送你回去。”
是他送,而不是司機。
梁微寧沒留意到個中細節,不想耽誤大佬時間,便說:“陳先生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打車,您忙,我上來打聲招呼就走。”
原來隻是打聲招呼。
人就立在不遠處,沒有繼續往前的意思。
自座椅上起身,陳敬淵取下掛在旁邊的外套,長腿邁向女孩,準備帶她下樓。
梁微寧站著沒動。
每次喝點酒,總會變得有些固執。
今晚打定主意,不讓他送。
陳敬淵似也察覺到女孩異常。
停在她麵前,溫聲問:“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嗯。
鬼使神差地,梁微寧點頭。
要說什麼。
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